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锦年相守 第49章 前生浮世(二)

【不管是正自身处浮世绘里的青殃,还是此刻正在观看浮世绘的青殃,俱是面色一沉,暗淡下去,毫无光泽。】

“我等着你来寻我,这辈子我不会娶别人,只等着你。”素和筝望着眼前雪白衣衫的柔弱女子,神色坚定。

“姑娘可是沧珠人?”万俟昭愣神了好一会子,见貂舞像是就要离去了,遂开口问道。

“什么沧珠人?我不是的。”貂舞显然只是单纯的寻到了杜筝,并不知道脚下这片土地是何处?又是何人管辖之地?

“既然姑娘不是沧珠人,现下身子又不好,若是回去养病岂不是会耽搁病情?不如就在沧珠修养吧,在下是阿筝的二哥,单名煜字,愿为姑娘尽点微薄之力。”素和煜轻声而言,礼貌有加的微微一笑。

“不必麻烦了,师姐的病,你们这些凡俗医者怎能看的好。”青殃急忙截住素和煜的话语,颇为不满的瞥了他一眼。

在感情中,他是晚来的那一个,可以百般忍受貂舞对杜筝的好。只因他们先遇到,他可以容忍。可一介凡人,也妄图想要染指进来,岂不是自不量力。

“你是杜筝的二哥?那麻烦你替我照顾好杜筝,来日定当报此大恩。只是唯恐师父担忧,我还是回去养病吧,就不麻烦你了。”貂舞嫣然一笑,满亭生辉,“杜筝,等着我,我很快便会回来的。”

“我会的!”素和筝神色严肃,仿似被千斤压顶,沉重吐出这三个字。

“师姐,走吧。”貂舞明媚的笑颜,刺伤了青殃。他仿似不愿再多看一眼此情此景,更不愿再见那个轮回了几世,烟火气息已有些浓重之人。

也不管貂舞还有何话要说,硬拉起她急急火火的向那边密林中心走去。

【而此刻的青殃,却无奈的笑出了声。暗自责怪自己,当时怎会那么年轻气盛的,也不管貂舞心中有何想法。】

进到密林中,行人已无,青殃望着依旧笑嘻嘻的貂舞神色哀伤。

她明媚的笑颜总会给他,毫无保留的送给他。而自己呢,却从未感同身受过,仿似真的就是那个多余之人。从未见她直达眼底的笑过,从未见她如此开颜。

真的是晚了一步,便是晚了永远么?

【浮世绘转换中,镜头又回到了杜筝他们那里。依旧是那方不大的凉亭内。】

“阿筝,你以前真的没有见过那位姑娘?”素和煜仍旧望着那片密林,疑惑间又问出一遍。

自貂舞随着青殃离开好一会子后,来此踏青的众人方才自梦幻中醒来。尔后,便热烈的谈论起貂舞。什么仙女下凡,熙国第一美女呀,顶顶高帽都往貂舞身上扣过去。

素和煜听过一阵子见除了仰慕以外,并无特别后,便回头问起素和筝来。

“真的没有,只是很奇怪,见到她就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素和筝坐下来,轻轻饮了一口茶水,眸色茫然,望向远方,毫无焦距。

“难道真的像那位姑娘所说,是你们前世便已经相识了?”万俟昭也回头望向素和筝,上上下下将他打量几遍,半分怀疑,半分不解。

“万俟兄怎的如此糊涂,哪里有什么前生今世的?想我等死后便会烟消云散,什么也不会留下。

纵然真有前生,为何我们却并无记忆,而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就有这般能耐呢?”素和煜看了眼万俟昭,坦言而出,显然并不相信貂舞刚才所言。

“这种事总难说清楚。但看这朗朗乾坤下,想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才是。可这姑娘来的委实怪异,莫不是,是别国细作借此来接近阿筝的?”万俟昭越想越糊涂,理不清头绪之际,忽而便有了此种想法。

“应该不是的。若是细作,不可能这般明目张胆的来结识我们。阿筝,你也无需想太多,不要老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知道吗?”素和煜虽是如此说,可当触及到素和筝那一双坚定的红眸时,神色也浮出了些微不安,些许动摇。

【场景快速转动,一晃眼的功夫,便已经来到了妙严宫。】

仙雾缭绕,青烟霏霏,琉璃瓦墙,光彩炫目。妙严宫独有的气息扑降下来,九头雄狮执著守护,分毫不错,莲花宝座稳居其间,若隐若现。

青殃把貂舞带回妙严宫后,便直奔溶洞而来。待貂舞卧于寒冰石床之上,蒸腾水汽袅袅升起,丝丝紧扣,迅速入主貂舞眉心正中。

貂舞面色惨白,眉目紧锁,豆大的汗珠滴滴落下,滚入寒冰极地,消失不见。

“师姐,紫貂一族本来要待五千年才可成形,纵使貂息王当年也只是提前四百年而已,如今你却提早六百多年幻出人形,本就体质虚弱,何苦这般还非要下界一趟。”青殃长身立于貂舞身旁,见她如此痛苦,内心里跟着一颤一抖,终是忍受不住,瑟瑟而言。

“没关系的,青殃,别,别为我担忧,我没事的。”貂舞依旧紧皱着眉头,紧喘几口粗气,断续言罢。

“师姐,青殃知道,青殃说什么师姐都不会在意。可青殃希望师姐这回好好的把身子养好,即使,即使你要去见他,也要养好身子才行呐。

不然,百年后,他回归仙界,见到师姐这个样子,肯定会自责难过的。”青殃眸子黯然,哀怨的将貂舞瞥了几眼。知道自己无法说动她,只好搬出杜筝来。

“我知道了。好了,好了,青殃你出去吧,我自己在这边就行了。”貂舞眼也未睁,嘴上颇为不耐,烦躁的欲将青殃赶走。

“师姐,我说的话你就不能听一回么?”面上现出焦急,清灵的眸子些微恼怒,更多无奈。

“行了,别烦了!记住你是我师弟,可没权利管师姐的事。”貂舞耐心尽失,毫不客气的封住他未出之语。

“好!好!我不管,行了吧!”青殃勃然大怒,衣袖猛甩,愤然离去。

貂舞猛然睁开眼睛,颇觉愧疚,想要追上前去安慰几句。忽而像是想到什么,最后终是动也未动,放任青殃离去。

朝看日光,夜观星。寂寂寥寥,星空璀璨。皎洁光润,圆月已升高空,清清冷冷,光晕无限。

顺利过得今日月圆之夜,貂舞便可完好如初,直接下界去寻得杜筝。只要不肆意动用仙法,就再不用受那反噬之痛。

又抬头时却见救苦天尊一路披星戴月缓步而来,圆润的眉眼里布满慈爱与怜惜。微弯腰身,跨进洞内。

“师父。”貂舞自石床走下地来,矮身一屈,见上一礼。

“小五,身子感觉好些了么?”救苦天尊上前执起貂舞的手腕,搭脉细听,神色宁静。

“好多了,师父。徒儿琢磨着明日便可离开寒溶洞了。”貂舞缓声轻言,不动声色的抽回自个儿的手臂。

“师父知道纵使强留你在身边,你的心也会追随杜筝君而去,不如做一回开明之师,主动放你离去。”救苦天尊望着貂舞,眸子坦然,神色坚定,“但是,你一定要记得回来。记住,为师和青殃会等着你回来的,这里才是你永远的家。”

“师父。”貂舞些微哽咽的扑降过去,窝进了天尊怀里。她并没有体会出救苦天尊言下暗含之意,只单纯以为师父是不舍得她,以为这都是对她的细密关怀。

【而此刻凝神细看浮世绘的青殃,却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父君的意思,不由对父君的感激之意迅速膨胀,愧疚之情也夹杂在了其间。】

“走之前去罗浮山拜访下子仁君吧。这一世是杜筝君下界历劫的最后一世,想来子仁君在其身边派了不少神将护着。

估计上次之事,子仁君已然知道了,去拜访下总不至于失了礼数。”救苦天尊自怀中扶出貂舞,望着她仍有些泛白的面色,颇为担忧的吩咐。

“好。”轻柔的嗓音,坚定的神色,不移的眸光。

次日巳时,日上三竿,明晃耀眼。貂舞此际虽是将将幻出人形,却因在青华帝君座下学得颇多技艺,已然顺利晋升太上真人。

故而捏诀招来五彩祥云之事,已可不费摧毁之力,轻松简单,就像睡觉吃饭般稀松平常。

貂舞将自个儿身子养好,连回辛夷谷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捏个诀,招来五彩云便向罗浮山而去。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样子走在仙界,即使碰到貂息王夫妇估计都不敢贸然上前相认。

毕竟自幻出人形后,她还未回过辛夷谷,家人也未见过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已幻出人形,估计都是个未知数。

一路急速赶到罗浮山间,便有神将前去通报,一会儿功夫便带着貂舞向白水门瀑布行去。

将将迈入大殿,脚跟还未站稳,便听得一个爽朗的笑声传进耳膜,十分熟识的低沉嗓音随之跟进:“这是当年那只小貂?似乎在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意料之外,竟真的长成了这般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呐。”

貂舞抬头望去,果然是转轮王薛。随即弯腰见礼:“参见鬼帝君上。参见转轮王。”

“舞侄女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杜子仁迎下座来,扶起貂舞,细细的将她打量着:“果真是俊秀佳人呐。早就看出舞侄女容貌不俗,没曾想竟是这般出乎意料的不同凡响。”

“要么我就说嘛,紫安宫五殿下这名声自小便已远播,自是有他存在的道理。这模样,好像就应当长成这般才对。

再说了,小主上一直以来聪慧灵敏,稳重自持,他的眼光何时差过?”转轮王亦踱步上前,眼底聚满盈盈笑意。高兴的合不拢嘴,仿似杜筝是他儿子,貂舞便要做他儿媳。

【青殃见大家都夸赞貂舞,心里也是自豪无比。可见到大家俱是将她和杜筝看成天生一对,又是难过心痛的。】

“鬼帝君上,转轮王,过奖了,舞儿自觉担当不起,颇为汗颜。”貂舞谦虚有礼,分毫不错。

“舞侄女何须客套,来,坐下慢说。”杜子仁将貂舞让下,命阴魂端上茶来,遂开口询问,“那日沧珠城外可是舞侄女?”

“是的,我,我不放心杜筝一人在凡尘。幻出人形后自是有些欢喜,心急火燎的就想亲眼见他一面,也未来得及与鬼帝君上说上一说,到让君上心内担忧不安,舞儿颇觉愧疚。”果然,南鬼帝是知道的。

貂舞遂敛眸低垂,酌字酌句,细细道来。

杜子仁走去上座,轻缀一口茶水,眸光闪烁,唯恐误会,遂道明心意:“舞侄女不必愧疚,本君并无担忧阿筝之情。舞侄女对阿筝这份心意,本君甚感欣慰,更替阿筝感到高兴。

想这已是最后一世,仙界再过段时日,阿筝便会回归幽冥地府而来,也无甚可担心的。”

“是啊。五殿下放宽心便是。想来五殿下将将晋升太上真人,于仙法修习熟练程度还有些差距吧,应赶紧静心修行才是。

待得小主上回归仙界,也好送给小主上一个大大的惊喜。”转轮王神情欢悦,眉梢眼底俱带笑意。

“鬼帝君上,转轮王,我,我想下界去陪伴杜筝。他自己一个人在下界,肯定会孤独,难过的,也许还会受到伤害呐。

我若去了,一些事情纵使改变不了,可仍能减小些伤害不是吗?”貂舞垂目哀戚,又带着股浓烈的希翼,定定望向上座的杜子仁。

“凡尘之中冬寒夏炎,风雨雪露,兵荒马乱,哪一样不都是困苦难熬的么?况且在下界不可随意使用仙法,若是肆意滥用,只会承受反噬之苦,甚至还会因此而不得不转入六条轮回道,重新轮回。

舞侄女又何苦非要下界而去?在辛夷谷静待些时日,本君保证,阿筝便会端端正正,毫发无伤的站到舞侄女面前。这样可好?”杜子仁微不可见的和转轮王交换一个眼神,尔后好言相劝,希望貂舞能够知难而退。

“主上既已打出此等保票,五殿下也就不必如此担忧了。安心回紫安宫便是,若是闷了便来幽冥司寻黛蓝玩耍。”转轮王故作轻松的望着貂舞,眸含暖意,照射过去,极尽希望她赶紧乖乖离去。

貂舞已然注意到杜子仁话里恐是还有他意,现下见转轮王又是如此模样,越是不放心起来:“鬼帝君上,转轮王,杜筝他是不是有什么危险?为何不告诉我呢?”

“五殿下说哪里话,小主上怎会有危险呢。我们幽冥地府一直有派人保护着小主上,况且那些个凡人又能翻出什么浪来,就算有点小打小闹,也无需费什么难劲之力便可解决。”转轮王努力维持着欣然之色,看似毫不在意的答言。

貂舞也觉着转轮王说的在理。纵使那些个凡人有怀揣不良心思之人,想是幽冥司的阴差鬼将,也会麻麻利利的解决才是。

遂放下心来,眸光平静,缓缓而言:“既然没有危险,我就放心了。不过,纵使鬼帝君上不愿,纵使有千般困难,万般阻碍,我也要下界去寻杜筝,因为这是我答应他的。”

“不行。舞侄女莫要耍孩子心性,杜筝他在凡尘过得很好。若是舞侄女强行要去,只会乱了司命星君设定好的命格子。

如此一来,阿筝他若还不完所欠下的债,抵消不了所犯下的罪孽,百年后便回归不了幽冥地府。”杜子仁清明的眸子望向貂舞,坚定不移,丝毫无有回旋余地。

转轮王抬眸看了一眼杜子仁,又转头望向貂舞,耐心解说:“想来五殿下是真心疼惜小主上的,定也不会希望小主上回归不了幽冥地府。

既然这样,五殿下便该安心回去,静心等待才是。五殿下的心意主上能够理解,小主上知道后更会欢悦欣喜。

只是主上这般做法,也是怕五殿下在凡尘间会有不测,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希望五殿下明白主上心意。”

“鬼帝君上的心意,我自是明白的。既是没有危险,我想,就算下界而去我也不会有何不测才对,君上也不必替我忧心。”貂舞固执的不肯松口,依旧做着抵死的些微希翼。

“若是舞侄女见有人欺负阿筝,忍受不住,贸然出手,如此一来便会改了阿筝的命格子。

况且凡尘间司命星君的命格子里本没有舞侄女的位置,舞侄女若要强行进入,便已在第一步毁了他的命格。

舞侄女愿意见到阿筝再受一次轮回之苦么?”杜子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望能劝回貂舞,打消她要执意下凡尘的念想。

“我不愿,不愿他再受一次轮回之苦。君上说的对,是舞儿太过执拗了。既然如此,舞儿也不再多做叨扰,便回辛夷谷等候杜筝安然回返。”貂舞急切剖白自己的心意,既然怎样说都得不到批准,现下也别无他法,只得先退后一步,再作打算。

况且她也害怕,因的她介入,而害得杜筝再转世一回。

杜子仁和转轮王对视一眼,暗自吐出一口气,面上亦浮现出轻松之态,浓厚笑意,扩散至眼底深处,久久不息。

【一旁的青殃,在浮世绘中看到杜子仁和转轮王相互对视的那一眼,便隐隐感觉到,也许杜筝这次犯下如此滔天大错,并不仅仅是因为貂舞。

肯定是有人暗中挑拨的,而显然的幽冥司在这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很可能放任不管的原因,便是想要引出真凶。】

貂舞却是失魂落魄的行出罗浮山,面上凄凄,暗淡无光。

“师姐。”

貂舞脚踩祥云正准备回辛夷谷寻貂祀想办法之际。抬头望去,却见青殃浓墨青衣,锦袍翻飞,乌发垂肩,自妙严宫方向踏云而来。

【看到这个样子的自己,浮世绘前的青殃,唇角勾起,浅淡一笑。他记得这是自己寻了司命星君,又去寻东方鬼帝,求得信物专程来告诉师姐的。

他知道师姐要去寻杜筝,同时也知道杜子仁肯定不会答应的。】

“青殃,”低低叫出一声,貂舞却面现尴尬,未再言语,之前气走他的事,她还记得。

“南鬼帝怎么说?”青殃捏诀停在貂舞面前,探眸而视,隐含关切。仿似前几天气哼哼甩袖而走的,不是他,另有别人。

“自然是不答应我下界的。”貂舞面色一沉,黑眸无光,看向脚下,哀哀凄凄。

青殃却是奇怪起来,略微不解,些微调侃:“不答应?你就这般出来了?”

“争取过了,没有用的。南鬼帝竟是铁了心般,硬是不允许我下界去陪杜筝。”貂舞蹙额心痛,眉目紧锁,灵动之眸失了原有生气,槁木死灰一般,哪还有心思在意青殃戏语。

“南鬼帝如此这般,想是和杜筝君青年丧命有关系吧。”青殃敛起取笑神情,低垂眼帘,若有所思。

貂舞不明所以望了过去,神色间不满狐疑:“青年丧命?这是何意?”

“杜筝君自下界轮回开始,之前九世俱是四十岁前便已丧命,师姐不觉得这很奇怪吗?”青殃也看向貂舞,问出这个疑惑。

“这样便是很奇怪吗?南鬼帝定是担心杜筝在凡尘受苦,所以才会有此安排的。”貂舞想当然的往好的方向用劲,自以为的解答此番疑惑。

“怎么会?仙界之中不管神级几何的仙君仙子下界历劫,命格俱是由司命星君所拟定的。南鬼帝纵使有此心思,也必无改变之法。

况且经我将将的询问得知,杜筝君十世命格子里俱是七十五岁自然老去,从未有哪一世是遭暗算而死,更没有三十岁便轮回幽冥司的命格。”青殃侃侃而谈,双眸定定的望着貂舞,述说着这样一个貂舞一点也不晓得的事实。

“那,杜筝他前几世皆是三十多岁便已离世,转入地府轮回。若当真像你所说那般,又怎会出现此种状况呢?你询问的是谁,可确切?”貂舞大惑不解,漆黑眸子似一汪深潭,直直射向青殃,些微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