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海玉胡思乱想的时候,潘金莲将床榻上的被褥一掀,揭开一个席子,然后手腕一翻,把下面的板子拉开了,露出一个暗室。
可见,潘金莲和武大为了躲避西门庆,在炊饼店里做了文章。
“快下去。”潘金莲催促着。
海玉不敢犹豫,赶紧跳了下去,随后,潘金莲也跳了下来。
暗室不大,仅仅有一米见方大小。上面的板子一合上,顿时不见阳光。两个人蜷缩着面对面坐着,彼此难以看清对方,但是双方的呼吸清晰可闻。
海玉甚至清晰地听到了潘金莲的心跳声。一开始,他还以为潘金莲紧张,毕竟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但很快,他从潘金莲的喃喃自语中知道,她在关心武大。
“也不知道大郎能不能骗过他们。”潘金莲幽幽地叹息一声。那声音就像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海玉的心口上,让他非常不舒服。
马啼声越来越近,在上面停了下来,接着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开店的,滚出来。”
这声音隔着厚厚的板子,居然穿透进卧室,让人浑身震栗。
接着,武大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客官,您们要吃炊饼吗,请吧。”
粗狂的声音叫道:“说,你是不是山东的武大?”
接下来,空气几乎凝结了般,没听到武大搭腔。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看他的样子,和西门大官人描述的差不多,说,小娘子在哪里?”
武大的声音传来:“不知道。”
一个阴狠的声音说:“搜。”
接着,传来“咣”地一声,显然,门被人踹开了。
随后,沉重的脚步声来到头顶,上面传来衣柜落地的声音,很快,骂声连连,搜索的人出去了。
只听粗狂声音叫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带他去见大官人。”
听到这声音之后,潘金莲就站了起来。海玉虽然看不清她的面目,但能够揣测得到,此时,她一定是非常焦急。她双手抓着木板,随时都可能跳出去。
海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说:“潘姐姐,不能出去。”
海玉知道,自己这样做,一半原因是不想让潘金莲落到西门庆的手中,一半原因是为了自己。他担心那三个残忍的家伙杀人灭口。
就在这时,一个飘忽的声音传了进来,那声音若有若无,虚无缥缈,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能透入。
“尔等来到大漠撒野,眼里还有本道吗?”
接着,只听粗狂声音叫道:“牛鼻子,多管闲事……”
嘭地一声,似乎有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又听尖细的声音叫道:“牛鼻子装神弄鬼……”
接着,又是一个重重的落地声。随后,阴狠的声音叫道:“你施展的是什么妖法?”
只听那飘渺虚无的声音说:“玄功道法……”
一声闷哼,再次传来嘭然落地的声音。
外面静了下来,除了不断传来的风声,再不闻其他。
又过了一会儿,潘金莲沉不住气了,一掀板子,跳了上去。海玉想拉住她,可是手刚一搭她的手腕,就松开了。
柔软细嫩的感觉,让他心中突然像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很快,潘金莲便跳了上去,暗室内只留下一缕缕淡淡的幽香。
海玉深吸了口气,暗说:人家一个柔弱女子都不怕死,我怕什么。
想到这,海玉也跳了上去。
店内,一片狼藉,桌椅烂了不少,门也歪歪地倒在一边,像个刚从战场上败退下来的将军。
海玉慢慢地扶起它,让它靠墙站好了,这才跑到外面。
外面,除了潘金莲,只有满天的黄沙,和头顶上猎猎作响的旗帜。
海玉发现潘金莲望着大漠的深处,明眸中有两行泪水在慢慢滑落。
“潘姐姐,你别难过,武大哥不会有事的。”
“他都被人带走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可你也听到了,后面来了个牛鼻子,好像……好像他把三个坏人打跑了。”
潘金莲慢慢地摇摇头,喃喃地说:“你不知道的,如果武大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离开我,他说过的,这辈子无论上天入地,都会陪着我,他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荒凉的大漠里。”
海玉的心突然沉重沉重的,因为他从潘金莲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种深深的情感。
现在,尽管以他现在的年龄,不太明白世间的情感,却也不再多说,只是站在潘金莲的身边,默默地伴着她。
突然,潘金莲叫了一声:“我知道他是谁了?”
海玉张嘴要问,但是,还没等他开口,潘金莲便朝大漠中跑去,耳边传来她的声音:“玄门道长,还我相公……”
黄沙中,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在你跑我追着。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漠。
一阵阵风吹来,沙尘漫天,让两个奔跑的人陷入了迷茫之中,不多时就无法辨认方向。
潘金莲毕竟是个女子,体力有限,很快,她就绝望地坐了下来。
荒芜的大漠中,她抱着膝盖,就像漫漫黄沙中一点微不足道的沙粒。
娇弱的身躯,天见尤怜的样子,尤其那香腮边缓缓垂落的两行泪水,不但打湿了微微耸动的胸襟,也打湿了海玉那颗少年的心。
海玉仰天大叫:“牛鼻子,滚出来。”
尽管海玉知道,牛鼻子打败了三个坏人,甚至可以说是,他救了武大,但现在武大生死未卜,潘金莲的伤心让他失去了理智。
“缩头乌龟,有种你就给小爷滚出来……”
海玉扯着嗓子地吼着,突然间,大漠中出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一条长龙腾空而起。
不,是沙尘。
如龙卷风一样,先是一团,接着是一片,越旋越大,越旋越高。风沙弥漫,黄龙冲天。
风沙中,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臭小子,本道修行多年,你还是第一个对我不恭的人,要不是看你乳臭未干,刚才就把你打入大漠荒城。”
海玉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真的把牛鼻子给喊了出来。他抬头看去,依稀看到几十丈的上空悬浮着一个青袍人,五绺长须,飘洒在胸前,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神秘。
潘金莲跪伏在地上,朝着空中央求:“道长,小女子知道是您带去了大郎,请把他还给俺吧。”
青袍道长淡淡地说:“潘金莲,你可知道武大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中?”
潘金莲微微一愣,摇头说:“小女子不懂。”
青袍道长叹道:“你和武大原非缘分中人,这才有西门大官人一事,本道发现武大颇有道根,不如让他跟我修炼,或许他日有成。”
潘金莲脸色惨变,不住地摇头。
海玉看到这里,胆子一壮,指着空中说:“喂,臭牛鼻子,你这叫夺人所爱,人家好好的夫妻,你为什么要拆散人家?”
青袍道长哼了一声:“你小子与此事无干,不要妄语。”说着,青袍道长突然抛下一物,轻轻地落在潘金莲的面前。
“此乃一笑倾城,养颜秘籍,只要你按照册中所说,勤加修炼,就可以青春永驻,容颜不改。”
潘金莲拿起册子翻了翻,顺手一扔,苦笑道:“小女子和大郎生死夫妻,他不在,俺即便容颜不改,又给谁看?”
青袍道长摇头叹息:“执迷不悟,情魔太重,可惜,可惜。”说着,人影一幻,居然不见了。
黄沙缓缓落下。
那本册子恰好落在海玉的眼前,他拿在手中,翻了翻,见上面描写的都是如何美容养颜的事,心说:如果潘姐姐能青春不老该多好?想到这,他把册子揣在了怀中,再抬头,只见潘金莲望着天空,神色间更加绝望。
天色越来越暗,黄昏悄然来临。
在海玉的好说歹劝中,潘金莲回到了炊饼店。
这一晚,潘金莲坐在大厅的凳子上,托着香腮,望着门口,毫无困意。海玉坐在她身边,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门口,说道:“潘姐姐,我看牛鼻子是不会放武大哥回来的,不过你也别担心,武大哥人没事就好,他跟着牛鼻子修炼,兴许能成为玄门的高人呢?”
潘金莲喃喃地说:“那又什么用?”
海玉一呆,心说:自己羡慕牛鼻子的道法,可潘姐姐一心想的是和武大哥过上普通的日子。
唉。海玉趴在了桌子上,很快,他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海玉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吵起。他一抬头,发现天已经亮了,再看身边的潘金莲,还在呆呆地望着门口,一夜之间,她整个人似乎憔悴了不少。
海玉说不出的心疼,听听啼声,快步跑了出去。
一匹白马飞掠而至,希聿聿一声长嘶,在店外停下。人影一翻,从白发上跳下一个人来,一袭湖蓝色的锦缎长袍,显得贵气凌人,面如冠玉,身材倾长,居然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美男子。
蓝衣青年下了马,从背后掏出一把折扇,在海玉面前一甩,把他从惊呆中拉了回来。
“小子,发什么呆?说,潘金莲是不是在里面?”
海玉下意识地倒退几步,叫道:“你……你是谁?”
蓝衣青年似笑非笑,长眉一挑,说道:“西门庆。”
说着,西门庆折扇一收,从海玉的身边闪了过去。海玉听到“西门庆”三个字,自然吃惊,他有心拦住对方,哪知道他心念刚动,人家就不见了。
好快的身法。
等海玉跑到店中,发现西门庆已经握住了潘金莲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