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州地望比冀州差了一截,镜花旗总部本在定州,一则前任旗主英玄武是赵州人,英家在赵州尤其是平棘势力根深蒂固;二则旗中生意集中在河朔南部与中原一带,定州在太阳旗势力包围中,处处掣肘,无从发展;关键则是除了定州,镜花旗与太阳旗没有其它利益冲突,而定州与富庶的中原相比无异于鸡肋。早先镜花旗总部锁定于定州与太阳旗暗耗,无力开发中原,使得镜花旗江河日下,势力日渐萎缩,英玄武地位稍稍稳固后,才毅然将总部南撤平棘,坚决反对总部南迁的一帮旗中元老则被留在定州组建成定州分旗。到平棘后,英玄武苦心经营赵州的同时大力向中原、山东拓展势力,短短数年,镜花旗声势重振,若非冀州有着开设角斗场的天然优势,独占了最来钱的一大盘生意,太阳旗早已让出河朔第一旗的位置,而留守定州的保守势力却在一度未公开的独立后,被太阳旗逼至穷途末路,终于服膺受命,重新回归英玄武麾下。
除定州分旗外英玄武到定州后又先后另设两处分旗,与太阳旗五分旗总部齐聚冀州不同,镜花旗分旗各领其地,中原分旗的总部设在相州,山东分旗的总部设在齐州。赵州的总旗表面看去实力未必比三处分旗强大,然而无论是英玄武还是新近继任的英零好似乎都凭着他们过人的能力与手段将几个分旗牢牢控制在手中。
英玄武英年早逝,无子,年轻的侄女英零好时领中原分旗旗主,两年前已俨然为旗中第二号人物,几乎毫无争议地继承旗主之位。两年来镜花旗蒸蒸日上,英零好的地位亦随之日益稳固,不可动摇。
四季春是镜花旗下产业,亦是赵州规模名气最大的酒楼,虽不比冀州英风楼名动天下,亦是声誉日隆,凡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到平棘鲜有不至此欢饮一番。
此刻,四季春楼下一如既往的貂蝉满座,热闹非凡,可楼上却冷冷清清,阒无声息,大家宁愿在楼下立等空位,亦不肯贸然登楼就座,偌大的四季春的二楼,只有一名食客,很年轻,相貌堂堂,衣着略显寒酸,一看即知不是有实力包下整个二楼的大家伙,却似乎颇享受包揽二楼的现状,正顾盼自得地坐在临街靠窗的一桌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只不过他的身体并不似神情那般轻松,暗中绷紧着。
接连七天,赤侠群已迷上了在四季春吃饭,有一个好处,每到吃完了该付账时,镜花旗总会有群高手气势汹汹冲来围攻他一回,他当然要跑,选这个临窗位置正是为了方便逃跑,一逃跑饭钱自然全免。他已经在这里白吃了六天,没有道理不继续白吃下去,哪怕这饭吃得有些提心吊胆。
四季春的老板亦算时运不济,不但给赤侠群白吃白喝,连着打六天仗,惊扰酒客,再没别人肯上楼就餐,酒楼生意平白差了一半。不过,赤侠群半点都不同情老板,谁不知道四季春的后台老板是英零好,前台老板是她的小堂妹英零娱,每回来围攻他都少不了英零娱,最锲而不舍,好几回追得他差不多跑不动来的亦是她,他恨不得她倾家荡产才好,哪里还会同情?
赤侠群已酒足饭饱,照理说,英零娱早该领人来围攻他也,她们不来他只好等着,连着白吃了六天,他已经没有了付帐的概念,虽然荷包里前所未有的富足。
等得发急时,楼梯上脚步响起,却不同于往日的气势汹汹,似乎人数亦不多,听来只三两个而已。赤侠群心中稍稍有些不安,逃跑不怕追的人多,只怕跑不过人家,人少必精,莫非镜花旗此番来的都是顶尖高手?犹豫该不该乘早开溜时,来人已鱼贯登楼,果然是三个,两男一女,前面的男子身躯伟岸,一部美髯,气宇轩昂,腰悬一把金柄战刀,光看刀柄刀鞘便是不俗;他身后的少女样貌极美,只略显出几分苍白慵倦,似乎大病初愈,英零娱算得美女一名,可人家病后素面亦比她更为动人深至一些;最后的男子远不如两名同伴光彩照人,亦算英俊亦算高大,却少了一份夺人气魄,没棱没角软绵绵小心翼翼的样子,看上去顶多就是个跟班的二流角色。三人看样子都不似本地人,为首一个容易看出是北方汉子,另外一男一女则一时难以判断何许人也。
英零娱没有出现,这三人亦没有表现出丝毫敌意,各自简单看他一眼,颇有分寸,随即在另一张临街靠窗的桌旁坐下。那名跟班类型的男子不安四顾,小声建议:“此间气氛不太好呢,还是再到楼下等等吧?”偷瞥赤侠群,“大家都不上来肯定有危险的。”
少女冷冷地:“要去自己去,没人拦你。”
那男子被她一顶,不再说话,亦没有自己下去的意思。虬髯汉子呼唤伙计,声音不大,却盖过楼下喧嚣,显出不俗的内功造诣,只失之稳定,当是重伤之后尚未痊愈。
伙计很快出现在楼梯口,很刻意地不看赤侠群一眼,径到三人桌前,与虬髯汉子言来语往,片刻敲定酒菜,吆喝着去也。
赤侠群心神稍定,既没受到攻击,哪好意思穿窗逃走?却不敢放松分毫,试探地搭讪:“三位三位,是外地人么?兄弟赤侠群,有礼。”
背对的少女没有任何反应,面对的虬髯汉子微点点头算是礼过去也,另一名男子倒是殷勤起身回礼:“有礼有礼,久仰久仰。兄弟寒花笑,这位是我的朋友泉盖峙,这位是……”大约给少女瞪了一眼,舌头一圈,含糊过去,“喔咯。初来宝地,请多指教。”
寒花笑这名字耳生,跟班帮闲之流不足挂齿,泉盖峙的大名赤侠群却是真正久仰,太阳旗下太阳坊头号勇士,应该和镜花旗扯不上关系。赤侠群放下心来:“指教不敢,和三位一见如故,提点几句吧,在赵州你们最好别去招惹镜花旗,万一不小心招惹上了,亦不用怕,只管往我赤侠群身上赖,不吹牛,在平棘城里,镜花旗唯一奈何不了的人就是我。”直看悬灯背影,越看越爱看。
寒花笑:“不能不能,我们招惹镜花旗做甚?亦不好赖在赤先生身上。”客气一个,“赤先生过来一块坐?”
悬灯一旁冷笑一声:“你听清楚了,他是赤侠群,你跟他坐一块堆,待会镜花旗人来了连你一道宰掉,喂狗!”赤侠群公然挑衅镜花旗早弄到满城风雨,街头巷尾争相流传,这三人虽是外来客,有所耳闻在情理之中。
寒花笑一怔,向并没有过来的赤侠群尴尬地一笑:“赤先生,真是你么?没进城就听人说起先生,各人说的全不一样,都弄不清先生怎会得罪镜花旗?”
赤侠群正想接受寒花笑邀请,过去坐到悬灯身边套套近乎,却给她毫不客气地一席话弄得大为尴尬,进退两难,干咳一声:“要说有点冤枉,我一泡尿没憋住,便把镜花旗给惹翻来。”
寒花笑自是听不明白,忽然想起自己初到冀州亦是没来由便无微不至地惹翻了冀州三怪,这个赤侠群多半亦是八字与赵州不合,无辜惹上镜花旗,登时大为同情:“是误会么?可以试着沟通解释,女人虽不爱讲道理,耳根子却很软,多解释解释总会有些用处。”
赤侠群待要回答,楼梯脚步声乍起,眨眼间,一名红衣少女登上楼来,面色不豫,目光冷冷地由寒花笑三人身上一扫而过,径向赤侠群行来,在他对面狠狠坐下:“吃饱了?”
赤侠群先留心逃跑道路,确定畅通无阻,底气略足:“饱了。叫你的人上来,继续打呀。”他吃不准每每上来就打的英零娱这回打着什么主意,没带人亦不像要动手的样子。
英零娱:“吃饱了,付帐吧,七天总共是四贯十八钱。还有损坏的餐具是二贯三十钱。”
赤侠群再想不到她追杀了自己六天,没杀成好意思翻过头来问他索要饭钱,差点跳起脚破口大骂,忽见悬灯扭头看来,美目流转,登时气短,不好在佳人面前丢脸,给个臭丫头赖账。背过悬灯,狠狠瞪一眼英零娱:“当我冤大头呀,哪有吃那么多?餐具亦不是我弄坏来。”
英零娱眼圈一红:“嫌贵你别来。你成心到这里捣乱,我才叫人收拾你,坏了东西不算你的算谁?我生意丢了一半没要你赔钱已经够委屈,你欺男霸女亦需给人留条活路!”
赤侠群见不得美人落泪,明明是她强词夺理,仍旧吃不消来,很觉得不如数掏钱真有点欺男霸女的内疚,手不由向怀里摸去。摸到钱袋,复感不妥,这样就给了钱,大没意思,镜花旗难道就罢手不成?阿英姊妹需不是善男信女,定别有阴谋对付自己:“付完帐以后,如何?”
英零娱:“什么如何?”
赤侠群:“是不是等我付完帐,你又叫人来杀我?”
英零娱气呼呼:“杀你你又跑,跑得比兔子还快,好玩么?有胆子不跑试试!”
赤侠群理直气壮:“你有胆子让我捅几刀试试?你们人多势众老子双拳难敌四手,不跑还白白给你们打死么?”
英零娱大不耐烦:“少婆婆妈妈,给钱,谁有工夫陪你瞎耗!”
悬灯美目再度扫来,赤侠群胸脯不由一挺,拎出钱袋,摸出一枚金瓜子,掂一掂,重了些,待要换一块小些的,早给英零娱劈手夺去,亦掂掂分量:“不够。看你小里小气的样子,懒得跟你斤斤计较,差的钱只当给你买棺材了。”起身欲去。
赤侠群听出话里玄机,急呼:“等等,都说不追我了,做甚还要我买棺材?”
英零娱:“你这样的小角色我们才没工夫搭理,”好像忘记已经狠狠地搭理了他整整六天,“自会有人对付。”撇下他自顾去也。
赤侠群懊恼不已,闷头揣摩英零娱最后那句话含意时,楼梯脚步再起,还以为英零娱去而复返,不料上来的虽仍是一名少女,却非英零娱,英姿飒爽,面貌姣好,只身材较理想的窈窕淑女略微显得高大壮实,威风凛凛,分明是北方女子。
悬灯目光与少女率先相接,登时撞出火花,稍一对峙,冷冷地转开。少女略不迟疑,径向悬灯这一桌行来,直盯住寒花笑,说话很快:“天下真小,走到哪儿都能撞见!”
寒花笑早认出当日在白狼坡打过交道的廖清歌,硬着头皮一笑:“幸会幸会,廖将军没回营州么?到处都在抓你们契丹人,很危险呢。”
廖清歌:“不用你操心,宰掉几个该死的王八蛋我自然会走。”逼近,不容置疑地逼视着寒花笑,“你,跟我走。”
寒花笑明白这哪里是撞见,她分明是冲着自己而来。迅速权衡形势,自己恢复得三四成,加上恢复得好些的泉盖,与廖清歌足有一拼之力,要挂单跟她出去还不给她欺负死来?摇头:“不,我要吃饭。”见廖清歌气势汹汹,一付吃定他的模样,心中忐忑,不知她何所恃而来,碰一碰泉盖,“廖将军一定喜欢这张桌子,我们让与她,换一张好么?那张不错。”胡乱往旁边一张桌子指指。策略上这叫避其锋芒。
泉盖偏不接招,若无其事地:“不换。”
左悬灯意外地响应寒花笑号召:“坐哪里都无所谓,只受不得那股狐臭味道,寒花笑,我们换。”自顾起身,去到另一张桌旁坐下。
寒花笑见廖清歌秀眉挑起,赶紧展开外交斡旋:“哪有狐臭味道?没有没有,蛮香的。”谓予不信,猛提鼻深嗅数次,悬灯的确说谎,廖清歌非但没有狐臭,还芳香怡人。
廖清歌忍住不去理会悬灯,吃定寒花笑,加重语气:“少来这套,跟我走!”
赤侠群见悬灯态度,早对廖清歌心存敌意,一有表现机会,立即冷哼过去:“喂,那婆娘,人家不给你走,瞎缠什么?哪有这么不要脸?”
一旁泉盖峙忍俊不禁,先笑出声,廖清歌还是第一回给人唤做“婆娘”,登时气得满脸通红,目光一煞,全无征兆地疾闪,倏忽欺至赤侠群面前,一言不发,大耳刮子猛地扇将过去。
她动作极快,赤侠群却比她更快,身形一晃,躲闪开来。
没有丝毫犹豫,廖清歌手腕一翻,一柄短剑乍现,寒光闪烁,略无顿挫,反手狠狠刺向赤侠群胸口,不留丝毫余地,全然是欲杀之而后快的架势。
赤侠群哪里想得到一言不当,这少女便疯了般拼命杀来,既不好意思给一个莫名其妙的疯丫头拼命,更不好意思落荒而逃,一时陷于进退两难的困境,无法可想,只能极尽所能,全力闪躲,偏她的匕首不是玩具,招招致命,他先机既失,登时被杀得鸡飞狗跳,狼狈不堪。
寒花笑见赤侠群处境艰难,稍有闪失便会丢掉性命,事因自己而起,不能袖手旁观,紧急送出台阶:“赤兄弟,你方才不说有急事么,怎还不走?”
赤侠群连不急的事都没有,却早顶不住廖清歌凶猛攻势,顾不得许多,顺台阶而下:“疯婆娘,老子有事不给你纠缠,闲下来好好摆弄你!”翻身便走。开溜是他强项,身形连晃,眨眼摆脱匕首,穿窗而出,待廖清歌追到窗前,他早跃至街心。
廖清歌才不笨,一眼看出跑他不过,怒叱:“有胆别走!”
赤侠群抬头,存心调戏:“有胆来追!”忽觉不妥,毫无征兆地,一柄利剑凭空而至,亏他机警异常,身形奋力暴闪,险险躲过要害,左肩不幸中招,入骨三分,知道厉害,全不顾重创剧痛,略无迟滞,动若脱兔,催起绝对速度,奋力向前冲出。身后利刃不依不饶,如影随形,蹑踪而至,赤侠群心知命悬一线,潜力急遽迸发,所幸前方并无拦截,转瞬狂奔至街角,稍稍拉开些与追杀者的距离。
泉盖峙紧靠窗口,目睹刺杀全过程,不由瞟一眼寒花笑,再向窗外望去时,赤侠群与追杀者已双双不见。寒花笑看不见街上情形,却料知发生意外,而泉盖那一眼大有深意,肯定与自己有关,欺身去看,却只见街上交头接耳的人群,迷惑地转向泉盖。
泉盖压低声音:“你的同门,上回你从白狼坡带回来那个。”
寒花笑一听便懂,他说的肯定是叶莽,赤侠群必是遭了叶莽袭击,联想英零娱方才撂下的狠话,显然镜花旗已下单杀手九重天对付赤侠群。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镜花旗高手如云,对付区区一个赤侠群,应该游刃有余,何需假手他人?一路所听传言,赤侠群干的坏事是在镜花旗圣坛大画春宫,影射英零好乃英玄武与大嫂私通所生,天下尚武,对这样的侮辱英零好自当亲手解决,否则对她的声誉会有不小的打击,她为何迟迟不能干掉赤侠群,现在甚至下单杀手九重天代劳,莫非镜花旗内部出了什么问题,以致英零好无心无力去对付赤侠群?
胡思乱想时,廖清歌已汹汹而回,迁怒寒花笑,尚未收起的匕首随时准备刺向他心窝:“有本事你亦跑给我看看!”
伙计至此才端上酒菜来,看情势不对,匆匆撂下溜之大吉。寒花笑盯着明晃晃的匕首,低声下气:“廖将军巾帼英豪,我敬仰得很呢,哪里会跑?有话好说,请将武器收起来可好?不太雅相。”
泉盖峙悠然提起筷子,夹菜,完全不把廖清歌放在眼里,亦不理会寒花笑绥靖的苦心:“廖清歌,想打架只管来,少给我张牙舞爪。”
廖清歌冷笑:“好英勇,还不是想仗人多?怕你!”
话音一落,脚步再起,楼梯口应声又上来两名武士。廖清歌气势汹汹果然有些道理,沙叱勋与多泊牙青联袂而至。
寒花笑心中叫苦,重新权衡形势,己方无疑已处于绝对下风,不过看上去沙叱勋和多泊牙青的神色并不狰狞,相反颇为平和,似乎没有寻仇滋事的意思,而且刺杀骆务整泉盖峙和左悬灯都有份,若是寻仇,廖清歌不会只针对自己一人,可,不为寻仇,他们又何所为而来呢?见泉盖浓眉一轩,欲挺身而起,寒花笑赶紧探手摁住他,抢先开口:“大家是熟人,都不要英勇,不如坐下来吃饭?边吃边聊?吃完了聊完了,三位将军还有吩咐,我跟你们走就是。”
泉盖峙却颇有些寻衅滋事的意思,手落刀柄:“我们想去哪便去哪,由不到哪个王八羔子指手画脚!”
寒花笑见逼近的两名契丹高手连廖清歌各是剑拔弩张,一言不合,酒楼登时将变为战场,而实力悬殊,难堪一战,附在泉盖耳边:“信我,他们不会把我怎样。”
向廖清歌三人拱手为礼,正要说话,沉默许久的左悬灯忽尔开口,向泉盖峙:“你跟着瞎起什么哄?不定有人犯贱看上他,要抢去一家亲,找不到男人动手硬抢是人家的看家本领。”
廖清歌登时气得满脸铁青,却没有一匕首刺将过去:“不知谁贱,死皮赖脸跟着两个不相干的男人,暗地里谁知道做些什么好事!”
寒花笑赶紧横身两人之间:“不好乱说,大家清清白白,哪有什么好事?悬灯你亦是,抢一抢我怎能叫犯……咳,自然廖将军不是那个意思。”唯恐再这么下去没法收场,彻底屈服,“三位将军我跟你走好了,这顿饭不吃亦罢。”
寒花笑虽不便说透,泉盖已明白他心思:天底下无人敢公然向杀手九重天挑战,廖清歌几人只带走寒花笑,应该不敢乱下毒手,否则泉盖峙张扬出去,给叶天元知道,需不是好耍,叶天元若肯放过廖清歌三人,杀手九重天将声名扫地。
道理虽然想通,泉盖峙宁折不弯的性情却依旧容不得寒花笑当他面给人带走,长身而起,金刀往桌上一立:“不吃了,要走一起走!”
廖清歌不由朝沙叱勋望去,显然这一伙话事的还是他。沙叱勋似乎亦不愿将事情弄僵闹大,稍稍迟疑,声音低到仅够他们听见:“只问几句话,不难为你们。”翻身,率先向楼下行去。
寒花笑愈发觉得沙叱勋没有恶意,复知劝不住泉盖,由他,迈步跟上。廖清歌狠狠瞪一眼没有丝毫起身意思的左悬灯,抢步走到寒花笑头前,多泊牙青则缓行一步,落在最后。悬灯蛾眉轻蹙,一脸宁静,不知想着什么心思,仿佛寒花笑他们早已同她没有了丝毫瓜葛。
五个人默默下楼,穿过瞬间肃静的大堂,出门来在街上,正欲寻一处僻静所在说话,一支数十人的马队倏忽转过街角,狂飙而至,当先一名红衣少女,正是方才向赤侠群要帐的英零娱,身侧四名青年武士样貌各异,观其气度举止无疑都是出类拔萃的高手,连几十名随从皆非凡品。
英零娱似乎酷爱红色,一骑红马在当先的沙叱勋面前煞地停住,扬起的马蹄几乎踢到沙叱勋脸上,她却没有丝毫抱歉的表示,马鞭朝寒花笑一指,厉声喝道:“将这契丹狗贼拿下!”
身侧四名好汉早熟练勒马,翻身跃下,向寒花笑扑来。寒花笑再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契丹狗贼”,身旁倒是有那么三个契丹将领,以为她弄错,待要解释,四条好汉已如狼似虎扑到跟前,招呼过来。
不止寒花笑,连沙叱勋三个都怔住,一脑袋浆糊地各自戒备,惟泉盖峙果断地掣出金刀,寒光暴闪,迫得四条好汉身形一滞。
英零娱秀眉轻挑,戟指泉盖:“还有一个,一并拿下!”
光围上的四名高手已不好应付,加上英零娱与一众手下,实力肯定超过沙叱勋一伙,动手铁定吃亏。寒花笑迅速权衡,英零娱一副精明模样,怕不是张冠李戴,胡乱将自己当作契丹人,必定别有下情,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不宜造次。一摁泉盖持刀的右手,轻声:“许是有些误会,不好动粗。”转向沙叱勋,“沙将军,这位姑娘要抓契丹狗贼,如何是好?”巴不得沙叱勋当场翻脸,给英零娱火拼。
沙叱勋脸色阴晴难定,瞬间迟疑后,到底没敢乱来,说声:“关我屁事。”顶没有义气地闪身让在一旁,多泊牙青有样学样,往一旁闪开,廖清歌很有些不服气地踟蹰片刻,终究狠狠瞪一眼寒花笑,亦让开。
寒花笑失望之余,肩膀忽被泉盖轻轻一撞,会意向人丛中望去,瞥见叶莽身影一闪而没,心中无端升起不详之感,却无暇追究,见四名镜花旗高手再度欺上,知时不我予,附在泉盖耳边,低声:“大有文章呢,你不要同我一道,在外面想想办法,弄清是怎回事。”复转向英零娱,“英姑娘,他只是听到喊契丹狗贼才拔出刀来,不相干呢,我随你们走就是,不要连累无辜好么?”
说什么契丹奸细分明是借口,英零娱不为已甚,眼睑一垂,算是答应。泉盖峙心有所动,这一回不再坚持,用力一握寒花笑手,往后退开半步,眼睁睁看着寒花笑被英零娱一众挟持而去,略顿一顿,向叶莽消失的方向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