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 黄泉 一

江南。姑苏慕容府。

盛夏的午后,燥热难当,平日里喧闹是市集街道里空无人烟,只能听见知了不厌其烦的抱怨声,估计它也有些怨天怨地了。

然而,一墙之隔的慕容府院内,却是另外一副光景。虽然也是烈日当空,却有丝丝清凉弥漫,据说是那位得道高人,在此布下了一座冰龙玄黄阵,确有消暑奇效。

大户人家,正是主人午后小憩之时,所以偌大的院落内,也是少有走动,即便是那个下人还没忙完手里的活计,也须轻手蹑脚,否则,惊扰了主人的罪责可是非同小可。

院后,有一方池塘,塘中是层层叠叠的荷叶,和那姹紫嫣红的香荷。

它们随着暖暖的风轻轻摇曳。

荷叶下,有几尾红鲤闲适的游动着,悠闲自得。

池塘周围是一圈精致的回廊,在回廊的四角处各有一座别致的凉亭,凉亭里石椅石凳一应俱全。

此刻,一角的亭中坐着一个锦绣少女,约莫十一二岁,手执一本古卷,慵懒的依靠在栏杆之上,看着一池随风摇曳的香荷,痴痴发呆。

“少昊哥,你到底在哪里呀?”

哝哝私语,说不出的寂寥落寞。

突然,她感到胸口一痛,一直白皙的手抚了上去,秀颜上眉头纠结。

“怎么会,这里好痛,难道是”

少昊立身一座桥上,回望时只见四野一片苍茫,而身后却是一条火红色花朵铺成的通道。身前很长的一座石桥,有数不清的人在推推搡搡等着过河。

“奈何桥!”少昊突然看到这三个字,不禁吃了一惊,心道:不是只有死人才会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的吗?那么身后便是黄泉道了?那红得胜火的花就是彼岸花?难道我也……

他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两相交叉而过,又凝于一处,竟是一片虚无。少昊又是心中一颤,再看看身前无数的“人”,一个个浑浑噩噩,口中齐齐喊道“过河,过河。”

难道这真是人死后才能来到的地方?真的是地府?少昊有不少疑问,他感觉自己跟前后的一些“人”还是有区别的,至少自己还有想法,还有意识,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在干什么。

当他再次回望时,发现灰色旷野中亮起两点星星之火,心中顿时一暖。这时后面有人推搡道:“过河,过河。”他只得也随波逐流,向前行去。此时,他倒起了好奇之心,很想看看,奈何桥有多长,忘川河有多宽,三生石在何处,孟婆又长得什么样。

想到孟婆,少昊远远看去,正前方桥头高高挂着一只血色灯笼,灯笼下隐约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在给一个个过河之“人”盛着锅中的沸汤,一个个也是默无表情地喝了汤再将汤瓢递还给她。

黄泉路上,

彼岸花红。

忘川河畔,

奈何桥头。

三生石上几回首,

一瓢忘川水,

解去三生愁。

白衣女子,也就是孟婆,她悠悠扬扬的唱道,声如钟响磬鸣。

少昊记得以前,即便是在夜晚,在黑暗中,他只要稍聚目力,动辄也能看出数里,可是在这苍野之中,一切都是那样的浑浊、粘稠,很多东西,他也看不分明。

难道孟婆不是一个老婆婆,却是一个年轻女子,少昊更加好奇了,不过他无论如何运转目力,仍然是看不真切,只能跟着众“人”蠕动到跟前,才能看个仔细。

少昊越走越是诧异,为什么自己同前后的很多“人”不一样,自己没有跟着喊道“过河”,也不如其他“人”眼中一片空洞。他默念法诀,仍能感受到体内的三色真元,这让他心中大定,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机会难得,定要将这地府、黄泉看个究竟。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踱到了孟婆的跟前,在那血色灯笼的照射下,孟婆脸上竟也透出一丝绯红。

“先到三生石上望望吧,过了我这里,今生也就了结了。”孟婆麻木说道。

少昊踏足三生石上,却只看到一片混沌,于是又转身来到孟婆跟前站定,孟婆还是机械的舀过一瓢汤,端过来递给他,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这次少昊终于看清了,他一把抓住了孟婆的手,激动地叫道:“玉岚,你原来在这里。”二人四目相对,少昊热切的目光却迎上了孟婆冰冷而惊悚的目光。

数秒过后,听到那只汤瓢落地碎裂的声音。

“啊!你是谁,怎可如此无礼,你可知道已经犯下了大罪?”孟婆挣开少昊的手惊恐万分。

“你不是玉岚么?还有,什么大罪?”少昊被说得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一,我是孟婆大人,尔等死魂是不能碰触我的;第二,因为你,打碎了冥府至宝孟婆瓢,你可知道这只汤瓢传承了几千万年,用它喝过孟婆汤的魂灵又何止亿万,如今因你而破损,实与触犯天条无异。”

“不过是一只瓢,有这么严重?”

“唉!你仔细看看那忘川河里,都是些什么?”

由于到处是灰雾蒙蒙,之前走在奈何桥上的少昊倒未注意桥下水中的情形,如今走到近前,刻意而为,终于看得真切:那水是血红色的,传来阵阵恶臭,无数缺胳臂断腿的残魂在其中扭动挣扎,哀号遍野。实在是目不忍睹,耳不忍闻。

“他们都犯了什么罪?”少昊不由问道。

“他们都是些不愿意投胎转世的。阴间刑法极重,动辄断肢断腿,抛入忘川河,稍重的便上刀山,下油锅,罪大恶极的送入阿鼻地狱。”孟婆毫无感情的说道,她见少昊身后已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正等着喝孟婆汤赶去投胎,也着急起来,恶狠狠的对少昊说道:“因为你,有多少生灵误了投胎时辰,你实在是罪大恶极。”说罢一拉身旁的一口古钟,钟声悠悠扬扬,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冥府阴间。

少顷,只听得蹄声隆隆,由远及近,一对巡城甲马已至,为首的一个手持玄铁长矛,身披墨色披风,头戴玄武盔,好不威武的一员冥将。

他跃身下马,双手抱矛一揖道:“孟婆大人,不知何事示警?”

孟婆不耐烦道:“尔等速速报知阎王,就说孟婆瓢已碎,须尽早请领一只,不可耽误了这些阴魂投胎转世,以致贻误了天机。”

“这…这事好像没有先例。好吧,我等先行回禀阎王,待上定夺,不过恐怕少不得追究一番。”

“自然有人担当,你等速去办来。”孟婆冷然道。

“是!”那冥将飞身上马,率领其余甲马绝尘而去,很快便湮没在一团灰墨色之中。

孟婆职衔在冥间也自不低,只是手中没有兵权,又少与人牵扯瓜葛,倒是得到了广泛尊重。没人愿意得罪她,还有了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她掌管着阴阳两间的咽喉要地,阴间兵将鬼卒也不是生生世世都在阴间,即便如此,他们在阳世也多少有些亲眷子孙,总有一天也要到阴间走上一遭,到时自然要过孟婆这道关口,所以万一哪里得罪的孟婆,而又给记了仇,届时被略施伎俩,后果可是不堪设想的。

少昊听得他们的对答,渐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倒是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是觉得自己一时莽撞,可能要连累到别人了。

未几,马蹄声如雷奔,此次巡城甲马数量足有数百,为首的一个策马如电,喊声如雷,只听他道:“快快封锁生死门,黄泉道上阴魂全部羁押,带孟婆回阎罗殿问话。”一段话说完,他已纵马转了数圈。

听到他的吼声,一众阴魂俱皆瑟瑟发抖,哀号不已。

一时间,本来灰雾蒙蒙的四野更是烟尘弥漫,数百甲马封门的封门,拘魂的拘魂,拿人的拿人。

数千阴魂被一条长长的铁链圈在中间,一个个痛苦嘶号,被拖进了酆都城中。

少昊回头望去,火红的彼岸花已被践踏的零零落落,阴风过处,灰空中也会翻飞起几朵花瓣,如飞溅的鲜血。顷刻间,酆都城外,除了数百巡城甲马,便只剩下孟婆同少昊二人。

一个头戴金盔,手握偃月刀的冥将飞身下马,立在二人跟前,尚未开口,便放出无边威压。

孟婆俏脸含霜:“疆吾,你想干什么?”

“孟婆大人,您也有今天?!哈哈……”被称作“疆吾”的冥将大有落井下石之意,显然跟孟婆有过嫌隙。

忽然,他金盔一转,一双赤瞳直如镶嵌着两颗刺眼的红宝石,两道冷厉的目光罩定少昊,敌意更盛,因为他分明感到这个阴魂在自己的威压之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疆吾一抖手中偃月刀,离少昊的脖颈只有数寸距离,气势顿如钱江潮升,汹涌澎湃,然而,少昊便若那汪洋大海中的巍巍耸立的一块礁石,风浪再大,也撼不动分毫。

“大胆阴魂,可是你损坏我冥界至宝——孟婆瓢,你已罪不可恕,竟然还对大将军无理,实已罪加一等,待我将你就地正法。”疆吾吸气瞪目,强自压下胸中怒气。

说罢,他便提刀欲砍,少昊这才收回紧盯孟婆的目光,并非他有着登徒子的本性,也不是他见异思迁,实在是在他眼中,孟婆同玉岚过于相似,不光形貌难以分辨,穿着一般无二,竟还有几分神似,但看得越久,少昊越确定自己是认错了人。

他依稀记得,同玉岚第一次相见是在梦中,仿佛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定数,其后是在梨山之上,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决定,便又看到了命运的残酷。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无论他们在哪个空间相遇,彼此之间都不会陌生,都能够第一眼认出对方。而他对眼前的孟婆就缺少这份与生俱来的熟悉感。

“你才大胆,疆吾!你不过是个殿前侍卫,他触犯冥规戒律,自有阎王定夺,难道你想以下犯上?况且此事我也要负部分责任,难道你想连我也就地阵法了?”孟婆煞白的面庞布上了一层红霞,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少昊长时间的注视。

这一番言辞,若是不知二人曾经有过过节,任谁都能听出孟婆对少昊大有回护之意,倒是少昊该敏锐的时候不敏锐,该迟钝的时候不迟钝,这一会又坚定不移的对上了疆吾那对赤瞳。

“吆荷?你这么护着他,难道是寂寞难耐,想保下这个小白脸,做一对鬼夫妻,哈哈…”疆吾刻薄说道,突然僵在哪里,因为他看到少昊不怀好意的凝视,于是再次深吸一口气,运起赤火双瞳,他的威严何曾受到过如此一个区区阴魂的挑衅,这如何不让他大为气急,直欲以幽冥之火将少昊的魂魄炼化,哪里还顾得了什么上峰的责罚。

疆吾在人间时也曾做过一个边关小将,由于无所牵挂,到了地府便应征做起了巡城小卒,谁知他天赋异禀,生就一双赤火金瞳,能够放射出幽冥之火,对生人毫无伤害,对阴魂可是最致命的武器。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的这个特长被秦广王发现,一举提升为近身侍卫。从此变得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越是卑微的人,自尊越是脆弱,有一天当他变得不再卑微,可是他的自尊会变得更加脆弱。

疆吾正是这样一种人,活着的时候一直郁郁不得志,死后也煎熬了许久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当日看不起他的、欺侮过他的、倾轧过他的人,都受到了几倍乃至几十倍回报。因此,疆吾睚眦必报的名声也渐渐在阴间传播开来。

此时疆吾赤目圆睁,尽展天赋,吼道:“你忒没运道,遇到了我,今后三界六道便没有你这号了。”

孟婆知道疆吾正欲炼化阴魂,以他今日地位,以及秦广王的宠信,随意炼化一两个阴魂,也不会有多大责罚。按说,眼前之人行为甚是无礼,目光更是肆无忌惮,但是孟婆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只想出手阻止。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孟婆尚未出手,便听到一声惨叫,她再熟悉不过,不用看都知道那是阴魂被幽冥之火炼化时的嘶号。可是,慢慢的,她的一双妙目越睁越大,因为,她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那柄斩去多少阴魂鬼首、跟随主人建功立业、见证无数辉煌的偃月刀无力地倒伏在一旁,疆吾则双手捂着双目,在地上翻来滚去,痛苦地嘶喊着。

少昊木然地看着翻滚着的疆吾,确切的讲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旁的孟婆更是不知所以,但她已知道这个年轻人不简单,而疆吾只一个回合就吃了不小的暗亏。

孟婆赶快上前扶起疆吾道:“疆吾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疆吾颤抖着,挪开一只手,指向少昊道:“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原来他方才运转赤火瞳时却看不到眼前的阴魂,只有一座紫金莲华大发异彩,那至刚至阳的光芒一下子便刺穿了他的双目。

“嗯……”疆吾低声哼哼,显然是痛苦已极,疼痛稍轻时,他又想到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完全是靠这一双眼睛挣来的,如今成了一个废物,看来地位也会不保了,是以眼、心俱痛,呻吟低吼不已。

孟婆从他挪开的手看到流下一道黑血,不禁捂住了嘴,才盖住那声惊呼,继而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向少昊,一时无言。

这时尘烟再起,数百甲马将几人围定,先前提着长矛的黑袍冥将跃身下马,来到疆吾跟前,垂首道:“疆吾大人,你怎么了?”

疆吾手掩前额道:“你是彦锋,我…我没事,扶我上马,将此二人拘回,打入地牢,等候阎王发落。”

孟婆正要申辩,一道冰冷铁索当头罩下,再看少昊时,也是一般无二。疆吾偷偷拭去脸上血迹,上马拖刀,直往奈何桥上行去。

“大人,还不回城吗?”彦锋看到疆吾走错了方向,不禁大声问道。

“当然是要回去,我只是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疆吾慢慢扭过马头。

孟婆看出了疆吾的窘迫,摇了摇头,暗自叹道:也是个可怜人哪!

押解的途中,有很多在押的阴魂识得孟婆,纷纷喊道:“孟婆,你怎么也来了,你不在奈何桥头派汤,这阴间不是要乱套了。”

孟婆嘴角微扬,一声冷哼:“阎王自有办法,不用你们操心。”

冥界地牢中。

少昊、孟婆二人被关在两间相邻的牢房之中,中间只隔着一道木栅栏。

“对不起,是我莽撞,认错了人,还连累你了!”

孟婆凄然一笑,便是在这阴曹地府也是那么的明艳不可方物,这一刻竟同玉岚又有几分神似。她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切都是定数,岂因人事哉!”

少昊本想再说几句道歉之辞,听得她的言语,觉得她似已历经千年沧桑、百世轮回,比自己想得透,看得开。细细品味,不禁有些感同深受,黯然神伤。

前人说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少昊暗自神伤之际,又听到一个如黄鹂出谷的女声低吟清唱道:

望川河畔有黄泉

奈何桥上常相怜

三生石边见孟婆

三生你我共黄泉

生死与共我已知

惟有孟婆笑我痴

痴中惊醒已觉晚

今生缘灭三生石

我代孟婆已千年

千年轮回视等闲

黄泉花开花又落

命中注定良缘破

良缘即破无对错

尘烟一屡眼前过……

一首《情殇》如泣如诉,少昊听得如痴如醉,时间悄悄流逝,本来嘈嘈杂杂的冥府地牢也安静沉默下来。

阎罗殿,气势恢宏,其高不知几何,殿门之外有一对联,上联:有心为善虽善不奖;下联: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再进一步,立身殿中,更觉富丽堂皇,实不亚于人间帝王的宫殿。且不论那黄橙橙、金灿灿的龙椅,也不说那雕栏画栋,巧夺天工,竭尽技艺之能事,只看这青玉铺地,黄金为阶,奢华可见一斑。

秦广王高高坐在龙椅之上,黑着一张老脸,同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却是格格不入。

孟婆及少昊身披重镣跪在殿前,殿下还坐着两名判官,疆吾也立在一旁,只是眼伤已经包扎,看来他如何精明也瞒不过这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

左首判官一拍惊堂木道:“孟婆,你身为冥府职守,当知道这孟婆瓢的重要性,这严重的后果想必也不用我去多说,如若弄得六道紊乱,上至冥王,下到巡城小卒,都将难逃天庭责罚。”说罢,便坐了下来,显然言未尽,语未止。

右侧判官立身吐出一口浊气续道:“孟婆,你担任此职逾千年,一直兢兢业业,从未有过闪失,冥府中人对你无不赞誉有加。这个,你先说说这瓢是怎么损毁的。”

二人一唱黑脸,一演白脸,相互配合,熟稔之极,真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孟婆饱含深意的看了少昊一眼,然后摇头一叹道:“是我不小心,失手跌落的。”

“什么?”两个判官惊诧莫名。

秦广王更是差点从椅背上跳起来,这下可头疼了,本来这件事可大可小,只是实在没有先例可循,于是便要过个形式,找个替死鬼,好向上面交差,谁知道,这孟婆也忒不知情识趣,竟然自己背下了全部罪行。

当然,最为吃惊的莫过于少昊,他听了孟婆的话,实是如遭电击,难以置信的向她看去,却只能看到她面上的淡定从容。

孟婆此刻便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孤傲的绽放,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

少昊看着她淡定从容的独立承受一切,心中莫名一痛,这一刻,又像极了玉岚,可是这一次,他不同意她这么做。

“是我!是我抢夺孟婆的碗才打碎的,都怪我,与孟婆大人无关。”少昊争着认下了所有罪责。

“你是何人,阎罗殿上岂有你说话的份,再胡言乱语,小心送你入拔舌地狱。孟婆,你倒是说说清楚当时的情形。”左首判官道。

“对对,好好回忆当时的情景,不要放过一个蛛丝马迹,我们不能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秦广王循循善诱道。在他心中,孟婆千年以来确实相当称职,这样的人如果因为一个小错,就要获罪,那么为他办事的那些心腹亲随当作何感想。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这么简单,我手没拿稳!”孟婆说道。

“你…你怎么这么糊涂!”秦广王戕指道,大有怒其不争之意。

两个判官早已成了名副其实的鬼灵精,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一听冥王弦外之音,知道是想为孟婆开脱罪责,于是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左首那个满面春风的对着少昊一笑道:“小兄弟,刚才你说什么,你是说那只孟婆瓢是你弄碎的?”他的态度如此和气,与之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一时间少昊还有些无法接受,不过他还是毫不犹豫道:“不错,是我!”

“你可愿意签字画押?”右首那个忙不迭问道。

少昊看了一眼一旁的孟婆,正好孟婆也深深地注视着他,金正宇嘴角微扬,斩钉截铁的道:“愿意!”

判官马上从案上拿起一张纸,其上尽书少昊的罪状,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少昊看了洒然一笑,正要画押。

“不!”孟婆但要申辩,却被一个更洪亮的声音阻止了,“慢着,你居然是生魂,还伤了我的大将军,快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到我冥间又意欲何为?”秦广王问道。

秦广王心中有些打鼓,虽说他贵为冥界之主,可是上有天庭,中有人间,在另一个空间还有魔界,天庭自不必说,那是他的顶头上司;魔界也屡有菁英,比如那魔尊蚩尤,比如那九位天狐,哪一个都是他不敢轻易招惹的狠角色;便是在那人间界,千百年来,也多有大威能之士,动辄以生魂到地府游上一游,甚或篡改一两个人的生死,至于锁魂续命、逆天改运更是稀松平常之事。是以这千年来,他老人家是处处受气,也不敢上陈天庭,害怕显示出自己无能,以致饭碗不保。于是一次次出了什么差错,他都是能压则压,极力遮掩补救。

如今,他见到少昊一缕生魂来到阴间,他遍查生死簿,也找不到此人的生卒记述,生死簿中竟无记载。秦广王细细推想,这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他本身仙胎抑或魔胎,修炼日久,化成人形;二来则是他修炼得道,已经跳出生死两途。

“我是与人争斗,不敌而亡,人死了不是应该来到地府吗?我能有什么作为,再说如何伤的大将军,我也说不清楚。”

秦广王深吸一口冷气,眯着双眼看了一会少昊,然后让人将疆吾带到跟前,二人耳语一番,秦广王越听越是皱眉,也越是坐实了他的第一个想法。他虽然没有赤火金瞳,放射不出幽冥之火,但是数千载的阅历,他的目光也是非常老道,再说能在这个位置上做了这么久,也不是光靠嘴皮子功夫的。

“你是叫少昊?”

“正是。”

“今年多大?”

“虚掷十八年光阴?”

“啊!才十八岁!那怎么也不可能修炼得道,这么说必定不是凡人,不论是仙是魔可都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主,嗯,先稳住再说。”秦广王心中暗道。

“你可知道,你是生魂,也就是说你的阳寿未尽,本来我自当送你返回阳间,奈何如今你闯下大祸,此事必须有人承担,既然你对自己罪行供认不讳,那么也少不得一番惩戒,来人,将少昊关进地牢,待十殿阎罗会审之后再行定罪。”话声未毕,已有两个冥卒上前,一前一后压着少昊往之前的地牢行去。

“大王,您……”孟婆想要阻止,却找不到好的说辞。

“大王,你要为我做主,要将他……”疆吾话未说完,便被秦广王打住,他和声细语的道:“孟婆大人,奈何桥头可少不了你,本王还要依仗你呢,你先等等。”

少昊被押出大殿的刹那,听到了秦广王的话语,知道孟婆已经不会获罪,心中顿时宽慰了不少。

少时一个鬼婢捧过一方精致锦盒,秦广王小心翼翼接过,让所有人等全部退下,疆吾但有话说,还是被秦广王拿手挡住,只得由人扶了出去。

“孟婆,你过来,拿着。”

“这…该是什么贵重物事,属下是待罪之身,王上不罚已是宽宏大量,属下心中感恩戴德,怎还敢接受什么馈赠?”

“哈哈哈哈,你打开来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