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花笑悄无声息地下床,吹熄蜡烛,掩至墙脚窥视孔处向外张望。窥视孔视野极佳,几乎可以看见整个厢房。寒花笑目光搜索一遍,刚刚确定厢房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劫念莼便拉着花归处踏进屋中。
寒花笑暗叫“老君保佑,切莫让她们奔密室来”,哪知太上老君亦是欺负老实人的主,半点面子都不给,劫念莼直奔过来,伸手一扳某处,向花归处介绍:“看见没,这个就是开关。”密室门轻轻一响,开启。
花归处不急着进到密室,环视屋中:“这是你爹的房间?”屋中所有摆设都表明住在此间的是个男人。
劫念莼:“他很少来,就算来了亦不会进密室,我昨天来时,这开关都结了蛛网,老厚一层灰,不知多久没人碰过了。”
花归处打量一下那个开关,说隐蔽亦不隐蔽,外行看不出门道,却瞒不过内行人眼睛,换言之,密室远远谈不上安全:“这个地方倒是蛮隐蔽,除了你和你爹,没别人来过吧?”
劫念莼摇头,随即想起:“昨天,寒花笑陪我一起来的,”有些懊恼的样子,“后悔死了,这家伙鬼头鬼脑,一看就不是好人。你说,他会不会是神霄杀手的走狗?多半是,神霄肯定是他引来!”
花归处安慰:“不会吧?九重天都是单独做单,没听说还有帮手。”将话题转开,“你爹万一来了,还发现我,怎办?”
劫念莼满不在乎地:“发现就发现,反正我亦打算找机会告诉他。知道了,他顶多生一会子气,气完了还得由着我。”
花归处待开口说什么,忽有所觉,浓眉一挑,轻声地:“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
劫念莼一怔,侧耳听听:“肯定是我爹,”有点恼怒,“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来,还带人来!”往密室一指,“你先去躲躲。”
花归处别无选择,关切地说声“小心”,闪身掠入密室,劫念莼在他身后急忙将密室门关上。
花归处两眼一抹黑,摸出火折擦亮,短暂适应厚,渐渐眼能视物,举火折四顾,猛然看见墙角边呆立的寒花笑,惊得往后一跳,差点失声乱叫,火折掉落在地,利剑呛啷出鞘。
寒花笑慌忙将食指竖到唇边,示意他噤声,随后以和平的姿势上前,拾起地上火折,先指一指窥视孔,示意光线会外泄出去,见花归处平静下来,才将火折熄灭。
密室再度陷入一团漆黑后,寒花笑稍稍发出些声响,回到窥视孔边,两人各怀心思,都不敢说话,保持着距离沉默。劫燕然的声音很快在头顶响起:“咦,你怎会在此?”
劫念莼声音:“我来看看爹有没有在这里藏着什么宝贝。”
劫燕然:“淘气。这位是你封定尘封叔叔,过来见礼。你封叔叔是太阳旗左旗主的大幕,信都城跺跺脚满城皆惊的大人物,你乖些,封叔叔高兴起来说不定就给你找个好婆家。”
一个沉稳的男低音响起:“什么‘大幕’?亏你想出这么个称呼,小小幕僚,混饭吃罢了。”顿挫,“说到给念莼找婆家,我可不敢,连左鹰扬都看不上眼,念莼不会是想嫁给当朝太子吧?我还是别讨没趣的好。”
劫念莼:“封叔叔要晚生二三十年,我就嫁给封叔叔了。”
封定尘乱笑:“果然淘气,拿你封叔叔开涮。”
劫燕然轻斥:“没规矩,去,烧壶水来,给封叔叔泡茶。”
劫念莼:“不会。”
劫燕然:“装上水,升好火,煮着,冒气了就成。”
劫念莼明白长辈们有话要说,不想给她听见,烧水无非是借口,再怎样不情愿,亦无法赖下去,无可奈何地慢慢走出屋去。
封定尘是左飞扬最亲信倚重的幕僚,精明强干,剑术卓绝,与劫燕然是莫逆之交,当年合称“劫封”,纵横河朔,罕有敌手,六年前他们与一股二流马匪冲突,轻敌失察,贸闯敌寨,不料对方请来十余名一流高手助阵,一场血战,寡不敌众,险遭灭顶,恰好左飞扬路过,拔刀相助,救出他们。三人从此结交,封定尘很快投到左飞扬幕下,劫燕然不愿屈居人下,在左飞扬再三要求下收左鹰扬收为弟子,很指点过左鹰扬几招剑术。
劫燕然待劫念莼脚步声远了,才来在书柜前,拂去灰尘,自一个暗格中取出一小药瓶:“北边来的消息,说骆务整率部南下冀州已成定局,看来左飞扬很有把握,如此我们将十分被动,大汗的意思,让我们仍旧按兵不动,等待时机,但绝不可以让东西落在他们手里。”稍稍顿挫,“这瓶子里的药服下去,能叫人如在梦中,问他什么都会如实回答,醒来后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有机会你给左飞扬享用享用。”见封定尘一脸为难样子,苦笑,“没办法,我们眼下处境困难,不择手段亦务必弄清左飞扬都知道些什么,否则等骆务整一到,做什么都来不赢了。”
封定尘勉为其难地接过药瓶,塞入怀中:“尽量吧,可你别做太大指望,左飞扬城府极深,这几年我刻意忘记身份替他办事,他仍旧对我暗中提防。”稍稍顿挫,压低声音,“燕然,你与花归处是不是有些瓜葛?”
劫燕然一惊,默认:“有些事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你亦别问了。”想想,不放心地,“怎么,左飞扬听到什么风声?”
封定尘:“昨天我去见他,堂定言亦在,进去时我隐约听到你和花归处的名字,见到我,他们便把话题扯开来,鬼鬼祟祟的。”
劫燕然眉头皱起:“你再细想一想,还听到什么?”
封定尘沉吟片刻,说:“对了,好像还提到食物,燕然,你们近来是否增加了不少口粮,惹起堂定言疑心?这个堂鬼子心眼忒多,屁眼大点的事都逃不过他那双贼眼!”
劫燕然微舒一口气:“他还只是瞎猜,没事,我心中有数。”稍顿,将话题转开,“还有件事情,有些蹊跷,清晨时,我在离家不远地方发现了郑循的尸体,是不是左飞扬的手脚?”
密室中偷听的寒花笑暗自一怔,郑循显然是被左飞扬宰掉,可刚才左飞扬为何没有告诉自己?是懒得说么?
封定尘则是另一种愕然:“郑循死了?”摇头,“不会,左飞扬做事很有分寸,现在腾不出手来对付他们,郑循失踪,左飞扬还在担心他给神刀营掳去,怕传开来有损太阳旗声望。”稍稍沉吟,补充,“郑循是实权派,在第一分旗颇得人心,几个重要头目只听他一个人招呼,所以左飞扬始终想拉拢他,现在动他,很不明智,弄不好会起萧墙之祸。”
劫燕然沉吟:“会不会左飞扬暗下毒手后,还想嫁祸给我?”
封定尘:“除非他已发现你的身份。应该没有呀。你怎样处置的尸首?”
劫燕然:“埋了。还能怎样?现在看来,埋了亦好,让他们胡乱猜疑去,你有机会挑拨挑拨,他们打起来最好,我们白看热闹。”
封定尘:“第一分旗那些草包哪里干得过左飞扬?我才不搅和,免得因小失大,暴露身份。”顿挫,别有深意地,“燕然,你的家事我管不了亦不想管,可花归处你还需小心处置,他不过一介匹夫,帮不上多大忙,坏起事来没准就将你我,全他妈的连根拔起。”
劫燕然狞笑:“不劳你费心,这个,我自会处置妥当,很快便有分晓。”
封定尘:“那就好,我不宜久留,先回去了。”
劫燕然:“我亦回家去,你需多花些心思,务必让那瓶药派上用场。”
封定尘应声出门,劫燕然跟出,院中传来几声对话,劫燕然要劫念莼跟他回家,劫念莼起先不肯,后来大概是怕坚持下去,被封定尘觉察出什么,没奈何,老老实实跟着两人去也。
寒花笑待他们走远,才重新擦亮火折,点燃一枝蜡烛,向花归处一笑:“我叫寒花笑,”蜡烛往床上的李谢羽照一照,“这位是神刀营李屹将军的千金,受了点伤,借宝地一用,请见谅。阁下,就是他们说的花归处花先生吧?”
花归处表情稍稍放松,却依然保持戒备,看一眼卧榻上的李谢羽:“她伤得蛮重的样子,救得活么?”
寒花笑:“她中了郑循的毒钉,救是能救活,不过毒性蛮厉害呢,你来了正好,待会我帮她排毒时你能保护下我们么?”
花归处一怔,先前听劫念莼说过此人老实得有点白痴,始终不信,怀疑他是伪装出来,别有用心,此刻却不由生出同感:素昧平生他竟会提出这样要求,完全不知江湖险恶,就算不是白痴亦好不了多少:“你我素昧平生,就不怕我害你?”
寒花笑很老实地摇头:“怎么会呢?你都给人追得兔子似的了,还能有心思害人?”
花归处上下打量着他,毫无来由地觉得他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我倒是没心思害人,不过什么时候被人追得兔子般来?”
寒花笑:“那是被追得老虎似的。”
两人不由都笑起来。没有劫念莼在身旁,花归处便懒得再吹牛:“他娘的真是兔子,太阳旗旗众成千上万,我光棍一个,想反击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出招,除了逃命还能怎样?”
寒花笑:“你老是背对着他们逃跑,就算他们有致命的破绽露出来,你亦看不到呢。”将蜡烛固定在烛台上,“谁都有弱点的。”
想要面对太阳旗谈何容易,恐怕还来不及看见它致命的破绽早已丢掉性命。花归处对这个馊主意不感兴趣,对寒花笑却大有兴趣,此人显然不似劫念莼说的那般窝囊,恐怕大有来头:“你是神刀营的人?”
寒花笑语焉不详地支吾一声,将话题轻轻转开:“神刀营现在应该驻扎在阴阳谷,此间离阴阳谷不算远,只要能逃到那里你就安全了。”
这肯定不是个好建议,凭左飞扬的精明,必定早已预作防备,全力封锁住通往阴阳谷的道路,恐怕长上翅膀都飞不到阴阳谷。花归处:“不劳费心,我自会想办法离开。”
寒花笑却很积极地继续费心:“不过,想逃到阴阳谷肯定不容易。”微微一笑,“还有一条路,是不设防的,你可以大摇大摆地乱走呢。”
花归处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方才的主意只是虚晃一枪,为即将说出的主意铺垫:“说来听听。”他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寒花笑:“去信都城。”
花归处眉头皱起,想一想,语带讥诮地:“信都城?好主意,我的确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然后被人家连皮带骨吃掉,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来!”
寒花笑听懂了他的讥讽,脸微微一红:“不会呢,你可以公开向左飞扬挑战,然后说你受了伤,需要休息一阵子才能决斗,拖他十几二十天肯定行的。你刚才亦听到了,信都要有大事情要发生呢,过十几二十天会成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只要你多留心,肯定有活命机会。”
女帝秉政后,国力虽大幅衰退,民间却依然承继大唐尚武之风,民风强悍的河朔尤其崇尚武力,何况,花归处本来就是在一对一的决斗中格杀左鹰扬,此刻若向左飞扬挑战,后者几乎没法拒绝,否则本已动摇的地位将瞬间崩塌,沦为被世人耻笑的懦夫,休想再抬起头来。
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实力上花归处肯定不如左飞扬,在决斗中胜出的可能性相当渺茫,但恰如寒花笑所言,他大可以将决斗时间拖延上十几二十天,这期间左飞扬不但不敢碰他,甚至要不遗余力地确保他安全,能让左飞扬孙子般孝顺着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都令他跃跃欲试,何况他将有不少时间去研究左飞扬的弱点,一旦找到,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即便没有找到,他最终在左飞扬剑下喋血伏尸,亦是面对着太阳旗倒下,一如那位无名的青年!身在江湖,花归处早就学会看淡生死,生死是如此微妙,不可琢磨,比如左鹰扬,一眨眼前还以杀人者的姿态趾高气扬耀武扬威,一眨眼后便喋血饮恨命赴黄泉。生命如此脆弱,与其被人追得兔子似的,头都不敢回,还不如奋而转身,面对敌人,至少左飞扬已暴露出一个弱点,只要自己豁得出去,便可以撇开犹如汪洋大海的数不清的太阳旗旗众,直接面对左飞扬一个人。
花归处目光闪烁,盯住寒花笑:“阁下对我的事情顶感兴趣?”自己没想到的他却想到,显然很下了一番心思,他到底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寒花笑:“先生壮举,惊天动地,大家都顶感兴趣。”赶紧把话扯开,顾左右而言他,“看不出来呢,劫燕然原来是突厥人。”
东晋南北朝数百年的民族大融合,胡汉杂处,通婚之外,不少汉人俘虏和移民承传数代后往往跟随主家,以主人部族当做自己部族,劫燕然、封定尘看上去完全是汉人,可从他们的对话不难听出他们是以突厥人自居。契丹叛乱,孙万荣与周军作战连番大捷,大有崛起之势,同时,突厥在东方死灰复燃,野心勃勃,试图东山再起,重拾往日辉煌,自然容不得契丹人继续壮大,威胁到他们。
花归处不为已甚,见寒花笑不肯说亦不追问,走到一张椅子前,抹抹灰,坐下:“骆务整要南下冀州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不太靠谱,王孝杰正在边境集结大军,契丹朝不保夕,哪有能力派兵深入冀州?”
墨西东进冀州、骆务整南下冀州,看上去都没有道理,这里面是否有内在联系?一定有,这内在联系还一定与钱财有关。墨西是商人,无利不起早,花这么大本钱,必定有大利可图;而契丹蕞尔小邦,国弱民穷,要想与煌煌天朝对抗,亦亟需钱财,解决军需供应等等诸多问题。按劫燕然、封定尘说法,左飞扬即使不是契丹人亦和契丹有极大瓜葛,莫非他发现了一处大宝藏,需要骆务整率领一整支军队来运往营州,而墨西则听到消息,跑来争夺?
寒花笑:“你有没有听人说冀州有什么宝藏?”花归处是本地豪侠,冀州若有宝藏,他应该能听到点风声。
花归处一脸茫然:“什么宝藏?”狐疑地看着他,“你有听到?”
寒花笑摇头:“没,就是想不通若是无利可图,墨西跑来做甚,还有骆务整。”索性不去想,再次扶起李谢羽,坐到她身后,“干活了,你务必帮我把好风呢,别丢下我们自己溜掉。”
老老实实运功,展开排毒行动,钉毒厉害得没法可说,寒花笑小心翼翼地先将它们分隔开来,然后如绣花般极尽细致地一点点地予以排除,钉毒颇不安分地每每试图突破他的封锁,他不得不在排毒同时,无微不至地关注全局,全心投入,不敢有半点旁骛,几乎完全将自己与李谢羽封闭在一个独立空间。
半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不知过去多久,透支出最后一点点潜力,终于将毒素全部排出李谢羽体内之后,寒花笑已是大汗淋漓,浑身再使不出半点力气。
花归处很义气地一直守护在旁边,此刻快步上前,扶过李谢羽身躯平放在床上,而后手抵寒花笑后心,注入一股真气。寒花笑借他一臂之力勉强收功,虚弱地瘫倒在李谢羽身边。
花归处骈指于李谢羽颈侧,侦知已功德圆满,才舒一口气:“好厉害的毒,还怕你坚持不住,功亏一篑。”抱歉地一笑,“早想帮你,又插不上手。”
寒花笑虚弱地笑一笑:“没事。方才有人来过么?”排毒时,全神贯注,耳不能听,眼不能视,却隐约觉得身边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花归处挪开目光,矢口否认:“没有。”反问,“你听到什么?”
寒花笑看出他在说谎,劫念莼无疑来过,她不会扔下花归处就那么走掉,那么花归处为什么要否认呢,莫非她试图对自己不利,被花归处阻止?大有可能,入定时模糊的印象中似乎有人争吵过:“好像有人吵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花归处:“一定是。”赶紧转移话题,“起来起来,不许赚人家女孩家便宜,乘机躺在人家怀里,刚才上下其手没摸够是吧?”
寒花笑挣扎着起来,喊冤:“我哪有躺在她怀里,哪有上下其手?不好乱说。”不期然想起被下迷药后在李谢羽房内情形,登时面红耳赤。
还好密室中光线够暗,花归处没有看见,转开话题:“方才我仔细想过了,你出的那个馊主意还行,我豁出去也,回信都向左飞扬挑战。”
寒花笑费力地下床,尽量离李谢羽远点:“什么时候动身?”
花归处:“你这里没事了的话,我现在就出发。”靠劫念莼保护,可不是他的理想,这些天,他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中早已倍受煎熬,寒花笑的馊主意对他有着不可抗拒的诱,惑,他一刻都不像耽搁,恨不得飞到信都城,向左飞扬宣战。好男儿就应该挺起胸膛,担当一切!
寒花笑瞥一眼犹自昏迷的李谢羽,挠一挠头:“你再陪陪我吧,你走了,剩下我们孤男寡女,多不好?蹬踏醒过来你再走?”
花归处不以为然:“只要心里没鬼,怕什么?你心里是不是有鬼?”
寒花笑慌忙摇头:“没有,不好乱说,我是正派人呢。”
花归处:“那就行了。这里有够隐蔽,你们躲几天不成问题,地窖里有些食物,够吃几天的,我不管你们了,后会有期。”
寒花笑见他去意已决,没法子,还礼:“后会有期。”
花归处走到门旁,开门,回头叮咛:“记住,不要生火,这附近有不少太阳旗探子出没,发现炊烟就糟了。”出去,关门,扬长而去。
寒花笑听脚步远去,强振精神,结跏趺坐,试着运行真气,体内却空空荡荡,凝聚不起丝毫内力,方才是透支得惨了,连试几次都徒劳无功,只好无可奈何地放弃。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情形,不免有些担心内力就此一去不返,胡思乱想一阵,亦想不出个头绪,低头,望向李谢羽,见她虽仍在昏迷之中,面色已渐趋红润,不由宽慰,能救活她性命,付出代价亦算值得。调整情绪,努力让自己忘却担忧,开心起来,顺便肆无忌惮地看着李谢羽海棠春睡,那模样虽不如新浴之后新鲜娇嫩,依旧甜美妩媚,令他怦然心动,愈看愈是喜爱,杂念纷纭,心猿意马,热血随之上涌,鬼使神差地伏下身去,几乎吻到她鲜艳的红唇际,才凛然一惊,兔子般一跃下床,慌乱地打开暗门逃出密室。
来到院中,在台阶上坐下,指着自己鼻子,小声把自己乱骂一气,连自己都不知骂些什么,骂到后来,自失地一笑,略施惩戒地给自己脸上轻轻来一巴掌,方从窘境中逃出来,调整一下呼吸,想站起来时,警兆陡升,大惊失色地闪目望去,一眼看见一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衣人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十几步外的屋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毫无疑问,他在那儿已很站了一阵子,完整地看到寒花笑方才的一举一动。
寒花笑满脸通红,双脚软得再亦站不起来,恨不得将方才那些不宜供人参观的举动全部收回,拟或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永远都不要出来:“刚才,我,那个……老兄,拜托你以后出点声音好不好?”
黑衣人一扬手,一枚铜钱飞向寒花笑,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你倒底想干什么?”
虽失去功力,手脚还算麻利,寒花笑抬手接住铜钱纳入怀中:“你的好意心领了,不过,这是我分内之事,我自己能做得来。”
黑衣人:“你能么?”洞悉一切的目光逼视着寒花笑。
寒花笑不由自主地错开目光:“要多花一点点时间。”
黑衣人以一种彻底不信的表情撩起眼,看一眼远方,然后,就那么一拧身,凌空而去,像极了一支乌鸦。
寒花笑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眼神一点点地黯淡下去,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去,说不出的颓废,思绪如一团乱麻,纷纭杂乱,交织成一个不解的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