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董池鱼从药屋跑出来,见门口两人谁都不进,莫名其妙,“门口有黑洞吗?你们不进去是怕被吸进去?”
曹君还不了解董池鱼,所以下意识地问:“什么?”
故渊已经习惯听她胡言乱语了,果断“嗯”了一声。
董池鱼冲他笑了一下,跳过门槛,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英勇,装模作样地念叨着:“这危险本英雄一人承担了,虽千万人吾往矣。”
“坏了。”鲤鱼小声:“姐姐会不会还惦记着商将军?”
罗氏皱眉:“怎么可能,人都走好久了。”
鲤鱼不服气:“怎么不可能,姐夫和曹君哪个算英雄,肯定是商大哥啊,二姐自称英雄就是在想商大哥。商大哥在的时候,姐夫还闹过别扭,曹君来了,却能和睦相处,说明商大哥更具威胁……”
“说明故渊长大了,会教朋友了。”董池鱼只听见后半句,颇为欣慰地接话,宛若一个老母亲。
她在鲤鱼旁边坐下,拿过草鱼递来的碗,夹了一筷子脆生菜,回头看他们:“我都以身试险了,里面没危险,怎么还不进来?”
曹君:“就来。”
他说话的功夫,故渊便窜了进去,在董池鱼旁边坐下,拿着筷子拨弄饭粒,一脸的兴致缺缺,不出意外的又被董池鱼骂了。
曹君慢了半步,只好坐在青鱼身边。他心里不痛快,一向骄傲肆意,夜宿花街柳巷视规矩礼法为无物,整日厮混在女子间,遇见不平时撸袖子就打,不管不顾,偏偏和故渊一番清谈,遇见对手,生出克星般的无力感,不自觉的就绷紧了姿态。
饭桌上吃的特别安静,教养好的人家将就食不言寝不语,董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大家平日都要劳苦干活,能休息凑在一起说话就是在饭桌上。可是有故渊、曹君这两尊喜怒难以辨的大神在,大家都轻易不敢开口。罗氏在心里抱怨,多年媳妇熬成婆,儿子还没娶老婆,竟然要看女婿的脸色了,还不知看的是哪个女婿的脸色。
唯一在状态外的就是董池鱼了,她感受不到暗流涌动,夹起一鸡腿。
曹君把碗伸出来,“好意思吗?你都吃一个了,当谁看不见桌上的鸡骨头吗?这个归我了。”
故渊也把碗端着要鸡腿,眼巴巴的。
一个鸡就两个腿,董池鱼还吃了一个,她筷子落哪都不合适,忍痛割爱给了青鱼,“来,给姐背背最近学了什么。”
男人们就算再争再抢,也不好意思跟小男人抢。
青鱼小嘴巴一张,脆生生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倒是很符合这个饭桌上的意境。董池鱼苦笑一声:“背的好。”
曹君找茬:“应该是我教的好,传道授惑是一项很伟大的职业,你应该犒劳犒劳我。”
董池鱼拿筷子在小鸡炖蘑菇里翻了翻,找到两个鸡翅,曹君一个,故渊一个,笑眯眯地说:“吃吧,祝你们两个比翼双儿飞。”
曹君:“……”
故渊:“……”
董池鱼笑道:“哎呀,大家都放松点,下次我买个四腿的鸡就够吃了嘛。”
曹君问:“哪来的四个腿的鸡?”
董池鱼虚着眼睛瞅他:“两条腿的王八都有,凭什么没有四条腿的鸡。”
曹君在桌子地下踹她,她不甘示弱,两个人踢来踢去,桌子都不太平,罗氏喊道:“都给我消停会。”
故渊一边一脚,将两人分开,按住。
曹君试着挣扎一下,竟没挣脱开。
董池鱼已经放弃挣扎,“死心吧,故渊能拉开五石弓,看看他那张柔弱的小脸,摸摸他健硕的肌肉,谁能想到他一拳头能打死我。袋鼠吧,你是袋鼠吧。”
故渊已经能做到可以无视董池鱼了。
一顿饭吃完,罗氏和草鱼捡桌子,鲤鱼、魏东去上工,曹君起身要去春意楼,走到门口看见春意楼的大茶壶,过去一问有人病了,找董池鱼看病。
他折身返回家中,叫住董池鱼,“外头有病人,咱们两个一起走吧。”
董池鱼一听,便知道是春意楼来人了,于是说:“你等我收拾下药箱。”
曹君伸了个懒腰,在董池鱼身边转来转去。
故渊追出来:“我送你。”
董池鱼摆手:“我和曹君一起就行。”
曹君背着董池鱼的药箱,步伐得意。
故渊现在门口,低着头,阳光打不到他的脸上,看不清他的神情。
草鱼难受,都不敢告诉他二姐说过“时间正像一个趋炎附势的主人”这样的话,只去安慰:“姐夫,他们两个就是顺路。”
故渊摇头:“是累别人家的傻男人不心疼。”
草鱼:“……”
曹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傻男人的境地。
他背着药箱到了春意楼,问:“今儿谁病了?”
大茶壶很着急:“是花穗,两天没接客了,客人们都急了。”
董池鱼进屋,就见妈妈一脸焦急,也不知哪弄来的偏方给花穗往下灌。她赶紧上前拦住:“你别瞎给她喂药,你喂完了药我就不给她治了。”
妈妈只好让开:“这孩子糊涂,病着还遮着掩着讳疾忌医,不让我们叫董大夫来,我只好弄些偏方了。”
花穗病的脸苍白,嘴唇干涩,只穿着单薄的衣裳,称得上病中西施。
曹君站在床边,撩着帘儿看她:“怎么病成这个样子还不找大夫?”
花穗掩嘴咳嗽:“着了风寒不碍事,以为挺一挺就过去了。”
曹君:“病症要是能挺过去,还要大夫做什么。”
董池鱼把闲杂人等撵了出去,给她上了体温计,确定是发烧,从药箱里拿出退烧药,搭配着止咳的一起吃。
花穗服了药,一双眼睛发着水灵灵的光,“董大夫,曹郎搬去你家住了?”
董池鱼点头:“他租的我家房子,说是要方便读书,参加科考。”
花穗勉强笑道:“这是好事呀,他终于肯奔前程了。”
董池鱼心想,未必,住过来这么久,都没见过他拿过书,更别提挑灯夜战备考了。她不理解:“这个曹君好像挺有名的,为什么没个一官半职。”
花穗:“他总说‘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大概是认为朝廷皆是些无用之辈,不肯与之为伍吧。”
董池鱼想,故渊、曹君他们都在飘零啊。或许是这世道不给人落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