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池鱼给三人进行伤口处理。
一个是得了胃出血,一个被烫伤,一个被鞭子抽,昏迷的那个女人被抽的最惨,浑身上下都没有好肉,据说是接待有变态爱好的客人,差点被抽死。
除了病情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她们的身体状况也因为没吃东西。
董池鱼问:“花穗,能不能给她们弄一些吃的?”
花穗答应了,不一会儿就端来了馒头、粥。
两个女人狼吞虎咽,第三个女人始终没醒,就只灌了些稀粥下去。
董池鱼给她们拿药,告诉她们怎么吃,女人们泪流满面地点头。
那幅凄凄惨惨的样子,让人不禁扪心自问,人只是想要活下去,有什么错?
花穗送董池鱼出春意楼,只能送到门口,左右有大茶壶看着,就算是远近闻名的花魁也不过是颗摇钱树吧。
她笑说:“董大夫,你真是个好人。”
董池鱼:“你说过了。”
花穗轻声喃喃:“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我家里穷,娘生病了治不起,一副药要五六两银子,实在没法子,我就把自个卖了。如果早点遇见董大夫,我娘的病也能治,你应该也不收钱吧。”
董池鱼看她笑中带泪,轻叹一声:“花穗,我不收钱。”
花穗摇头:“你叫我小麦吧,这是我原本的名字,后来到了楼里,妈妈说要把从前那些泥腿子有关的都扔了,我往后是侍奉上等人的。本来叫花儿,曹郎说,花穗好听,便定下了这个名字。后来我才知道读书人把小麦称作穗,也算是保留了这个名字,妈妈到现在都不知道嘻嘻。”
董池鱼:“曹郎是头上有伤的男人?”
花穗点头,满是少女怀春的神情,“他是读书人,将来要考功名,额头上不能留疤,还请董大夫好好治一治他。”
董池鱼了然,难怪她对他那么好,大约是可怜少女的一点寄托吧。
春意楼是个销金窟,动掷千万。吞的不仅是钱,还有少女鲜活的命,每个女人都会老去,最终的结局就是房间里等死埋了。
在这血淋淋的现实面前,幻想是活下去的动力。
她回到家中,鲤鱼也下班了,姐弟俩视线一对上,鲤鱼浑身不得劲就想跑。
董池鱼:“回来。”
鲤鱼挪到她跟前,也不抬头。
董池鱼给他拿了五十文钱,说:“去,上街上买点肉,晚上吃得好的。”
鲤鱼肚子一咕噜,想吃肉的心战胜一切,拿着钱就跑了。
董池鱼无声微笑。
再有晚上有人叫她出去看诊,鲤鱼都陪着,董池鱼往往会给个几十文做封口费,鲤鱼在提起告诉娘,她就说:“你收了我的钱,是同谋,小心娘打断你的腿!”
鲤鱼越发不敢说了。
过了四天,董池鱼去春意楼给读书人拆额头上的线。
那是个白天,楼里静悄悄的,客人们要么没睡醒,要么已经走了,大厅一片狼藉,胭脂水粉和浓重的酒味混合在一起,刺鼻又难闻。
读书人睡在花穗的房里,花穗不见踪影。
董池鱼将他叫醒,“我来给你拆线。”
读书人没遵医嘱,受伤仍旧大口大口的喝酒,满身酒气熏天,伤口恢复的不太好,一碰还疼。
董池鱼检查了一下,给他涂了些药,说:“伤口愈合的不好,不能拆线,接下来两天都不要喝酒,不吃刺激性的食物。”
读书人眼神迷离的左右望望:“花穗呢。”
董池鱼:“不知道。”
读书人打了个哈欠:“那应该是去府里陪哪家老爷少爷去了吧,她结医药费了吗?没有的话,你去她首饰盒里翻翻。”
董池鱼讨厌这样的男人,花穗的每一文钱都带着血和泪,不应该被一个软饭男糟蹋。
她不吭声地收拾箱子,背着准备走人。
读书人按住了她的箱子,疑惑地问:“你不拿钱吗?”
董池鱼用力把箱子搬走,不让他靠着,“我不要了。”
读书人惊讶:“你不为了赚钱,为什么会来春意楼看病?嫁个男人不是更好吗?”
董池鱼冷冷:“因为我要自食其力,赚钱养自己,不吃软饭。”
读书人眨动着眼睛,身体向外舒展,靠在床榻边,衣衫不整,头发散落,微微歪着头,有几分混不吝的风流,这是一个将无情写在脸上的男人。
“你在指桑骂槐?”
“告辞。”董池鱼快步离开。
读书人在身后喊:“我是曹君。”
董池鱼暗暗翻白眼,谁管你是谁?她离开时还去检查了那三个女人,伤的最重的已经死了,也可能没死,反正被人用席子卷了卷就抬出去了。
剩下两个女人身体在逐步好转,妈妈通知她们明天开始接客。她们的身体状况不算好,但世道如此,没得选。
要么死,要么好死不如赖活着。
去年,鲤鱼大冬天穿着薄裤在湖上打鱼,脚上腿上都是冻疮,草鱼和罗氏在冰水里给人洗衣服,手烂的不成样子,这些都是痛苦,谁的日子都没好到哪儿去,好在人很擅长忍耐痛苦。
今年,随着春暖花开,家里头养鸡养鸭,罗氏和草鱼有了营收,靠着卖鸡蛋鸭蛋和缝缝补补能赚钱,不用那么辛苦了。鲤鱼虽然还是辛苦,但工资涨了。
不怕全是苦难,只要能看到希望,即使生活向上的很微弱,步调是向上走的就足够了。
两天后,董池鱼要去春意楼给曹君拆线,刚出门,就在门口看见曹君了。
这人打扮的人模狗样,衣衫整齐,头发束在发冠里,那副凉薄的面容多了几分书卷气,个子高高瘦瘦,难怪能够吃软饭。
董池鱼眉头一皱:“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曹君:“你好像见了我就皱眉。”
罗氏从门的缝隙处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立马出来:“池鱼,谁在咱家门口?是病人吗?”
曹君拱手行礼:“伯母,我是来找董大夫的,额头上的伤可以拆线了。”
罗氏“哦”了一声,将人上下打量一番,看着还挺让人喜欢,就说:“快进来吧,去你的药屋。”
董池鱼不敢多说,怕自己在春意楼看诊的事情暴露,赶紧把人领到自己的药屋。
曹君左右张望,“你这屋里真奇怪,没有泡制药材的工具,你给的药也不是丸子,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怎么做到的,效果还挺好,尤其是你给我敷的……”
“请不要来我家,楼里的人都知道,要请我上门问诊。”董池鱼说:“烦劳你不要在我娘面前说漏嘴。”
曹君眸光一转:“我要是想说漏嘴,刚才就说了。董大夫,你对我不要有这么大的敌意,花穗和我说了很久你温柔善良,把你的温柔善良也分给我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