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若老夫执意拒绝呢?”谢康的脸色逐渐的差,仲楚陵这当着芳筱的面说出来,岂不是让他两难?
女儿的心思虽明,可直接否决岂不伤了她的心?故而震怒。
仲楚陵的考虑无从得知,但明他之决意。
芳筱同样无话可说,这个时候,她也无需多言。要知道,提亲的是男方,她岂可多舌?
仲楚陵的眼神并不闪烁,微息轻出:“楚陵不知伯父为何不能同意,但楚陵愿意等,一日,一月,一年,十年。
即便守着她不娶,未尝不可。
都说男儿志在天下,精忠尚且报国。可我仲楚陵不屑做那战乱而出的枭雄,不屑图那虚名。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外如是。
楚陵的心愿,愿芳筱心安,人安。”
这是一个,连芳筱都不曾见过般的仲楚陵,每一句话都彻底颠覆了他以往的形象。
难道去了一趟洛阳,这人就会改变么?
“爹。”芳筱挽着谢康,除了这一声唤,也不敢多说一字。
谢康低首看去,蹙眉迟迟不舒。
“夫君。”林瑾一来,谢康更是无话可说。
芳筱恍然大悟,爹娘的姻缘就是他们各自定的,想必将才楚陵的一番话让爹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再守着规矩只会贻误好的时机。
“他人再好,女儿心中也只有一人。倘若爹娘逼着女儿嫁与他人,可叫女儿如何幸福?
楚陵虽是平凡,可女儿求得,也不过是平安度日。自小而来的情意就在眼前,我若舍弃,便是无情无义。”
芳筱且离了谢康身边,同仲楚陵一同跪下,泪语而述。
谢康握着林瑾的手,一语不发。
三日后。
“你这婚姻大事,怎么办的如此匆忙?”身着楚陵所置的凤冠霞帔,今日便是芳筱与仲楚陵成婚的日子。没什么别的受邀之人,只叫来了樊鹊。
芳筱轻轻放下木梳:“是有些匆忙了,我们也是担心爹娘反悔罢了。
不过虽是办的急,里里外外倒都是一应俱全,除了……”
芳筱微微叹气,与仲家断了来往,自不会请他们前来,谢家则……
樊鹊明白,连忙打断:“我如今瞧着你,才发觉自己真是东施效颦了。
一样身着喜服,你就是如此不染世俗,如同下凡的仙子一般。”
一句仙子,惹得芳筱心痛不已。
那个玄武上神,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
果然还是放不下,所以选择不告而别了么?爹娘明白他的伤心之处,故而是一句未提,也丝毫不责难。
可芳筱感到的,是另一股的失落和心痛。不禁捂着心前,微微蹙眉。
樊鹊吓了一跳,说错了什么话,怎么如此模样?“大喜的日子,要是想哭就哭,可不要憋坏了!”
出嫁,泪水和笑声交织。
离了爹娘嫁到夫家去,这是伤心的离别之泪。
和心爱的男子共结连理,此为欢乐的结局。
所以樊鹊误解了芳筱的异样,还以为那不过是女儿家出嫁前惯有的心情。
芳筱的手,终究放下了。“没事,没事。”顺手拿起木梳,理不清的前尘往事,倒不如随那冷风而去,一去不回。
“今天之后,你就要作为人妇,照顾仲楚陵,为人妻不同于为人子,你的选择,你自己受着吧。”林瑾带着发红的眼睛,一步步的走了进来。
他们夫妻唯一而又最疼爱的女儿,如今就要出嫁了。
“娘……”一见母亲,忍不住,还是哭了出来。事到如今,她竟有了一丝悔意。
悔她不该这样快就出嫁吗?
悔她不该忤逆爹娘令爹娘担忧么?
明明悔得那样心痛,却为何一点原因都找不出呢?
却也不敢大哭,怕花了妆,再装扮却又耽误良辰。只好哽咽着,哭了几声便止住了。
林瑾倒是不在意,自己先泣不成声,抱着女儿不肯放手。
“养你这么久,谁知就这么快将你嫁出去了……娘舍不得……”林瑾的话,如同是一根根绣花针,扎在芳筱软绵绵的心上。痛也不痛,却难以安然。
“夫人快别这么说,她是个心软的,只怕一哭不止了……”樊鹊虽是劝导,却和林瑾一起哭喊起来。
不逢时,媒婆来了:“哎哟,好时辰都要过了,快来快来,把红盖头盖上!”取了盖头来了,递给了林瑾。
林瑾拭去了泪:“筱儿,别替爹娘担忧,照顾好自己。”
此言一出,芳筱的两行热泪着实止不住了。
一幡红布,一袭嫁衣,多少梦中心牵绕,回身难辞旧。
郎有深情,妾许平生,可待追忆尽惘然,不知愁滋味。
缓缓遮上的红盖头,就像是遮住了过往,迎来了新的明日,此去,已无留恋的感觉。
婚嫁,竟是这么难以割舍。
眼前除了一层盖头和脚边,再看不见。站起俯下身跪着行礼道:“娘,筱儿今生今世都是您和爹爹的女儿,女儿会时常回来探望爹娘,绝不叫你们落单孤处。”
后被媒婆拉着走了出去。
依稀记得,仲楚陵来接时,她满心的悲伤。舍了多年照顾自己的爹娘,嫁做人妇。
舍了疼爱自己的爹娘,嫁做人妇。
负了玄武那样的情深,嫁做人妇。
只愿此生无怨,此生不悔。他日方可一会之时,坦然笑之。
扶着上了轿子,离了谢家。耳边充斥着鞭炮的喜庆声响,听闻却不甚难过。
一路上,路虽平坦,心路却坎坎坷坷,颠簸不已。
辜负了他人,切莫辜负自己。
耳边一阵疾风而过,她以为,他来了。
悄悄撩了盖头看去,并无。
放下,心却不定了。
轿子落定,鞭炮之声不绝。忽而轿门被卸去,一个小姑娘拉扯芳筱的衣袖三下,她便被迎出了轿子。
跨入仲楚陵的住处,冷冷清清不过如此。
并无仲家高堂,所以爹娘也跟着来了。
并无亲朋好友,但樊鹊依在。
“尹家大少夫人送来贺礼。”樊鹊的声音突然响起,芳筱听闻,心头一酸。
白芍婷这妹妹,只怕是不敢前来,担心爹娘并不欢迎罢了。
又或许,不让自己为难。
微微叹气:“鹊儿,你看着放便好。”一句吩咐,便不能再多说话了。
仲楚陵牵着芳筱,一步步踏入正厅之中。
樊鹊看着那一箱箱的贺礼,果然是交情深。
落败的谢家,芳筱成亲,连一个老爷的朋友都没有前来。反倒是刚识不见的白小姐,如今的尹家大少夫人人未到,礼先来。
樊鹊明白,白芍婷的身份特殊,最好是不能出席。不因为悬殊,只因“尹家”二字。
“皆跪!上香,二上香,三上香!”
仿佛时间还是很久远的几天之前,仿佛她尚未出阁,仿佛,他还在身边。
只是陪着她,看别人出嫁。
一转身,便又回了现实。
眼前一幕幕有关那人的回忆,竟如此鲜明,如此之繁多。
芳筱尚未安定的心,更加乱了。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耳畔尽是回声,尽是此前的回忆。
“慢着!”芳筱的手一颤,惊得手中彩球绸带坠地。他,不是走了么?
“玄武?”听闻谢康一声疑惑,芳筱确定,她没有听错,也没有认错。
“玄武公子何以如此?我与芳筱正行……”不等仲楚陵把话说完,玄武又踏近了一步:“你,真要嫁他?”听起来,甚是疲倦。芳筱笃定,他必是刚刚除妖归来。
何苦何苦……
“玄武公子,你若是来喝一杯喜酒,我仲楚陵自当欢迎。”拾起绸带,送还芳筱手中。
“我只问你,你是否执意嫁他?”玄武根本不屑同仲楚陵说一句,目中无人一般,狠狠一眼看去。
身上灰尘未去,脸上汗珠已出。若不是飞奔赶来,只怕是要迟了。
谢康夫妇看的是尤为心疼,却提不出一句话来。
是帮玄武,还是帮自己的女儿?
“玄武,既是筱儿的选择,也只得遵从罢了。”林瑾一语刚尽,忍不住心酸不已。
仲楚陵听来尤为刺耳,何叫“也只得”?
莫不是自己如此差劲,竟连玄武一丝一毫都比不上么?
芳筱动也不动,站在那里,回身不是,答话也不是。
分明是没有任何情感的,却有那么一瞬是惊喜。听见他的声音之际,甚是惊喜。
只待仲楚陵说了话,她方醒悟。
只是此刻,甚是为难。如此狠心绝情,他怎么还来问个彻底?
“是。”许久没有动静,芳筱只怕仲楚陵恼了,惹得玄武出手,便硬生生逼出了一个字。
“为何?就因为你们从小结识,感情深厚?”玄武却步步紧逼,不给她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
芳筱并不想回答,这答案分明显而易见。
仲楚陵果然有些震怒:“情感此事,若只是先来后到的缘故,只怕这世间全数皆是失败的姻缘。
我与筱儿情投意合……”仲楚陵的话,说了一半,玄武便越发生气。
一把将他隔空抓住,摔去一边。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接连站起。
只因芳筱和仲楚陵一齐抓着彩球绸带,故而仲楚陵摔了出去,她也跟着跌倒在地。事发突然,盖头差点掉落,幸而芳筱及时扶住,这才没有掉下。
“玄武,你住手!”一声气急,只怕再多出手,他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芳筱!”玄武上前,一把扶起了她,伸手便欲掀开她的盖头,彻影便不恰时的,出现了。
“主人,南边,南边!”彻影无意顾及其他人,只迫切的提醒玄武,只怕是南边又出现了什么难缠的妖魔。
玄武的手停在了半空,只差毫厘就要掀开了,只差毫厘就可以带走她了。
“你去吧,你职责所在。”芳筱退了一步,这一步,叫玄武再无机会掀开那厚重般的,盖头蓬。
彻影的眼神逐渐冷漠:“主人!”
谢康夫妇不知,玄武的身世果然非同凡响。可彻影的表情怎么如此严肃?莫不是遇上了什么紧急的大事?可自家女儿为何要说,是他职责所在呢?
生来命定如此,不求多福,但求无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