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春意楼

新年过后,董池鱼天天早出晚归,拎着她那个小药箱。有时候病人也会找上门,催促她快去。

有一天,甚至是半夜来敲门。

罗氏不放心她一人半夜出门,叫鲤鱼陪着。

董池鱼无法拒绝,只好把鲤鱼带上,说:“我领你去那地方,你回家不许和娘说,就说咱们是去一大户人家看病。”

鲤鱼呆愣愣的,“咱们不是去大户人家看病吗?”

来敲门的是个长得挺壮的男人,自称是某某某家的家丁。

实际上的身份,是大茶壶。

他们来到春意楼,大堂歌舞升平,灯火通明,那叫一个热闹,都是身披绫罗绸缎的禽兽,以及衣衫清凉的女子。

鲤鱼目瞪口呆,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鼻血都流出来了。

董池鱼看着这个蠢弟弟,无奈又想笑,只能先给他止血。

大茶壶一看他就知道是纯情少男,笑道:“董大夫,要不要给你弟弟找个姑娘开开荤?”

董池鱼立马拒绝:“不用,带我去看病人吧。”

来春意楼看病,来自于旁人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谁家好姑娘走街串巷”。

既然自己的行为被视作坏,那就来个更坏的地方。

她来到春意楼打招呼,在妈妈的注视下,把大茶壶脱臼的手臂接回去,只用了三秒,震惊全场,于是终于开张了。

春意楼是烟花之地,有着很多女人,以及喝醉酒的男人,发生冲突是经常事,大伤小伤,甚至还闹出过人命。

那些女人受伤也不可以离开春意楼的,她们受到大茶壶的看管,出去卖都要被扛着。

但病不养好,没法接客,一般大夫要脸面不肯给她们治病,就只能挨着挺着,自个找些土偏方。

董池鱼没那个顾忌,来就来了。

“董大夫,你快点来给他看看,这脸上会不会留疤?他可是读书人。”春意楼的头牌花穗姑娘满脸急切,弯弯如月的秀眉蹙着,手按着一个青年的肩膀。那青年衣着朴素,浑身是血,额头利器划开了口,皮肉翻着,初步判断应该是瓷器一类的东西。

读书人完全不在意,还在饮酒:“留疤就留疤吧。”

花穗着急:“浑说些什么,你将来是要考功名的,五官端正,不可有疤痕。”

读书人讽笑:“还提什么功名。”

董池鱼一瞅,就知道是花魁和穷书生的故事,写俗套的故事,不感兴趣,只是来治病人。

她把书生手里的酒抢走了,说:“接下来需要进行缝针,喝酒会导致软组织会出现充血、水肿,部分可能会出现瘀血,出血增加,头部切口的延迟愈合,甚至引起局部感染等严重的发症。”

书生看她一眼,“是我酒喝多了,怎么是个女人?”

花穗赶紧按住他,客客气气地说:“董大夫,你赶紧给他治一治吧。”

董池鱼把药箱放下,拿出碘伏、棉签、针线,看着这个读书人放蕩的像野狼,估计不是个安分的主,所以选择了间断缝合。

这是临床上最常用的缝合方法,术后即便出现一根丝线的滑脱,仍然有较多的丝线对伤口起到保护作用。而且切口下面一旦出现了积液或脂肪液化,可以与两根丝线间进行撑开引流,既达到较好的引流效果,也避免了切口的全层裂开。

其他人一看她拿针线都愣住了。

读书人问:“拿针干什么?”

董池鱼道:“给你缝合伤口,你的头上伤已经达到六七厘米,缝合才能好的快,尽量不留疤。五天左右可以拆线,一天一上药。”

花穗:“没有别的治疗法子?”

读书人饶有兴致:“有意思,来吧,试试能不能疼死我。”

董池鱼:“疼不死,我先给你敷麻醉剂,其他人把烛火拿着离我近一些。”

有些人就是命好,想当初董池鱼缝合伤口的时候只有草灰,他却有丁卡因胶浆,敷上去之后麻醉剂起到效果,脑袋甚至都不疼了。

整个缝合非常顺利,伤口整齐,外人都看着很好。

她给涂了碘伏消毒,然后用纱布包扎起来,最后要钱:“大晚上叫我来缝合,要加钱。”

花穗赶紧从盒子里拿出一吊钱,一吊钱便是一千文,塞到董池鱼手里,“辛苦你了,明天烦劳你再来一趟,我有私事与你说。”

董池鱼眼看着连钱都是她掏的,叹了口气,又是个贴男人的傻丫头,但路这么宽,她何必去管人家的闲事,转头叫着鲤鱼回家。

两人出了春意楼,风一吹,把呆愣愣的鲤鱼从那温柔乡里吹醒了,他浑身上下一个哆嗦,连忙说:“二姐,你不能去那种地方!”

那是男人就算没去过,也听同伴说过。好些在船上打鱼的同伴攒了钱,就会出去潇洒一夜,然后回来跟他们吹嘘,春意楼的姑娘有多香,完全不是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娼女能比的。

董池鱼眯了眯眼睛,冷冷地威胁道:“鲤鱼,你知道故渊走了吧。”

鲤鱼点头。

董池鱼道:“如果你敢告诉娘,我也走。”

就因为这一句话,鲤鱼愣是不敢说出来,藏在心里头憋着,见着娘和董池鱼都绕着走。

第二天,董池鱼又去了趟春意楼。

读书人不在。

屋里就她们两个,花穗这才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想请你看病,我……前阵子客人接多了……身子不大爽利。”

春意楼大大小小的看病生意都让董池鱼包揽了,这里女人最容易生的病是妇科病,都说术有专攻,董池鱼就算在急诊呆过,对于妇科病也不是很拿手,只能询问症状,给点克霉唑阴片、妇科千金片、洁尔阴洗液之类的药。

饶是如此,对这些求救无门的女子也是极大的帮助了。

花穗又给了她一吊钱,千恩万谢地送她出楼。

路上就听见有个小房间里传来哎呦哎呦的痛苦声音。

董池鱼驻足:“里面怎么了?”

花穗神色悲凉道:“是桂香她们生病了。”

董池鱼推门而入,看见有三个女人躺在通铺上,有一个已经昏过去,其余两个脸色惨白,身上有非常多的伤,伤口已经烂了,近日天气暖,屋内生蚊蝇,在她们伤口处徘徊,她们连打一打的力气都没。

这就跟她们的人生一样,注定被一群苍蝇围着。

董池鱼立刻放下药箱,上前检查每个人的病情。

花穗提醒:“她们手头没钱,她们年老色衰又不能赚钱,妈妈是不会给她们看病的,就仍在这等着死了埋了。”

董池鱼不可能对痛苦的病人置之不理,“我免费治。”

花穗愣了愣,“董大夫,你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