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老六的宅院一片死寂,隔壁的徐宅亦是一片死寂。在可以观察两处宅院内情形的最佳高处看了半天,泉盖峙仍没有发现里面有任何生命迹象,偏又隐约感觉内中有人蛰伏,一再告诫自己,多坚持一刻定有收获,一直不肯离去。当他的耐心即将耗尽之际,一领白衫倏忽闯入视线,超逸脱俗,即使淡如烟波,亦醒目得令人眼前一亮,只需惊鸿一瞥,不用看清面目,泉盖已知道:百丈冰来了!没有错,白天在东关感觉到的亦是他。他,怎会现身此间?
他的心莫名地突突乱跳,许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即使第一次见到左轻扬亦不曾有丝毫紧张,而第一眼看见百丈冰一闪而过的身影他的心已乱了,不止是乱,还自己吓了自己老大一跳,因为“他”是个男人。
早上在东关不算,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百丈冰,距离依然很远,还是不甚清晰,却足够他知道他有一张美好得有些遗世的面孔,暗藏着痛苦与沧桑,一如他自己的痛苦与沧桑。因为远的缘故,“他”的身形飘逸得非常幽婉,宛如女子。
泉盖峙倏忽有些怀疑起“他”的性别,目光不由投向其胸部,“他”宽大的衣衫很好地遮掩着胸脯的起伏,令他无法做出判断,随即轻易地否定了自己的怀疑,以为只是自己太希望“他”是个女子。百丈冰是百权的儿子、英零好从前的情人,怎可能是女子?
百丈冰径直来在连老六宅院的门前,站住,静止。“他”的背影充满悬念,泉盖完全猜不透“他”想做些什么。“他”便在他的迷惑中发了一阵呆,而后缓缓转身,似乎叹了一口气,沿来路返回。
她何所为而来,又何所为而去?泉盖峙被此难解而极具诱,惑的谜题牵引,不由自主地迈步,保持住距离,悄然跟上。
被跟踪着的百丈冰似乎有些神不守舍,没有留心或全不在乎有没有人衔尾跟来,只是以一贯的速度穿街过巷,好几次走过头去又折回来,害得泉盖不知所措,有些怀疑那是“他”反跟踪的手段自己已被发现,可看样子“他”又实在没有觉察到什么。
黄昏时分,跟踪终于告一段落,百丈冰进了一所宅第,进去前,又一次走过了头。泉盖在一株树旁站下,自然不知道寒花笑曾在此处碰上秋浩风。审视四周环境,此间算得冷清,三三两两有人往来,百丈冰进去的宅第是一家寻常民居,看结构不大,只有一进院子,独门独户。
天色未暗,此刻潜入院内显然不合时宜,街上三四丈外有家面馆,泉盖真有些饿了,拿定主意,先填饱肚子捱到天黑,便做回小人亦需溜进去看一眼百丈冰的居所。
一边暗骂自己无聊无耻,一边在痛苦中吃完一大碗杂酱面,看看外面天色已暗,会帐出来。街上愈加冷清,只有一道茕茕的身影由东往西缓缓走来。泉盖峙敏锐地觉察到那人非常小心,似乎每出一步都在侦察四周反应,显然不是寻常路人。略一踟蹰,他翻身又回到面馆,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回到方才座位搜寻,暗中提起十分精神倾听外间动静。小小面铺,即使满店搜寻亦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尽量放慢动作,即将陷入尴尬时,耳中敏捷地把握到外间轻轻的敲门声。他几可断定被敲的正是百丈冰的院门,假装思考会不会把东西丢在别处的样子,等到开门声隐约响起,他才重新迈步,向门外行去。
时机准确,出门际恰见百丈冰的院门关上最后一线,伴随着轻轻的落闩声。
方才那人显然是进了百丈冰居所,如此鬼祟,他们暗中在做些什么勾当?泉盖峙终于为自己潜入百丈冰住所找到了正当的理由,再不犹豫,悄然来到先前的大树边,确定四周无人,敏捷地攀上,至极佳的高度,往百丈冰院中张望,籍月色容易看清,那一行建筑几乎都是独进院落,北面一排三间,没有厢房。略看几眼,心中了然,悄然下树,掩至百丈冰居所西边紧邻的宅院前,无声无息地翻身跃入,找到方才看见的东墙边一株老槐树,尽量不出声地爬上,渡到百丈冰院中。
堂屋中点着烛火,两边耳房都是漆黑一团,左耳房的房门敞开着,泉盖本拟潜入左耳房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按先前所想,幽灵般潜到堂屋后面,伏到窗下。屋中一片寂静,泉盖却能感觉到里面人息。他悄然屏蔽自身气息,小心潜伏,耐心等待。
屋中人似乎要将沉默进行到底,令泉盖渐渐不能确定里面人的状态,怀疑他们正在用他无法监听的方式聊天,甚至担心自己已被他们发觉,在暗中布置天罗地网。胡思乱想中,一声幽幽的叹息终于响起,好听的女音:“你怎么了?”
泉盖怀疑这不是百丈冰的声音,百丈冰是男人,男人的声音不该是这样。隔一刻,另一个和缓的声音响起,有些低沉,亦微带出女子的清澈:“你不该来,我上回说过,我们到此为止。”稍一顿挫,强调,“我说过!”
这才是百丈冰的声音。泉盖断定,并蹙起浓眉,再一次对“他”的性别产生怀疑,并隐隐品味出一些极不正常的东西。又是一阵沉默,好听的女声平淡中压抑着某种情绪:“你还忘不了松间照?”
泉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稍加思索,便想起那是一个曾令无数少女为之倾倒的美少年,难道百丈冰真是女子?否则怎会忘不了一个男人?他忍不住想要向窗中探看,强行忍住,却不由抬起头来,看见映在窗上的两颗脑袋的侧影,容易辨认,一个侧影梳着女子的发式,另一个是男子,但他几乎立即注意到男子修长的脖子轮廓优美,曲线没有任何波折,那绝对是女子的脖颈!
百丈冰果然是女扮男装!
泉盖峙不由猛地闭上眼睛,感动得差一点狂呼出来。
屋内,百丈冰声音纯粹得不加丝毫情感:“我知道,是你做手脚,害他被召进宫去,你还耍了些什么手段我不知道,亦不想知道,只希望你明白,我不想再见到你!”
原来,百丈冰亦曾为松间照倾心折腰,泉盖峙心中不免有些酸溜溜然,好在那都是过去的事情,谁没有过去?只要百丈冰是女子,其他什么的都不重要!
女音再度响起:“这么久了,你还不明白,他只是个吃软饭的小角色,宫廷才是最合适他的地方,他走时心里怕已美上了天,可他连怎样在宫廷求生的小聪明都没有。”短暂的一个间歇,“我没有用任何手段,在宫中,连吃软饭亦要拼个你死我活,他只是被其他吃软饭的家伙撕碎了而已。”稍微的停顿,再轻柔地叹息一声,“你好好想想,我,先走了。我会等着你,一直等着!”又是寂静后,脚步声才轻轻响起,向外移去,脚步中充满沮丧。
院门开启,复掩上,堂屋中的百丈冰没有丝毫去关门的意思,略无半点声息。
泉盖峙觉得那女子最后的话很精辟,可他并不因此对她有丝毫好感,相反比对松间照更为厌恶。她与百丈冰是怎样的关系,那一定不是正常的关系,她们真会是那样么?她们怎能那样!他顶想跟上去,看看她究竟是何许人也,却忍住,因为更想知道百丈冰往下会做些什么?他觉得她一定会做点什么。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一个声音倏忽响起,从左耳房中直趋院门,将门闩上,而后,折回堂屋。泉盖还没从震惊中醒来,一个有些耳熟的低沉男音响起:“她在撒谎。”声音朗朗,却听得出说话的人绝不年轻,令泉盖很想探头去看看他究竟是谁。
百丈冰沉默,男人亦不再说话。屋中长时间的沉寂。许久,百丈冰:“你亦走吧。”
男人闷一阵子,没有走:“我猜,她弄错了,你早已忘记了小照,在女人眼里,他只是一样漂亮的饰物,捧在手心会觉得他美不胜收,一旦失去,难受几天便会忘掉,因为漂亮的饰物不止这一件。除了我这个父亲,没有谁真正领会到他所独备的境界,没有谁了解他外表下真正的美妙。”无限伤感地叹一口气。
百丈冰冷淡地:“秋云岫,需要我说明白么?我们到此为止,以后互不相干!”
泉盖峙愕然,寒花笑没有告诉他松间照是秋云岫次子。
秋云岫声音中有一丝忿忿:“我早就猜到了,你这样,是因为那个姓寒的杀手。”一个微妙的停顿,“别忘了,你已经彻头彻尾地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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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花笑眼睁睁看着挣扎咆哮的鲍虎被带走,沉住气,掩入人群中,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很快弄明白原委:天字三号房发生命案,涂天威和他的三名把兄弟被杀,杀人者正是鲍虎,原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不多一会儿,四具裹起的尸体被抬出四季春,虽无兄弟之情,寒花笑仍不免有些伤感,目送他们给抬入一辆马车远去,才退回阴影中。
鲍虎没有任何道理杀死涂天威四个,即便谈不来,甩袖离开就是,杀人者另有其人,而且,那帮马快来得亦太快了,由此足可断定这是一个局,鲍虎不是适逢其会被冤枉,而是遭人暗算,有人杀了涂天威四个,需要一个替罪羊。一念及此,思路登时清晰:叫他们两个到四季春来的,是那个被赤侠群和鲍虎交口称赞与敬重的齐选进,这个齐选进怕不似外表那样忠厚友善。
被官府抓去,鲍虎少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却暂时不至有性命之虞,当务之急,需先弄清楚是谁在陷害鲍虎,又为的什么原由,才好着手营救。主意拿定,寒花笑谨慎地留心身后,跟踪自己的人还在,不过天色已黑,甩脱他易如反掌,拿出手段,三转两转,便摆脱尾巴,却亦无心反跟踪,急急向涂天威住处折回。他识路本领极强,容易地回到涂家,涂家院门依然虚掩,静悄悄显然噩耗尚未传来,寒花笑无声无息地翻墙入内,掩至厅堂窗下,望里看,屋中,齐选进正给一名少妇、一个男孩说些什么,听起来,少妇和男孩正是涂天威妻儿。
屋内所说无非都是些寻常琐事,寒花笑听半天亦不得要领,料想在此间听不到有用东西,小心地退出涂宅,寻一处绝佳的所在藏起身来,暗忖一会肯定有人来报凶信,齐选进免不了装模作样的打理,今夜怕在他身上不会有所斩获,调整思路,想着是否该先去看看鲍虎情形时,涂宅内忽有动静,齐选进高声漫应着“我去去就回”开门出来,警惕地往四下张望一回,才拧身向东下去。
寒花笑暗叫侥幸,悄然跟上。齐选进算不得顶尖高手,寒花笑杀手出身,跟踪反跟踪出色当行,全不费力,稳稳跟定。
拐弯抹角,穿过几趟街巷,齐选进在一家民居前停住,再度四下张望,以为无人,敲门。门迅速打开,齐选进闪身进入后,即刻关上。
寒花笑稍稍侦察地形,心中有数,先翻进紧邻的一处院落,附在墙边听听隔壁动静,正愁怎样过去才不会给发觉,街上巧得不能再巧的一通平安锣声响起,伴随一个苍老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声音未落,寒花笑已悄然落在隔壁院中。
这边独门独院,一片沉寂,只西耳房透出一线灯火,寒花笑幽灵般掩去,潜至窗下,齐选进声音清晰入耳:“……有些操之过急,真要赖在陈开泰身上,别人看不出,他还会猜不出是我搞鬼?不定弄出什么是非。正好那两个傻小子来寻涂天威,我灵机一动,索性打发他们去做替死鬼。二哥,我没做错吧?”口气中颇有些邀功的意思。
一个阴沉沙哑的声音随即响起,吓寒花笑一大跳,竟是包容之:“那帮子马快亦是你安排过去的?”微顿一顿,“这么急亦是没有办法,契丹人给汉人开战,粮秣不济,把我们粮食牲畜都抢去,如今族人义愤,随时可能按捺不住,闹起事来,没有武器又没有粮食我们凭什么给契丹人干?选进,拿下涂、陈两家粮号,等若解决了我们军需给养,将来开国你就是头号功臣。”
齐选进苦笑一声:“二哥,功劳不功劳不去说它,我这亦是造孽,只当是为了所有族人,死了便下十八层地狱我亦认了!”
包容之:“你还信汉人的这些东西?世上只有一个硬道理:弱肉强食!不是我说你,你就甘心世世代代地给他们涂家做牛做马?该轮到你了,等那个涂家小崽子大一些,你让他押一回粮食到北边,我替你宰了他,涂家全部家产你便全拿过去,亦做他娘的个富家翁。”顿一顿,忽阴险地一笑,“我刚才想到一个绝好主意,把陈开泰亦一锅拿下,还叫别人看不出半点破绽。”
寒花笑心中懊恼不已,早就知道包容之是个心狠手辣的混帐,上回在白狼坡怎就救他一把,让他继续为祸世间?难怪李谢羽要骂自己是东郭先生!
齐选进恭敬地问到:“什么好主意?”
包容之:“那个傻小子……”猛然想起,“你刚才说他们是两个人?”
齐选进一怔:“嗯,有什么不对么?一个叫鲍虎,另一个叫二愣子。”
包容之沉默一刻:“只那个姓鲍的小子上了楼,”稍稍顿挫,“另一个肯定躲了起来,他叫什么?二愣子?什么来历?唔,下午有个小子给姓鲍的小子一道,我只看见他个后影,该是他了。”
齐选进:“是孙颂功带来的,看上去笨头笨脑,听名字就知道上不得台面。”
包容之:“你知道是不是真名。妈的,好像在哪里见过?”又一个顿挫,“不去管他,多半是运气好,叫他躲掉,你留心找找他,别让他坏事。那个姓鲍的小子还有用处,你去给涂天威老婆说说,花些钱先保他出来,人是老子杀的,你们只要一口咬定他清白,衙门里那些混账亦赖不上他,花不了几个钱便能弄出他来。”
寒花笑一脑袋浆糊,想不通包容之怎会突然转性,变成善人。里面齐选进显然亦一头雾水,疑惑地:“我们正要他顶罪,做甚又保他出来?”
包容之:“你只管去保,等他出来,我再做一出好戏,把陈开泰的死一并栽到他头上,杀四个是死罪,多杀几个一样还是死罪,让这小子顶个干净。”
齐选进心领神会,连连称善:“二哥好主意,来回这么一弄,别人都光盯着鲍虎这傻小子,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我们身上。”又叹口气,“虽委屈了他,我们亦算积德,什么都叫他一个人背了,不用多找替罪羊,事情完了,我们多给他烧几炷香就是。”
寒花笑感觉齐选进此人虚伪得比包容之更为可恶,恨不得狠狠收拾这两个坏蛋一回,奈何自己现在只恢复得四五成,冲进去反要被他们收拾,惟有忍气吞声。回头一想,倒亦赚到,自己都不用去解救鲍虎,有包、齐俩坏蛋替自己代劳。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诡计,鲍虎自然不劳他们去多烧几柱香,大可以想个对策将计就计,叫这俩坏蛋吃不了兜着走。
包容之吩咐:“你回吧,免得涂天威老婆多心,记住,要做得恰到好处,别弄过头。”
齐选进应一声,脚步踢踏,开门出来,到院门前,小心听听外间动静,才拉开门闩,悄悄溜出。
寒花笑心中有底,不再惦记鲍虎,收敛声息,自顾小心藏好,等待机会。
屋中,包容之只静待了小片刻,便亦出来,大摇大摆地出门,不知又干什么坏事去也。包容之不同齐选进,寒花笑没有把握跟踪他不被发现,想想他无非去见大祚荣或陈开泰,为免节外生枝,索性不跟,依然经隔壁院子离开。
到街上,本拟先回大祚荣处报个平安,转念一想,悬灯既然知道,自会转告,此刻月黑风高正是办事良机,不宜浪费,连老六隔壁徐宅暗藏玄机,该再去探上一探,看它到底是不是赵州九库的入口。拿定主意,凭着记忆,一路寻去。平棘民居结构模仿长安、洛阳风格,又无皇宫特设,格外的经纬分明,只要把握住关键,很容易识别,没费多大力气便寻到德兴坊。
里巷寂静无人,寒花笑悄然潜至徐宅外,先聆听一回动静,确定安全,乃翻身跃入,直趋二院,灵猿般攀上老槐树,经过树上小木台时,心儿噗噗乱跳一通,廖清歌极尽惹火的玉体重现脑海,害得他身体登时又有反应,赶紧自欺欺人地自我批评几句,登到高处了望。连隔壁连宅在内,两处院落此刻皆是漆黑一片,没有星点灯火,亦觉察不到有丝毫人息。
侦察完毕,回到地面,潜至柴房前,听听里面无人,拟学连镶玉昨夜样子将门打开,出手才发觉柴门竟然没锁,吓一跳,又附在门上倾听一回,确定里边无人,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赶紧闪身进去,反手将门关上。静立片刻,有心打亮火折,看看屋中情形,谨慎地放弃,逐一感应屋中每一处,再度确定没有人,放下心来,拟过去打开地道暗门,猛然想到门既开着,会不会有人已下到地道里去?此种可能极大,只无法证实,不由踟躇,一时拿不定主意。
待要接近地道口侦察一番,一声细微的响声从外间传来,接着一声“哎呦”惨呼传来,声音不算太大,可在静夜里显得特别响亮,脚步随之勃兴,迅速接近,夹杂着耳熟能详的轻斥:“乱叫什么?再叫割掉你舌头!”正是连镶玉。
寒花笑眉头微皱,觉得此刻不宜与她面对,记得屋中有张大床,辨别方位,果断地一俯身,钻到大床底下。刚藏好,门“吱呀”打开,随即又被关上,听动静该是两个人进到屋中,短暂适应黑暗的沉默后,一个更熟悉的童声响起:“臭婆娘,给你说了,再不替你干活来,有胆放了我,我叫爷爷打死你!”是秋浩风。
“住嘴!”连镶玉不知怎么动作,秋浩风登时“嗷嗷”乱叫起来,她再凶一个,“你敢剪我指甲就乖乖认倒霉,再吵,看我怎样摆布你!”
秋浩风大概吃她不少苦头,虽然嘴硬却有些底气不足:“个臭婆娘,比左悬灯还臭,将来嫁不出去!等老子长大了,把来做小老婆,一天打一百遍。哎呦!除非你现在放过我来。”
寒花笑对她欺负儿童颇看不惯,顶想伸张正义,复想到她比秋浩风大不了多少,刚过童年,自己不宜搅和进去。沉默。秋浩风听起来是给她踹了一个跟头,痛苦呻吟:“你个臭婆娘敢踢我,有胆你就踢死我来,踢不死我我早晚把你打得稀巴烂!”
连镶玉冷笑:“踢死你算多大个事?”倏忽一缓,“算了,看你年纪小,再给我走最后一回,我们就算扯平,放你走,怎样?”
秋浩风哎哟啊哟两声,不骂了,可以理解为默认。连镶玉这才移动脚步,摸黑向暗道口挪去。
寒花笑耳朵贴近地面,方圆数里内的脚步声尽收耳底,连镶玉起步之际,已听到远远另有脚步,正向这边迅速接近,当连镶玉移至暗道口边,更听到三声轻微的跳跃落地声响,分明是三个夜行人翻入院中,不难分辨出,三人之中有两个份属顶尖好手,另一个则差了一截,乃至落地时发出在他听来不小的声响。
这个不小的声响亦惊动连镶玉,她陡然站住,侧耳聆听,很快辨出脚步声正往这边过来,稍事迟疑,退回门边,一拽秋浩风往床下钻入。寒花笑预先戒备,判断其动向,无声无息地游移至另一个角落,好在此床算得巨大,缩起身子便不至于同后进二人撞车。
际此,脚步已相当接近,连镶玉一门心思唯恐被来人发现,竟丝毫没有觉察床底下早躲进一位前辈。
刚藏好来,门三度被推开,寒花笑听得更加清晰,三名不速之客旁边两人步伐矫健,中间一人似被搀扶着,脚步踉跄松散,并非功夫不济,分明受了重伤。他们同样没有点灯,显然对房间内情形颇为熟悉,知道床在哪里,无需适应光线,径直奔床而来,将中间那人安置在床上。又是一个熟人声音:“清歌,撑得住么?”沙叱勋!
廖清歌虚弱地嗯一声,算是回答。沙叱勋声音:“他们未必想不到我们会回来,多泊牙青,你在此间守着,我到周围再查看一下,顺便弄些食物和草药。”不等多泊牙青回话,已翻身出去,反手将门关上。月光被隔断,屋中光线再度暗下。
床下,寒花笑在此复杂微妙情形下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昨天白天,他在廖清歌上面,她一无所觉;现在翻转一个,廖清歌在他上面,她依然一无所觉,此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偏是让人想入非非,面红耳赤,身体不觉又在膨胀。
当他竭力分心想消除膨胀时,一声轻斥在头顶蓦然响起:“你干什么!”系廖清歌含怒而发。
寒花笑做贼心虚,惊得浑身一颤,以为上方三尺有神灵,自己意淫都给廖清歌发现,险些羞得一命呜呼。
多泊牙青声音及时救驾,极度亢奋:“清歌,老子实在忍不住了,娘的你就当成全了老子,老子日后绝不会亏待你!”衣帛撕裂声与纠缠搏斗声随之骤起,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只廖清歌再没有呵斥亦没叫喊,似乎被掩住了嘴巴,惟从急促的呼吸声可判断她正竭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