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疯子

神经病。

董池鱼想给他开点药,又怕他付不起钱。

“坐下我给你拆线。”

曹君坐在板凳上,缝上的线被剪子剪断,木质镊子一点一点捏出来,额头开始泛红。

他嘶了一下:“你那天给我涂的膏药能不能再涂一点。”

董池鱼:“那是外敷麻醉用的,拆线没那个必要,忍一忍。”

曹君感觉头皮都要被扯起来了,但的确在能忍受的范围,他坐着,董池鱼站着,这个竹竿一样的少女对他不客气的为所欲为,竟产生了些压迫感,让他把话都吞到肚子里,屋内只有剪刀的声音。

董池鱼说了声好了,转身走到一边,他覆盖的阴影结束,他坐着缓了缓,疼痛感渐渐退去。

他就看董池鱼麻利地收拾完东西,然后对他做出请的手势。

曹君叹气:“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垃圾,要被你扫地出门。”

董池鱼觉得他对他自己一点明确的认知都没有,一个吸伎女血的男人,就算把他描绘成苦难生活的造梦者,也还是能闻到腐烂的味道。

她不能阻拦花穗前往那一点灵魂的安息处,但本身不愿意靠近这腐烂。

“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伶牙俐齿不是我的强项,如果哪些行为让你误会了,我感到歉意,提前向你说声对不起。”

曹君觉得她没有多少诚意,她还在做着请他离开的举动。他很久没有这么不招人待见了,四周的人都拿他当香饽饽,臭狗屎的待遇令他感到生疏。

他又好气又好笑,步步向她去,压迫感十足:“你嘴上说你是个大夫,救死扶伤,但你的行为眼神却像一把无形的剑在伤我的心,不加证实,便擅自给我定义,你知道妄加揣测一个人会把人偪上绝路吗?”

曹君进,董池鱼退,一股危险的张力拉开了。

董池鱼贴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把自己偪进狭小空间的他,手腕处绑着的圆葱汁在蠢蠢欲动。

但,哪有人在自己家里杀人的?圆葱汁这种东西当然是趁其不备,在一个小巷子里面泼完就打,打完就跑。

她在做思想挣扎。

曹君却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花穗之所以可以成为头牌,是因为她一直在唱我的曲,而我从来没收过她的钱,所以她总在金钱上对我慷慨。你只看片面,就对我冷言冷语冷漠相向,心里有愧疚吗?”

董池鱼指尖点在他肩膀上,一戳一戳戳的他往后退,冰冷地宣布:“没有。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有义务透过你浪荡的外表,看到你纯洁的内心。只有孩子才会觉得世界是错的,所以整个世界都要来哄我。”

曹君的锁骨处被戳了一下又一下,不疼,但被蔑视感很强,浑身上下都像被针扎一样。

面对董池鱼的步步紧逼,他不由自主地后退着,却一针见血地问:“我的行为被你误解,你很不耻我,‘你’,与你上春意楼却不敢让人知道,唯恐他人误解,这里面的‘他’有什么区别吗?”

董池鱼手一摊,索然无味地说:“你要搞清楚,怕他人和怕麻烦是有区别的,踩狗屎还要刷鞋麻不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请别影响我吃饭睡觉正常生活。我在我的现实世界脚踏实地,你在你的精神世界里颠沛流离,对了,你管这种颠沛流离叫自由,世界弥漫着焦躁不安的气息,每个人都急于从自己的枷锁中解放出来。”

这世上的女人,要么仰慕曹君的才华,要么惋惜他自甘堕落,从没有一个像董池鱼这般,伶牙俐齿,字字珠玑,蛮不在意的态度,眼皮都不撩一下,好像他这个人不堪入目。

曹君少年成名,红遍北国,有人嘲笑他不够世俗,但从未有人不欣赏他的才华,“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春意楼的女子以拿我的词唱曲儿为荣,达官显贵争相要我的真迹,但凡读点书识点字的人都知道我,三岁小孩都知道,曹郎美名传天下。”

董池鱼道:“噢,我文盲呀。”

“无知的女人。”曹君被门槛绊了一下,退出门外去。

“愚蠢的男人。自己和自己拜把子——你算老几,我还非得知道你了?”

董池鱼把自己药房的门关上,把他推到大门外去,礼貌客气地说:“滚!以后不准登我家门。”

曹君在冷风里站了半天,觉得荒诞极了,他有一天居然会被一个女人赶出来,和狗屎一样站在街上。

“这个女人是疯子吗?”

“这个男人是疯子吗?”

董池鱼坐在板凳上,敲着脑袋,祈祷以后再也别和他见面。但仔细想想,又不太可能,这个男人整天窝在春意楼,她去看病难免碰见。

就当时而言,董池鱼以为最坏的下场无非就是在春意楼碰面。

万万没想到,曹君真的是个疯子。

他居然趁着董池鱼不在家,以她朋友的名义跟罗氏租住家里的空房间,两人连合约都签了。

董池鱼从外边回来,看见正屋里有人的身影,还以为故渊回来了,心跳得跟擂鼓似的,急急忙忙地推门进去。

结果,话都没出口就看见曹君的脸,心当时就拔凉拔凉了。

曹君勾唇一笑:“你回来了。”

董池鱼眉头压着,显得低沉:“你怎么在我家?”

“在我的房间问这种话合适吗?”曹君反问,抖了抖他手里的纸张,颇有些得意:“一式三份的租房契约,你是文盲,不认识的话我读给你听?”

董池鱼一把拿过来看,只要字迹清晰还是看得懂的。

曹君一眼看破:“你识字。”

董池鱼看那契约上有罗氏的名字,赶紧去找娘,急匆匆地问:“娘,曹君是怎么回事?”

罗氏一脸莫名其妙:“那不是你朋友吗?是个在备考的读书人,想租个房子住,手头不宽裕,把所有的钱凑出来才有四吊钱,我看他可怜就租了他半年。”

董池鱼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谁跟他是朋友,这货脸够大的。

罗氏:“池鱼,故渊已经走了,你也别念念不忘了,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出去,租个读书人还挺体面的,今天一上午搬进了好些书,他还答应教青鱼识字,学堂好贵的。”

事已至此,董池鱼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苦笑着点头。

她转头就把曹君堵在屋里,质问:“你有什么目的?”

曹君想了想,笑得像个神经病:“图个好玩,我仿佛能看到你背后的火焰了,砰砰砰,要被气死了吧。”

董池鱼好想掐死他,可杀人犯法,又没有故渊给埋尸。

啊,故渊啊,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