崔民才明显是故意怠慢,但张卜鱼此刻也计较不了这么多了。
他现在只想尽快拿到批文,回去加紧进度,尽快将商业区的建造推上日程。
此刻的崔民面色悠然闲适,他悠悠地捧了茶杯,吹了吹,又抿了两小口。
这边是气态优雅,那边则是水深火热。
待张卜鱼急得满脸是汗时,他才缓缓开口:“这府衙里公务冗杂,最近的天气又酷热难当,难免慢了些……”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这话落到张卜鱼耳中,可就是天大的坏消息了。
张卜鱼心中一凉。
他下意识抱怨道:“这……这么久了……”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就听崔民才已冷哼了一声。
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扣,梗着嗓子不阴不阳道:
“张大人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府衙中人整日只围着你万年一县转吗?”
他这话说得反客为主,倒是将自己办事推诿拖延的责任全摘干净了。
受人辖制,张卜鱼此时也不好发作,只好拱手道: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神威王催得太紧,下官也没了主意啊!”
他这时只好抬出程处亮了。
虽说程处亮与这崔民才之间也不大对付,但毕竟是位高权重的神威王。
张卜鱼以为,拿程处亮去压一压这崔民才,或许能逼得他就范。
但他失算了。
崔民才一听程处亮,脸上的的阴阳怪气突然变作了狞戾。
鼻子里冷哼一声,崔民才目中冷意森森:
“那神威王好大喜功,不顾百姓死活强行大兴土木,你也要跟着他同流合污吗?”
用“同流合污”这等词,这已是大大的不敬了。
张卜鱼没想到这崔民才竟已狂妄到如此地步。
程处亮何许人也?
那可是朝廷一等一的重臣良将!
这崔民才竟在府衙之中,当着张卜鱼的面声色俱厉地怒骂程处亮,确是狂妄至极。
但眼下,张卜鱼不敢再横生枝节。
他的目的是批文,拿不到批文,程处亮的计划只会不断被推迟延误。
深呼吸了几口,定了定心神,张卜鱼再度回到正题:
“大人,那批文的事,究竟何时才能弄好?”
他现在已不指望当场得到批文,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定个准确的日期,不要再这样无限期地拖延下去了。
但崔民才的回应让他彻底心死。
“那可不好说!”
崔民才此刻眉宇飞扬,脸上竟是有得意之色。
他身为一府首官,审批辖下县治,乃是本职工作。
对本职工作推诿拖延,他竟没有半点遗憾内疚,反倒是意气风发洋洋自得。
他再开口道:“此事涉及各部门的联系,其中种种,繁冗复杂,实在不是你一个县令能想到的!”
张卜鱼将他神色看在眼里,他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好发作。
毕竟是顶头上司,日后还有很多商业建造上的批复,需要求到崔民才。
向上略一拱手,张卜鱼告辞离开。
这一趟,除了折磨自己的身子一遭,张卜鱼再无任何收获。
在酷热之中走到府衙门口,张卜鱼已彻底绝望。
正准备上自己的马车,这时却见一辆豪华马车正停在自己面前。
那车帘一掀,程处亮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中:“上来!”
张卜鱼心头一亮,他马上上了车。
一进入马车,张卜鱼简直感到自己身处天堂。
此时车外烈日炎炎,张卜鱼刚才走那几步,就差点要融化在这府衙之中。
但这马车之中,却异常凉爽,阵阵凉风袭来,带来清凉的感觉。
原来这马车四周,都已挂着小冰炉,这些冰炉,正是马车内气温颇低的原因。
感受着习习凉意,张卜鱼差点当场瘫软在马车中,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毕竟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殿下……”
他朝程处亮一拱手,正要开口,却见程处亮已挥手道:
“你不必说了,我全都知道。”
崔民才故意拖延怠慢的事,程处亮当然一清二楚。
他早就预估崔民才会故意拖延,今日特地前来,派锦衣卫探查一番。
方才张卜鱼在府衙内的遭遇,锦衣卫已看得清清楚楚,全数汇报给程处亮。
虽然此前就不对崔民才抱什么希望,但看到他这般枉顾朝廷制度,凭借手中权力无限度拖延下属工作,程处亮还是心中怒意升腾。
朝廷自有流程法度,他此前虽已猜到崔民才会故意找茬,但没想到对方竟无耻到这种地步。
他看了看圆滚滚的张卜鱼,他的脸上此刻还挂着盐霜。
这是大量流汗之后,遗留在脸上的印记。
“你且稍后,我去替你将那文书拿来!”
他怒道。
他打算亲自去府衙一趟,既然崔民才尸位素餐,枉顾朝廷流程法度,那他也不会再与他客气。
“殿下!”
张卜鱼这时却拦住了他。
看见程处亮这般神情,张卜鱼哪里能不知道程处亮这所谓的“拿”是怎么回事。
他那圆滚滚的身子这时堵在了车门处。
“殿下,那崔民才背后自有崔家和越王殿下作保,您如今去闹,只怕要落人口实!”
他面露担忧道。
“落人口实?”程处亮不屑道,“全长安都知道我程处亮向来不按规矩行事,那又如何?”
张卜鱼叹了口气:“万年县归雍州府辖治,往后还有很多商业规划,都需通过这崔民才的审批查验,咱们如今得罪了他,只怕日后,会越来越麻烦……”
张卜鱼这话倒也有道理,程处亮顿住,再仔细思虑。
他不可能每次都替张卜鱼出头,若要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法子是彻底解决掉崔民才。
但雍州长史毕竟是京畿要员,若要说直接杀了,那未免太目无法纪。
或者想办法将此人调离罢免,但一时半会程处亮还没有把握。
可是如果不解决掉崔民才,又想避开雍州府的挟制,那么只有一个办法了。
“罢了罢了,”他摇了摇手,看向张卜鱼,“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可有胆量去?”
张卜鱼一顿,眼里闪过犹豫和惶惧,但最终还是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