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假惺惺的。

舒盈莹这么认为,就被姨妈批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样的机会,做子孙的,谁不是求之不得?我们只是工作的工作、学习的学习,都腾不出时间,就你最合适。而且这么大的姑娘了,也得做点儿该做的事了。小时候外婆照看你们,这种时候,你们长大了,不考虑给老人报报恩,这不是很薄情么?

舒盈莹想,求之不得?那你们倒是去啊!至于报恩,据我所知,我小时候是在奶奶家长大的,表姐和表哥才是外婆跟前长大的,该报恩的难道不是那两个人吗?

小舅看她很不情愿,又走过去在她跟前低声地补充了一句:长辈疼爱,那是福分;但是照顾长辈,那是你的本分。

本分???

虽然她很抵触,也很不情愿,但她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这些人。看这些人的态度,她若是不肯接受这份安排,免不了遭受一场集体攻击。集体攻击之后,她再不情愿,这件事还得强制执行。

快速衡量利害之后,她更明白这件事对于她来说不容推脱,早点儿接受还能少被责备几句。她只有默认了。

百无聊赖的一天天里,早晨总有很多常规检查,还要早早挂水,她没有一天不是强撑着早起的。明明已经放假了,却还要早起,她真的觉得很暴躁。

当然,早起这种事算什么,没几天她还会遇到更让她愈加狂躁的事情。

那一天跟平时并没有任何两样,外面的天还是夏季一如既往的晴朗和炎热,她还是早早爬起来帮忙取了小便,等护士做了血压、血糖,就下楼去买早餐。早餐过后吊瓶就挂上了,她收拾收拾餐后垃圾,盯一上午的吊瓶,下午还得陪着去隔壁楼,做至少两小时理疗。

唯一不同的是,那天的午饭是表姐带着小舅家的表妹表弟来送的。

舒盈莹把保温饭桶和果篮放在桌上,外婆对着那三个平日里最疼爱的孩子又亲又抱,拉着他们的手,嘴里不停地说,好宝宝,乖宝宝,你们最孝顺啦。还颤颤巍巍摸下床,从床头柜里拿出挎包,在深处摸出钱夹,抽出一叠就分给那三个孩子。

舒盈莹在一旁冷眼看着。

她在这里不用管午餐和晚餐,每天都会轮到一家人来送,她需要负责的只有早餐。但这个早餐也让她心里十分不平衡,虽然每次也就花费三五块。但这三五块用的都是她那寥寥无几的零花钱。

她的零花钱究竟有多寥寥无几呢?大概就是一学期结束后,最多只能攒一百左右吧。这点儿钱要在假期里给游戏充钱,还得维持跟同学出去压马路的最低消费,聚餐啦、KTV啦,只要是AA的,她根本不敢去。

医院一周的早餐就消耗二三十,这对于她来说可以形容为灾难级放血了。

她向父母提出报销早餐费用的事儿,提多了就会被她妈骂一顿,嫌她这番言论丢人,觉得她非常不懂事。

花着少得可怜的零花钱买早餐,每天都在医院里伺候着,外婆对她照样没有多几分热情。而那三个人,无非只来探望了这一次,只有这一次而已,就是好宝宝、乖宝宝,而且孝顺死了。不但拥抱、亲吻,还能拿到钱。

她目测那些红色的钞票可有不少,每人至少分到了五八百。五八百对于那时一般家庭的孩子来说,挺丰厚了。

只需要来探望一次,在病房里待的时间连15分钟都不到,就可以拿到好几百的零花钱吗?

舒盈莹送他们去直梯口,等电梯的空档,表姐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她的肩,很有长者风格地说了一句,那就——辛苦你了。

她在锃光瓦亮的电梯门上,透过表姐的肩膀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即使多年后她在安彦的教导下细致地描写过那么多剧情,仍然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描述来形容那天站在电梯前的心情。

后来,在大家纷纷吐槽过往的不公正待遇时,她讲起了这件事,剧团里的伙伴们早已同仇敌忾,纷纷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江俊杰还拍了一下一点儿都不结实的破桌子,在桌子吱嘎的呻吟中,骂了一句,你姐恁的不要脸呢!

当然,对于这件事,有人给予她安慰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年之后了。

当时那个十几岁的女孩只能闷闷不乐地趴在窗台上,看树冠缝隙里的阳光晃动。

太无聊了,不但无聊,她觉得自己的心理距离离这家人越来越远了。

终于在某一天,她的朋友要过生日,才有理由离开医院。她回家洗了个澡,换身衣服,黄昏时分跑出去找朋友们吃饭。但临出门的时候,她妈不许她带手机,也规定了她的回家时间。她觉得很搞笑,没手机哪还联系的到,联系不到还管的了几点回家?不过转而一想,她也不可能在外面待太久,毕竟没有多少零花钱,就没什么可逛的。

但可以见到朋友们,还能少住一晚医院,她已经很满足了。

十几个刚初中毕业的小屁孩订了间包厢,男孩们都喝了酒,变得很热闹,甚至到了隔壁包厢过来提意见的程度。后来大家都不说话,拿出了手机,舒盈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除了钥匙、纸巾和零钱,什么都没有。看着大家都拿着手机,桌子上静静的,突然觉得自己跟所有人格格不入。她玩了会儿餐具,觉得有些尴尬,干脆把下巴搁在桌面上,对着杯口的水印发呆。

“哎,怎么……”请客的女孩拍了一下她的肩,对怠慢稍微表达了一丝歉意,“怎么突然就都拿出了手机呢,我们不是故意气你啊。”

“没事,我父母说等上高中就配手机。”舒盈莹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也短暂有过手机,但那只是部老掉牙的手机,连网都不能上,玩单机游戏时,都快把方向键摁坏了。在医院陪护的时候为,方便了联系,老手机也是她唯一的娱乐工具。那间病房里没有电视,每天打点滴的时候,她都不可以离病房太远,护士站的杂志翻腻了,就没完没了玩手机上仅有的两款单机游戏。她也会在无需陪护的时候去医院里到处闲逛,但这家医院占地有限,她把每个允许通行的楼层都走过了,甚至还想跑去太平间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