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镜花旗 第78章 生死未卜

金刀一如既往地掀起狂澜,一往无前;红缨骤然灿烂,旋成一个鲜艳的圆,锐不可当地迎上。刀枪在空中驳火,泉盖峙前所未有地被震得虎口破裂,一股强力以诡异的节奏旋转着破入,防不胜防,他连挫三步才勉强站稳脚跟,浑身刺痛,仿佛百骸俱裂。

一旁,百丈冰微一犹豫后,秉剑跟进,剑花纷纭,化解开红缨枪层层递进的力量,替泉盖峙分担去部分压力,却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得手臂酸麻,亦退出数步。

石敢当少年成名,由枪术圭皋“破甲枪”中推衍出九式“裂甲枪”,后于实战中摸索补充两式,凭籍十一式裂甲枪纵横天下,所向披靡,方才一招即是十一式中最具攻击性的第六式“无极烈”。

一招间,强弱若判。泉盖金刀一向强横,然而即便在颠峰状态亦只能与石敢当较一较力量,技巧则差出一大截,眼下顶多只剩六七成能力,更是相差悬殊;百丈冰精神萎靡,实力虽略强于眼下的泉盖,然力量的缺陷令她不能硬撼,他们的组合只能被动挨打,不备丝毫胜算。

红缨枪略不迟滞,豁然展开,如蛟龙出海,极尽盘旋,一轮攻势眨眼演成排山倒海之壮烈,一往无前,将泉盖峙、百丈冰杀得节节败退。其主攻方向上的泉盖峙更是狼狈不堪,连被数创,一口气被逼退至台阶下,脚步为之松动。泉盖峙到底是久经阵战,敏锐觉察石敢当一波攻势已到尽头,倾尽全力,咬牙死扛,总算在失去平衡之前将石敢当第一口锐气消磨干净,乘石敢当势老力竭,被迫调息蓄势的小小间隙滑步往一旁逸开,重新夺回重心,金刀且绝不浪费地悍然反攻一记。

石敢当蓄势极快,红缨枪乍退还进,轻易挑开金刀反击,光芒再起,虚晃一枪将百丈冰引开,裂甲枪第九式“极烈”锁定泉盖汹涌而下,这一招攻击范围远不如无极烈,力量却高度聚集,对单体目标有着超强的杀伤力。泉盖峙光看其来势已知道厉害,再不敢殊死对撼,金刀罕见地展开纷纭刀花,层层阻截,然枪速太快,仅化解开红缨枪小半力量,刀枪已再度驳实。泉盖峙如遭雷殛,一口鲜血狂喷,连挫十步,全凭坚如磐石的意志才勉强没有委地,一颗心险些震得狂吐出来,说不出的难受。

红缨枪乘胜追击,狂澜遽倾,完全将金刀淹没。泉盖微微晕眩,几乎是凭借本能与强大斗志抵死应战,脚步松动,摇摇欲坠。百丈冰眼见泉盖危如累卵,一股无名斗志蓦然涌起,一扫先前萎靡,疾叱一声,利剑光芒陡绽,仅保留最基本的防御,猱身而上,攻势骤烈。她份属顶尖高手,与石敢当、泉盖峙这样攻击性超强的高手比较,攻防趋于平衡,狂攻不是强项,然豁出性命,其攻势亦不容忽视。

石敢当稳操胜券中,稍稍大意,险些被百丈冰忽如其来的强势突破关防,紧急盘枪,稍显狼狈地架开她纷纭如狂风暴雨的利剑,再不敢掉以轻心,将大半精力转移向百丈冰,攻势暂缓。

泉盖压力大减,重新盘稳阵脚,金刀不急于反攻,气息流转,修复体内创伤,一边留心红缨枪的进退规律,试图寻找破绽。然则红缨枪盘旋速度匪夷所思,在如此高速之中,即使有些许破绽亦可顷刻弥合,以致无懈可击,只能耐心等待他一波攻势告竭重新蓄势,两波攻势衔接处往往是敌人最弱的环节,好好把握或许有一线机会反败为胜,否则只有坚持到石敢当力竭。后一种可能几乎不存在!

在刀剑夹击之下,石敢当锋芒收敛,红缨枪开阖有致,转入攻守相对平衡的第七式“翔鹰”,相持之中,第二波攻势终于告罄,红缨枪在结点从容收束,重新聚积力量。泉盖峙蓄势欲发,才很不开心地发现枪的收束富有节奏,看上去寻常不过,试图反攻时却犹如面对一只刺猬,没有任何地方可容你下嘴。他不知道此为裂甲枪十一势中惟一的防御招数“怜侬”,充分发挥枪防要义,极尽工巧,顿觉手足无措,心底终于泛起一丝无力撼动对手的挫败感。

红缨枪第三波攻势再起,重心再度指向泉盖,起手式依然是极烈,时机正好,百丈冰一轮攻势却恰当此刻告竭,无力襄助,泉盖峙几乎是再次独享石敢当全力一击。金刀比先前熟练地应架,然而仍不免第三度与红缨枪驳火。所幸泉盖已及时转移方向,身后有了足够空间,挫十几步乃勉强站住,伤上加伤,比上一回更加难受,最重要的是意志亦稍稍被夺。哪怕面对千军万马泉盖亦不曾感觉到这般虚弱无力!

百丈冰利剑再挽狂澜,向石敢当发出了能够发出的最强劲的攻势,完全地放弃了防御。她的斗志反而达到鼎盛,她不惜一死亦不惧一死,却不想泉盖陪自己同归于尽。她清楚,这不是简单的一场力斗,凭实力,自己加上泉盖峙即便稍逊于石敢当亦相差不远,关键在于谁更具智慧将战斗引入自己的节奏,石敢当相当精明地选择攻强守弱的泉盖峙为主攻方向,遏制其强大的攻击力,她就必须将石敢当的攻势吸引过来,已自己更擅长一些的防守去解放泉盖峙的攻击力,让金刀的强悍得以展现。

石敢当不为所动,红缨枪错落有致,对利剑防而不攻,对金刀攻而不防,三人三样兵器走马灯般盘旋来回,红缨枪始终占据了主动,然在利剑不顾一切的狂攻和金刀绝不言败的苦忍中一时无法将优势化为胜势。苦苦缠斗中,红缨枪第三波攻势再度无功告竭。

收束之式依然是怜侬式,防御无微不至,不留一丝空隙,收至极限,石敢当眼中倏忽精光暴闪,当红缨枪声势再起时,却陡然变向,“极烈”强击锁定已完全放弃防御并一息将尽的百丈冰充满了预谋地狂涌而出,不留任何余地。他始终牢牢把握着战场情势,百丈冰情急之下已完全放弃防御,而泉盖峙则成惊弓之鸟,正在全力准备着应付自己第四度的狂击,想不到自己会突然转向,等他反应过来,将为时已晚。

红缨枪耀花百丈冰双目时,她乃惊觉自己急切中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她本该与石敢当同步修整,红缨枪若在一波攻击的半途转攻她,她怎都可以避开,而眼下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耀眼的枪尖以绝杀的节奏、不可遮掩的迅捷扎向自己的胸膛,连躲闪的力量都没有!

枪尖强大的杀气破胸而入,百丈冰一口鲜血喷出,被杀气迫得踉跄后退,这样的后退肯定比不上枪尖进击的速度,冰冷的枪尖已触及肌肤,再往前一寸或多一点点,她年轻的生命将就此终结。这一瞬间,她的心很乱,乱得以后怎样都回忆不起来……

泉盖峙始终清楚着一件事情,石敢当是为百丈冰而来,不是与自己竞技,当百丈冰完全放弃防御不顾一起地狂攻际,石敢当却不屑一顾,似乎她露出天大的破绽亦与他无干,格杀自己才是他唯一的目的,这很不正常。如果泉盖对百丈冰安危的关切不是远远超过对自身,苦战中他或许会忽视这种不正常,可事实上他却不曾有片刻的忽视,当石敢当如刺猬般防守蓄势的一刻,泉盖毫无道理可言地觉察到百丈冰处境的危险,并猜透石敢当的用心。当然,他有可能猜错,可不管猜对与否,他都要拼死一搏,即管猜错了他将万劫不复!

这一搏的关键在于把握时机,不能早不能晚,金刀几乎与红缨枪同步发动,泉盖峙一瞬间所激发出的能量甚至出乎了他自己的预料,刀光惊人暴涨,疯魔般斩向石敢当,其势竟足以与石敢当匹敌。当红缨枪枪尖杀气伤及百丈冰的一瞬,金刀刀气亦破石敢当身体而入,石敢当若一意孤行,枪挑百丈冰,将在同一个瞬间给金刀削掉脑袋,他再想杀百丈冰,亦不肯与她同归于尽。刀与枪的攻击都快逾闪电、快逾思想,石敢当无可奈何回枪后抡,并凭借着超卓的谐调性猛地斜刺里穿出,狼狈地一溜跟头翻出丈外,一口鲜血狂喷,好容易持枪站定。

枪尖破肤后倏忽退去,然枪气的伤害力亦弥足可观,百丈冰心脏如寸寸碎裂,痛苦得难以自持,疾退丈外,才勉强站住,身躯如风中荷叶,摇摇欲坠。泉盖触目惊心,惦念她的伤势,无心穷追石敢当,急掠至她身旁,探手将她拦腰揽住,真气缓度,一边护住她心脉,一边侦察伤情。

伤势之重出乎泉盖的意料,心脉重创,枪尖若再前进丝毫,她必当场香消玉殒,此刻已完全丧失战力,能否保全性命一时亦难以确定。泉盖悔断肝肠,早知如此,他该抢先出手,哪怕吸引过红缨枪的狂攻,先她一步战死总好过眼见她受如此痛苦!

石敢当脸色阴晴不定,金刀劲气非同小可,他的伤势亦不算轻,没有三两天休想恢复,而泉盖峙状如受伤雄狮,自己若一意格杀他们势必继续付出不菲的代价,他不得不盘算这样做是否值得。红缨枪一敛,他脸上容易地现出一丝和蔼笑容:“小冰,你是我看着长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伤你,只要你答应不回中原分旗,我现在扭头便走,你还是我的好侄儿。”

百丈冰在泉盖的支撑下才不致委地,闻言奋力挺一挺胸膛,欲断然拒绝,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她死而无憾,然自己一念骄傲,泉盖亦将赔上性命,她的骄傲与泉盖的性命孰轻孰重?她不想选择,却不得不选择,于短暂沉默后,艰难地闭上眼睛,虚弱得令人心碎:“好!”

红缨短枪插回背后,石敢当深深地看一眼相依的两名对手,潇然转身,扬长而去。

鲜血自百丈冰嘴角不住溢出,泉盖小心地扶她趺坐于地,所剩无几的内息源源不断输入。她的心脉已弱不禁风,命悬一线,经不得任何哪怕是稍强的运动,他惟有就地护住她微弱的生机,助她度过此危难时刻。他不知道这需要多久,但他绝不会放弃。

百丈冰虚弱得犹如蚊吟的声音:“你走,英零娱很快会来。”石敢当老奸巨猾,只说他山东分旗不再插手,代表不了英零娱,他轻易离去,或许正是知道英零娱会来收拾残局。

泉盖语气坚定:“收束精神,别的什么都不要管!”生死与共的决心溢于言表,义无反顾。

百丈冰古怪地觉得这个剽悍的男人很陌生又很熟悉,陌生得今夜才第一次正式见面,熟悉得却犹如相识了一世般彼此了解,就像了解她自己的一部分。他有很多与自己相似的地方,比如渴望情感却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比如一旦下定决心便百折不挠,没有什么可以令之动摇。她明白,不管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舍下自己离去,他的坚定带着一股暖洋洋的热流通过手心传来,令她如沐春风,凌乱的思绪因之而宁静,宁静得无力再去徒劳地逼他离去,只想就这样安静得直到永远!

当她沉醉时,无情的行走声倏忽传来,转眼接近,在他们面前煞的停住。英零娱清脆的声音很有礼貌地包藏着祸心:“不好意思,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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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花笑惊呼:“鱼,鱼呀!”差一点忘情地跳进水中,与鱼共泳。

连镶玉才不想下水,拉住他,叹一口气:“就算有鱼吃,不能出去我们能坚持多久?”

寒花笑发现自己失态,很快平静下来:“我们可能有救了呢,你想想,如果这水只是从地下冒出来,怎会有鱼?明白么,鱼是从别处游来,水下肯定有往外的通道!”

同时省起坠水时所触及的尖锐分明是削尖的木桩,“妄入者死”绝非恫吓,秋阳曦已不再留情,木桩肯定不止一根,而是遍布洞底,秋阳曦当然不会多此一举地布设尖桩后在放水将其淹没,水一定是后来涌入,而秋阳曦这样的建筑大师当然会预先防止地下水涌入,那么这些水极有可能是因为发生某种意外而涌入,不管什么意外,水必然是通过一个通道涌入,而非渗出,而那条鱼就是最佳佐证。

连镶玉眼中放出异彩,却有些将信将疑:“你肯定看到鱼么?会不会是蛇?”不由打个寒战。

寒花笑坚定地:“不会错,我这就下水寻找通道。”握着夜明珠寻找哪处容易下水。

连镶玉整体已比较悲观:“就算是鱼,可人家是鱼呀,它能游进来的通道不定只拳头大,把你切成碎片才能游出去,就算通道够大,它说不定游了一天游了一年才游进来,我们会儿工夫就给闷死了!”

她的话相当在理,可寒花笑别有想法:“此间本来应该没有水的,秋阳曦和他的弟子们在平棘城里挖了许多地道,极可能有一条地道将下面某处挖穿,然后那边不知怎么放出水来,流进这里,果真如此的话,洞口就该有足够大,离出水口亦应该不会太远。”试一试总没错,好过坐以待毙。抱着乐观态度,下水,一个猛子往深处扎去。

连镶玉满嘴悲观论调,却极度渴望寒花笑好言成真,紧张地看着夜明珠的微光在水中游移,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来。当夜明珠延壁周移动五分之一左右,蓦然上升,寒花笑脑袋钻出水面际,她声音颤抖地:“找到了么,有多大?”

寒花笑喘息小片刻,才能回答:“还没有,上来喘口气。”深吸一气,一个猛子,再度扎入水中。

她恼得想骂他两句,嘴巴紧张得麻木,开口艰难,只好作罢,继续盯紧夜明珠。这一回寒花笑潜水时间极长,几乎环游洞壁一周,离巨石另一边只剩三四尺距离,才猛然上升,湿脑袋钻出水面,猛喘一阵。连镶玉已给失望情绪笼罩,不敢开口问他是否又是上来喘气。

寒花笑喘息一阵,不再潜下,向巨石游来,将夜明珠递给连镶玉,迅速攀上。连镶玉似乎丧失了语言功能,只眼巴巴地看着他,偏是他的面具没有表情,看不出一点内容,不由痛苦得有些楚楚可怜。寒花笑不卖关子,一旦能够开口,便两臂一划,比出老大一个圈子:“这么大!”

连镶玉欢呼一声,猛地投入他怀抱,将他抱得无比结实。寒花笑冷得丧失一切邪念,亦不客气地抱住她先暖和一个。等颤抖止住,身体稍暖,他便果断地将她推开,将百宝囊解下扔掉,顾不上避嫌,将上衣除尽,外裤亦褪下,只穿贴身底裤,将脱下衣服绑成一团,扎在腰间:“我现在就去探路,若能寻到出路,再回来接你,若不能回来,说明游不出去,你自己另想办法。”

连镶玉小脑袋疾转,他探路必将夜明珠带走,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黑糊糊的地方还有什么办法好想,吓都吓死来,倒不如随他一道闯一闯这鬼门关,有个同伴至少不用那么害怕。毅然:“我跟你一起走,你转过头去,不许偷看!”生死攸关,顾不得别的,学他样子,扔掉百宝囊,三两下将衣服脱光,只留一条亵裤,亦捆结实来扎在腰间。裸游阻力小些,且无衣物障碍,至少可多游出一段距离,这很可能就是救命的距离。

寒花笑哪有心思乱想?老实地转过头去,拾起夜明珠重新下水,游到通道上方,听连镶玉下水的声音,说声“回头见。”深吸一气,往水下潜去。

通道口的确够大,一人穿游绰绰有余,他努力调整气息,掌握力度,既保持速度,又避免过分用力以致太早缺氧断气。一气游出近二三十丈距离,呼吸渐渐难以支撑,睁眼前视,仍是窄窄通道,看不见尽头,值得欣慰的是此条通道大小有致,分明是人工开凿,理论上往前肯定有出路,只看他们能不能坚持到最后。力持镇定,排除杂念,体内真气流转,稍觉可以多坚持一刻,继续前进,复出二十余丈,胸口已闷至极限,知觉渐渐模糊,眼见要绷不住际,蓦觉前方豁然开朗,心头狂喜,精神大振间,超潜力发挥无遗,稍稍加速再出数丈,然开朗处似乎总在前方,可望而不可及,意识再度模糊,即将崩溃的刹那,忽觉水往上涌,本能地改变姿势,往上升去。至此,他已濒临极限,眼前发黑,全凭一线知觉,万幸,头顶没有碰到硬物,在下一个瞬间,倏忽一轻,他的大脑骤然恢复清醒的同时,头颅已穿出水面。

他终于、竟然成功了!

贪婪地猛吸两口空气,心中莫名感动,来不及调匀气息,急忙回头搜寻连镶玉踪迹,略无所获,分明她没能坚持过来。闪念间来不及多想,唯知及时回援或许还有机会救她,不敢有丝毫迟疑,猛吸第三口气后,毅然一个猛子扎回水下,复入通道口,向来路游回。三口呼吸远不够充分,他才处数丈已觉难以支持,再往前去,极可能自己都无法回到水面。退后的念头一闪而过,立即被推翻,他既知道水面在何处,怎都能坚持回去,也许再往回一丈就能发现连镶玉,他绝不可以轻易放弃!信念支撑下,又出丈余,仍不见连镶玉踪影,乐观地想到离她已越来越近,怎可以半途而废?咬紧牙关,往前竟又游出十丈左右,胸口几乎要爆炸开来,终于颓然感觉无力拯救她时,闪目间却奇迹般地,发现前下方那一个黑糊糊的脑袋,精神猛然振作,迅速游近,反身,一把挽住她胳膊,往背上一驮,奋力向回游去。背着一个人游泳比徒手游效果相差甚远,寒花笑方才忽略此点,待身体力行,登时感觉吃不消来,才出五六丈已难以为继。

先回到水面喘一口气再回头的念头闪过,旋即明白毫无可能,连镶玉已经窒息,现在一鼓作气将她带出能否救活还未可知,若先去歇口气再回来她必死无疑。紧咬牙关,豁出去也,寒花笑抱定信念,不顾眼前发黑,已无法视物,全凭感觉向前游去。意识渐渐模糊,胸口涨得似乎正在一点点的爆炸,手脚却依然机械地运动,几个瞬间犹如数个世纪一般长久,当水往上涌的动人时刻终于来临,他残存的意识与求生意志同时发力,竭尽所能地改变姿势向上升去。

当他的头颅终于再探出水面,狂热地呼吸时,乃觉胸痛得仿佛挨了几千百刀,手脚亦虚弱得几乎脱力,然险情远未结束,连镶玉若还活着定已危在旦夕,他必须争分夺秒。籍夜明珠微光,他强催能够催发的全部潜力往最近的地面游去,奋力将连镶玉推到岸上,自己则连试两次都没能上去,反沉入水中,猛呛一口,发起急来,最后的一点潜能被激发,狼狈不堪中,总算成功登陆。

手忙脚乱地将见过的听过的急救方式全试一遍,控出不少水来,连镶玉却依然双目紧闭,没有半点气息。寒花笑急得不行,灵机一动,捏住她的鼻子,掰开她双唇,俯身以吻导气,连数十下,隐约觉得她已有微弱心跳,精神一振,继续导息十几下,她身体倏忽一颤,旋即一串呛咳,嘴鼻一齐喷出水来。寒花笑赶紧搀她坐起,轻捶其背。

连镶玉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涕泪横流,好一阵乃舒缓过来,一眼看见寒花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一窜窜出去,扑入夜明珠照不到的角落,悄悄喘息,说不出话来。寒花笑这才省起她上身一直赤裸,登时面红耳赤,急中生智,亦的确有些虚脱,往地上一倒,假装昏迷在地,打算过一阵子起来声称完全忘记方才一切。事不如意,才倒下去,刺骨奇寒便透体而入,忍不住猛地打一个寒战,在夜明珠照耀之下,这个寒战太过醒目,眼见装不下去,只好乖乖又翻身起来,顾不得再想别的,解开腰间衣物,用外衣蒙住夜明珠,在黑暗中脱个精光,连其他衣物一起拧干,擦净身上水珠,再将衣服穿上。

完了,听听声音,连镶玉似乎亦在做着同样事情,只动作较慢,没有完成。他双足发软,蹲下,蜷成一团,浑身颤抖,好一阵才稍稍平复:“好了么?”先前他已大致看清,此间仍是一处洞穴,有没有出路尚未可知,九死一生逃来到此间若仍是一处死穴就太作弄人也,他急着知道答案。

连镶玉的声音小得犹如蚊鸣:“好了。”

寒花笑拾起外衣,拧干披上,复拿起夜明珠往四下照去,见左上方一丈开外有一处洞口,留意着脚下趋近,乃见一条通道往上方斜去,分明为人工斧凿,心下大定。连镶玉默默地跟上前来,身体冷得不住颤抖,却保持距离,不再抱他。

此间远不比陷阱中奇寒,只湿衣服穿在身上亦冷得不堪忍受,寒花笑更不敢抱她,强忍寒冷向前探索前进:“小心点,此间不定亦有陷阱,再掉下去不是好耍。”有些后悔将百宝囊扔掉,宝剑落下陷阱时已失,手边再没有任何可以用上的工具,可话说回来,方才那样惊险,若带着百宝囊不定就给拖累得长眠水底。人活着无非如此,有所得必有所失。

没来由就叹一口气,想不到身后一致得毫无道理可言地,连镶玉亦叹了一口气,他不由止步,回头看她一眼,一碰到她黑黝黝的眸子又赶紧扭头,继续前进。

出数步,连镶玉轻得有些诡异的声音倏忽响起:“老实说,你救我安着什么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