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孟厉走远了,那妇人还趴跪在地上,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待到眼中看不见了那几人的踪影,那妇人缓缓直起身子来,看着巷子的尽头,一双黑眸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微微的红色光芒。
她痛苦的神色渐渐漠然下来,缓缓站直了身子,手脚僵硬着,走进了巷子。
一个黑衣裳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站着。
她口中发出一声诡异的声音,与方才并无半点相同,好似有什么碎裂一般,嘶哑着喊了一声:“主人。”
那男子赫然转过身来,露出了面上狰狞的睚眦面具。
他身形高大,但在这般的烈日之下,却仍穿着一身黑色斗篷,好似来自暗夜之中的鬼差一般。
“他把那礼物带走了?”
妇人恭恭敬敬地躬身应道:“是。”
男子哈哈笑起来,而面具下的眼眸却有寒光一闪即逝。
祝纤纤回去之后便把怀里的小家伙交给了柳嬷嬷,她转身去熬药,霜儿中暑,虽不是多么严重,但若这么拖着,也并非是闹着玩的事。
而这位孟大将军打从回来之后,便坐在床边,握着安如霜的一双纤纤细手,动都不带动一分的。
反倒是带回来的这个红着眼儿的名为阿庆的小家伙,来来回回给祝纤纤跑腿,着实是个实用的。
待得这碗药熬好了,孟大将军直接接了过来,一手将沉睡中的安如霜揽在怀中,一边给她喂药。
祝纤纤正要离开,却被孟厉直接叫住了:“你且等等。”
祝纤纤微微一怔,回首看向孟厉:“将军,还有何事?”
孟厉面色微微挣扎,半晌才问道:“你可能把的出,这孩子的月份?”
他曾问过安如霜,但这丫头要么是一句话混过去,要么便说些什么直接岔开话题。
孟厉心中不止一次想过,这孩子,若是他的……
但每每问过去,结果不得而知。
听他如此问,祝纤纤带着几分疑惑轻轻摇了摇头,缓缓道:“若是资历丰富的老大夫,约莫是能把出大概的,我便不成了,只能通过脉象看孩子的状况。不过,你问这个作甚?我记得当初霜儿喜脉还不太清明的时候,离着如今应当有四个月左右了。”
孟厉心中一动,赫然想起些什么,连忙问道:“你既是她闺中密友,那你可知,霜儿与那朱瀚私下可有往来?”
朱瀚二字落在祝纤纤耳中,过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这人所说的,实则是这当今天子。
这二人也是,一个两个的,皆不把当今天子放在眼中,俱是直呼其名。
怪不得他们能走到一处。
祝纤纤这般想着,摇摇头轻笑一声道:“霜儿同皇帝势如水火,怎会有什么私下的往来,更何况,皇帝早早便将霜儿的庶妹纳入后宫,他们虽说开始被人传过几日,但后来,便再没甚么了。”
孟厉心中一喜,说不出的滋味儿涌上心头。
祝纤纤看他神色,缓缓道:“你是不是,还介意以往的事?”
她不知道这位孟大将军与霜儿究竟有什么样的故事,但如今看来,霜儿是真心喜欢他的。
而这位孟大将军对霜儿也是极好的,如今说来,肚子里的孩子便成了这二人之间的障碍吗?
“或者是说,你介意的,是这个孩子?”
祝纤纤仔细观察着他。
孟厉勉强绷住脸上即将绽放的笑意,淡淡道:“不管她什么样子,我都喜欢。这孩子是谁的,已然完全没有必要去追究了。”
他不由想起自己看见这孩子之时的挣扎,心中只觉得可笑。
祝纤纤微微一愣,不由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孟厉眸光微软,看着他怀中的安如霜,大掌缓缓落在她凸起的小腹上,那温软的触感令孟厉的一颗心也不由软了几分。
“只要是她的孩子,我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这般说着,他看向祝纤纤,勾唇一笑。
安如霜正意识模糊,神智尚未清醒,这一句话,便立时让她灵台清明。
本想睁开眼睛的,还是好好闭着了。
怎么总觉得,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孟厉也察觉到怀中女子微不可察的一动,他翘了翘唇角,将安如霜妥帖地放在了床铺中。
“我还有些事要做,如今大旱,四处都开始乱了。”
“对对,估计像今天这般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祝纤纤目送他离开,这才转过头看向安如霜道:“别装了,快起来吧,你还以为他没看出来呢?”
安如霜颇为泄气的睁开眼睛,不由揉揉额头道:“你怎知他看到了?”
这般说着,又四处看了一眼,问祝纤纤:“阿念呢?”
祝纤纤没绷住面上的表情,噗嗤笑了出来,只道:“你抖得那一下,我都瞧见了,更何况孟大将军方才还抱着你呢!人家这是怕你尴尬,给你腾个地方罢了!你这个小女子,着实坏心!”
安如霜捂了额头不由哀哀叫了一声:“好纤纤啊……我是真有些怕他。”
她忍不住想起那一晚,二人明明饮酒并不多,怎会作出荒诞之事?
再说,宅子外面都是道士和尚,若不是她有了身孕,想来便同在张家的时候一般,被困在那宅子里。
明明不是一个人,但这两人作出的事情,让她心中想起来,便觉得遍体生寒。
祝纤纤轻笑一声:“有个男子肯为你做到这等地步,这是求也求不来的,霜儿,你若听我的,便好好过日子,我看你也并非是对他无情。你今日为了他,已然将生身性命都豁出去了,便莫要骗我了。”
听她这般说,安如霜心中轻叹一声。
无情?
作为她孩子的父亲,她怎么可能无情。
她心中清楚,此时嘴上说的再过坚决,不过是自己哄骗自己罢了。
她不敢嫁人,只是害怕,害怕又一次的错误决定。
上一次她做了决定,头也不回地坚定地选择了朱瀚。
但她输了,将安家输了,将平儿输了,将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这一次,她不敢再轻易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