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罗瑛就赶到昨夜的陷阱旁,扒开草丛观望情况。
窄口深膛的罐子被埋得与地面齐平,光滑的罐口处还残留着一道道泥土的痕迹。再往下,便能看见十多条或黑或红的蜈蚣正彼此依偎着盘踞在罐底,被惊动后,纷纷沿着环形的罐壁逃窜,坚硬的长腿刮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罗瑛将周围的泥土抛开,取出罐子抱在手里,左看右看,感慨摇头:“就是你们这些家伙把我们秦佚小杀手吓成那样啊?”
秦佚站在她背后,羞耻得满脸通红:什么叫,吓成,那样啊!?
“就说了你别来,非得跟着。”罗瑛好笑地偷瞄他反应,拿木塞将罐口封住:“看不见就不会怕了吧?”
其实还能听见声音……秦佚咬咬牙,努力忽视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响声,随罗瑛一道回了家。
一进药房,罗瑛就把人赶出去,拿出准备好的开水,轻轻从罐口浇了进去。这种方式看上去残忍,却因为后续的处理之要,不得不为之。不多时,一条条僵硬了躯干的蜈蚣漂出了水面,罗瑛将其一一去除头、足、尾、甲,刮掉腹中杂物,放入酒中浸泡。如此,待到用时,只要取出焙干,就可直接研磨入药了。
将酒罐置于阴凉处藏好,罗瑛拍拍手,第一样药物搞定。
第二种是什么?秦佚将碗端上桌,给她递过去一双筷子。
罗瑛吸溜一口面,边嚼边含糊道:“唔,先吃饭吧。我怕你说了你就吃不下去了。”
秦佚手一僵,面上迅速变色:这么说他也很难吃得下去啊!
“哎,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啦。”罗瑛戳着面条,一脸无奈道:“严格来说还算一种不错的食物。《本草》有云,把这东西用泥巴裹起来,放在火中炙烤,肉质比叫花鸡还鲜!”
嗯?秦佚满腹疑惑,什么东西能这么美味?
罗瑛掏出手帕抹抹嘴,笑容纯洁万分:“癞蛤蟆。”
秦佚:……
癞蛤蟆本名蟾蜍,与蜈蚣一同隶属五毒,毒性却比其要要大得多。但即使如此,若非直接接触血液或者黏膜,也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伤害。人们讨厌它,大多是因为那张丑陋的外皮。
“这就叫狭隘。”罗瑛慨叹地摇头,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拎根木筷敲在碗边:“谁说丑的东西就该遭嫌弃?人家明明全身都是宝——蟾酥、蟾皮、蟾衣、蟾头、蟾舌、蟾肝、蟾胆,哪一样不是珍贵无比的名药?一只蟾蜍可比什么山珍海味都有用的多,只是大部分人不知道而已。”
秦佚合掌投降。
这个季节要捉蟾蜍,只管往稻田去寻就是。不过出发之前,照旧要做些准备。
“虽说蟾蜍的毒液比不上蝰蛇毒性之万一,溅进眼里也是个麻烦。”
罗瑛取了新鲜的紫草根部,加水研磨成汁液,灌入水壶中,用作简单的解毒剂。再带上藤条与竹子编制的,柄部加长的漏勺和一只鱼篓,工具就算齐备了。
“不能直接拿镊子夹,万一把皮蹭破了,不好取酥。”罗瑛边走边跟秦佚交代,“一会儿我拿漏勺网起来丢进篓子里,你就赶紧盖盖子,别让它再跳出来,知道么?”
秦佚点点头,他相当于捉蝰蛇时候铁匠的角色,有过经验就不算难。
只是没想到,小村姑看着秀气干净,真的什么都敢下手捉啊……
二人走到田垄上,均是容貌非凡意气风发,惹得很多村民都驻足张望。只是比起初到时,打招呼的人更少了。那次族会后,不知在场的耆老们都回家说了什么,村里人对这户外来客的态度陡然变得冷淡。除了被罗瑛救治过的几户之外,无一不对她疏离警惕,一看就是存了很深的芥蒂。
罗瑛对此视而不见,乐得清闲,只顾着低头在地上寻蟾蜍的踪影。
秦佚跟在她身后,冷眼扫视一圈,把那些或探究或厌恶的视线都压了下去。
寻了几刻,日头渐烈,却丝毫不见猎物的影踪,罗瑛有点急了。若到正午,那些家伙躲到水里去,就更难觅得了。
心里正焦躁,突然迎头跑来个半大的男孩,长着粗眉毛圆眼睛,皮肤黝黑,四肢健瘦,边跑边冲着罗瑛大喊:“瑛子姨姨!”
罗瑛惊喜道:“虎子?你怎么跑来了?”
来的正是王寡妇的儿子小虎,他曾受罗瑛的救命之恩,治好了温病,如今养的越发结实了。
“远远看见,来跟姨姨问好。”虎子扬着两个深梨涡,笑起来憨萌憨萌的。
罗瑛心情不由大好,摸摸孩子的头,问:“你娘呢?多日子不见,在忙什么?”
“下月稻穗就熟了,这两天下雨,娘担心收成,日日都来看。”虎子说着,瞅见了罗瑛手上的漏勺,好奇道:“姨姨要捉虾么?”
“不是捉虾,”罗瑛蹲下\\\/身子,对他神秘地眨眨眼:“是要捉癞蛤蟆。”
男孩小脸立马皱在一起,难以置信道:“那种丑东西……”
秦佚挑挑眉,看吧,不光他这么想。
“……丑也有丑的好处。”罗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对虎子道:“姨姨拿来做药,能救很多人。”
“能治病啊?”男孩眼睛一亮,“那我去给姨姨多捉几只。”
罗瑛闻言喜道:“你在哪儿见过么?”
虎子歪歪脑袋,伸出胳膊指向前方,“我家地头就有许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