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深夜招魂时照样把万无一失的准备工作做了一遍,然后开始往那个用木头和纸做的红色假人身上招魂。
除了李叔口念咒语手舞招魂剑徐徐的招魂,院子里寂然无声,祭坛边也寂然无声的站着明恩和张峰夫妻俩,但他俩都紧张哆哆嗦嗦。明恩觉得他是支书,还事关“冤案”,他一定得在场,再则他也是基于一点“久病成良医”的经验,他得主持现场秩序不是。
张峰心里很复杂,想着如果真的前妻的魂被招来了他该如何面对她,她那个温柔可人的飘雪还是那么温柔可人吗?不会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怨鬼样子吧……昙花心里很紧张,她主要是怕,她怕飘雪真的会出现在这个院子里,如果她还是生气那个美丽的样子她还可以接受,如果她真的像书里所说的面目狰狞,千变万化的厉鬼变着法子来吓她她会死的,她想着想着就捂住两眼,蹲下缩在了丈夫的后面。但是张峰此刻却冷静了,他像木秀于林的一棵松,直直的立在自己的空气里。
此时这值阳春,张峰的院子里是花香满园,花色满枝,虽是深夜,这个光彩照人的整洁庭院里也是香风馥馥,花朵艳艳。当然,有光才有色,今夜是星光灿烂,月华如水,虽然是下玄月了,能看出它的西侧已经开始有一点亏缺了,但是光华不减。
随着李叔的招魂剑看似轻轻的摆动着(其实李叔已经满脸汗珠了),院子里的怡人感觉开始被一股令人发瘆的寒意一点点吞食,凄凉愁苦的气氛像雨般无声的挥洒下来,把院子像网一样给蒙了起来,刚才被月光投射被花香映接的小院天地还是“小院闲庭寂不哗,一池月上浸窗纱”的美妙景色,但这种浪漫的景色正渐渐给你一种“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的毛骨悚然感。
紧接着呜呜咽咽的哭声又像是从天而降,又像是自地底而生把这个愁云惨雾的院子给填满了,昙花吓的浑身凌乱,张峰却向着那哭声期盼的四处张望,好像他死去的爱人就会随着哭声袅袅婷婷的走来了——来了她还是他的媳妇,他完全乱了心智。
大家都随着李叔的眼光摒神静气的盯着祭坛上那个鲜红的纸人,期待又惧怕的等着她“复活”。
“你们太心急了,你们太心急了,居然等不到我死就背着我——”一个哀怨哽咽的声音从上而泄,根本不在那个红衣假人上,昙花浑身一凉,张峰心里一疼,都不约而同的朝那个上衣看去——他们一下子都懵了——花园里的一棵银杏树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影子,是那个影子在说话。
“雪,飘雪——”张峰痴呆呆的叫。
“姐,姐,真是你吗?”昙花奇怪的居然不抖了,朝着树上那个白影子叫,也许她是疼到极点不觉得疼了,怕到极点不知道怕了。
那个白影明显是她穿着一袭白裙,但是只能看到她那个曼妙窈窕的身影,怎么也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脸是一片模糊,令你觉出她是鬼不是人。“你俩不用跟我演戏了,我都看见了,我都明白了,峰子,我也早猜出你的心了,我有病,不能生孩子了,但是你是非要再生一个儿不可,虽然你并没有嫌弃我,从来没有,但是为了你有后,不得不另想出路,这个时候昙花出现了,她又年轻又漂亮,尤其身体健康,你不由得把心投到她身上了,而她也早就仰慕你,所以你俩一拍即合——”
“不是——”“不是——”张峰和昙花一齐大叫着分辨。
“你夺走了我的命,你霸占了我的男人,还有我的画画,还把我完全从她心里驱除出去,她竟然连我的模样都不记得了,我们一家三口每年的合影照都被你毁了……昙花,我可是把你当亲妹妹啊,可是你竟然这么害我——”她极度悲伤的语气里虽然恨但一点也不狠,看来她是多么温柔的一个人啊,死后变鬼还不改旧性。
“不是,不是姐,你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这么聪明,这么善解人意,这回咋糊涂了呢,我不是那样的贱人,峰哥也不是那样的薄情小人,他爱你,至始至终都爱你,任何人也代替不了你在她心里的位置,我也一样……”
“你不要在骗我了,活着欺骗我的人死了还要欺骗我的魂儿吗?可是,鬼是不好骗的,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你如今是多么得意的活着。峰子,你终于有了儿子,你儿女双全了,你们一家四口是多么的圆满啊,但是你们想不到我这个冤魂是多么痛苦的在下面想着我的画画,恨着你的无情……终于我的魂得以解脱了,我要让我的画画知道她的妈是谁,她的亲爹和后娘是怎么对她的亲妈的——”她开始泣不成声。
张峰已成了石雕木刻一般了,昙花拼命的摇晃他向她解释清楚,他都一动不动。树上的她停止了哭泣,冷冷的说:“我这6年的泪不会白流的,我的感情也不会白白被欺骗的,我的画画也不会白白送给你的——”
说罢像朵云一般欲飘然而去,被李叔大声一喝:“别走,听我说——”
她欲翻飞的裙子像花一样卷起又落了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的画画现在病了?她是被你害病的,这样下去她会被你害死,也成了你这样一个孤魂野鬼——”
“你胡说,你这个,这个臭道士——”她艰难的骂出。
“我没有胡说,你这样每天夜里来找她,说你的冤屈,来挑起她跟她爸爸和后妈的征战,令他们一家受扰乱,虽然目的达到了,但是你的画画遭受的可是没顶之灾你知道吗,如今她的身体已经严重被阴气所伤,她的精神也出于疯癫了,这都是你的阴气和怨气所致,如果你真爱你的画画,就赶快离去,在别来害她。”
那个洁白的影子挂在树梢不动了,好像在沉思。果然许久她颤颤的问:“我只是要我女儿知道她的妈妈是我,我多么想她,并且我只是想要她知道我心里的委屈,要她知道他的爸爸和后母都对不起我,我可没有想要害我的画画——”
“你别忘了,你是阴间的鬼,她是阳间的人,你每夜与她神会,就是把她的神气与你的阴气想通,她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能受得了你那么深的怨气和阴气的侵扰吗?”
“啊?啊——我的画画她现在咋样了,我要去看看她——”说着她就离开了树梢往屋里的方向飘来,但是李叔用桃木剑一指轻轻的说:“别再害孩子了,她已经不吃不喝了几天了,才被我施了法好好的睡去了,孩子太可怜了,你要是疼她,还是走吧。”
她挂在夜里乌黑的银杏树稍上的洁白影子一离了树枝,便成立一团淡淡的迷雾般的近乎无形的形状,那个没有形体的“形状”在半空中悬浮了一会哭泣着说:“好,我走,但是我想我的画画。”
“想也不要来了,只是在阴间好好保佑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吧。”李叔此时不像一个驱鬼师,只是一个慈爱的长者。看来这捉鬼师也要是多面杀手啊。
“可是,我不会放过他们的,这一对狠心的男女——”那个白影忽然凄厉的高喊一声,然后像一阵风一样倏忽不见了。
昙花摊在了地上,大家赶紧去扶她,她手脚冰冷,嘴唇乌黑。
李叔赶紧掐她人中,抢救她醒过来,明恩虽然惊慌嘴里还说着:“没事没事,就是吓的,峰子快点把她抱到屋里吧。”
张峰呆呆的样子,像是被那个魂儿带走了魂儿,他听了支书的话机械的弯腰抱昙花,眼睛却看也不看她。
昙花醒来了还很虚弱,眼泪也哗哗的往下流,张峰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明恩就帮着招待捉过鬼了的李叔喝茶。
李叔急着上楼看孩子,示意昙花和张峰不用上来了,他就跟支书上楼进了孩子的屋里。画画果然还沉沉的睡着,瘦削的小脸泛着青光,虽然睡着,脸上还透出凛凛的怨怒。
“看来孩子中毒真不浅啊,这就是人鬼殊途啊,她爱孩子但不知道她如今的爱再施予孩子身上就能把孩子害死啊。”
明恩看着以前好好的孩子竟然成了这样子心里直冒冷气,就连连附和着哀叹,又请求他赶紧想法救救孩子。
李叔不慌不忙的从褡裢里拿出一片桃树叶子,搁到一个碗里,然后倒了半碗水,开始念念有词,又用手指往里面蘸了蘸,就端起碗把孩子叫醒了,趁她吃惊的一张嘴把它灌进她的喉咙。她翻着眼珠看了看眼前的陌生人,慢慢的又睡着了。
李叔跟明恩说:“没事了,走吧。”
明恩不放心的看看问:“这就没事了,还用再给她吃啥药不?”
他笑笑说:“吃啥药啊,孩子又没病,她只是被她妈的怨气所干扰,心里的怨气被驱赶干净了,就恢复过来了,放心吧,明个孩子就像做了一场梦,啥都忘了。”
明恩将信将疑的跟他走了出来。
“大哥,我敢说,你庄里还有鬼魂,我感觉出了还有一股怨气藏在你们庄里。”李叔从街上转了一圈到了明恩家里眼神炯炯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