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外,到处是三三两两的人群,不敢向迩,远远地指指点点,各自好奇地揣测明镜坛中比武的结果。
英零好轻轻叹一口气,连她这个明镜坛的主人都茫然不知今日会有怎样的结局,这些好事的平棘人能揣摩出什么?萧然转身,正欲回返院中,倏忽身影一闪,有人脱离人群,飞奔接近。客布呵斥声中,英零好敏捷地觉察来人似无恶意,却依旧谨慎戒备,侧目看去,见来人轻装戴笠,至十数步外,稍稍一掀斗笠,露出一张英俊面孔,声音急切却不敢张扬:“英旗主,留步,属下有要事禀告!”
英零好明眸轻轻一跳,认出,来人竟是忠义堂干将、尤定一的表弟宋晴空。她并不记得所有的入幕之宾,却对这个只有过一次私情的宋晴空印象深刻,不止因为他不似其他轻狂少年,刻意四处张扬其事,以自抬身价,更在于他对她无言的关爱。她之所以再不给他厮混,亦正是因为觉察到他对她微妙的情感。
制止客布动粗,顾不得身份,英零好快步迎上前去,将宋晴空拉到一旁,命客布在外围警戒,压低声音:“晴空,你们还好么?我一直担心你的安危。”这不是真话,她也许曾为宋晴空叹过一口气,可仅此而已,他还不足以让她心乱。
宋晴空并没有受宠若惊,苦笑中带着一丝自嘲,直入主题:“旗主,我亦是刚刚听到的消息,田隐龙的右金吾卫是冲你而来,姓田的背后另有人操纵,我还不知此人究竟是谁,但他肯定与你有血海深仇,必欲置你于死地而后快。尚怜云、石敢当和英零娱已先后与此人暗通曲款,就在今日,要害你性命。旗主,事不宜迟,请火速离开平棘城,徐图后策!”
英零好秀眉轻蹙:“与我有血海深仇?”会是谁呢?她当然无法猜测,这是身在血腥江湖的无奈,每一个角落都可能蛰伏着你的仇敌,可你,常常不知道他们是谁,甚至不知道因何与他们结仇。当然,还有一个问题:宋晴空的话可信么?田隐龙甫到平棘便血洗忠义堂,而她,身为忠义堂的后台,却坐视不管,焉知宋晴空不会是在蓄意挑拨?
宋晴空聪明地看穿她心思,无声叹息:“英旗主,晴空一片赤诚,言尽于此,望好自为之,告辞。”翻身欲去。
英零好由来一丝愧疚,轻呼一声:“晴空且慢,”见他迟疑止步,趋前,声音极尽轻柔,“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可我,不能就这样落荒而逃,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不可以轻言放弃。不管怎样,谢谢你,零好永远感激你!”
宋晴空回首,深深看她一眼:“那么,祝你好运。”举步,又想起什么,“田隐龙背后那人此刻就在明镜坛内,如能抢先找出他来,将其格毙,或许可以扭转局势。保重!”一跺足,义无反顾地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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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马巷。大祚荣当初栖身的宅邸此刻空无人居。叶静觉察不到丝毫寒花笑气息,大失所望,正欲离开,灵觉倏忽一跳,目光敏捷地扫向右前方。一株大树下,一名戴着单眼罩的汉子,正直勾勾盯住他。锁定此人,以不变应万变,他若无其事向前行去。经过单眼罩身前,单眼罩蠢动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轻声呼唤:“师傅?”声音不仅低,而且含糊。
叶静灵敏的耳朵却清楚听见,心中若有所动,止步:“你和我说话?”
单眼罩听他开口,脸上顿时现出失望,摇头:“对不住,认错人来,还以为你是我师傅。”见叶静满脸迷惑,讪讪地补充,“我师傅原先就住在那宅子里,你和他身材差不多,连走路样子都像,虽然模样不对,可他会做面具的,戴在脸上跟真人一样。真的,我不骗你,骗你做甚?”
他所形容的“师傅”俨然正是寒花笑,可寒花笑何时收了徒弟?组织杀手不得妄收弟子,若说遇见个天纵奇才,舍不得轻易放过,来不及禀明先生先行收下还说得过去,弄这么个傻了吧唧的家伙算怎回事?叶静眉头轻蹙:“你师傅叫什么名字?或许我认识。”
单眼罩毫不设防,竹筒倒豆子般:“寒花笑。我师傅叫寒花笑,我叫凌虚度,前些时我和师傅一起住在这里的,和我们一起的,有个大胡子看不起我,怂恿着师傅赶我走。我本来想去相州姐姐家里,走到半路想起我姐夫一向看不起我,投靠他还不是找气受,还连累姐姐难做,就折返回来寻我师傅,谁知宅子里人全都走光。你不知道我师傅是难得的好人,我先前还给他怄气,”眼圈一红,“就算他不肯再教我本事,我亦想见他一面,给他道一个歉,磕两个头。”
叶静至此明白,他只是一厢情愿认了寒花笑做师傅,既然他亦不知道寒花笑下落,哪里还有心思给他纠缠?敷衍:“唔,见到这个寒花笑,我一定转告。”拧身欲去。
凌虚度快步跟上:“你叫什么?不如我跟着你,一起找我师傅?不白跟的,我会木匠活,还会种地,你看我样子就知道有把子力气,别的粗活亦都干得过来。”口吐真言,“只要管我三餐饭,叫我干什么都要得。”
叶静不耐烦地皱眉,探怀抓出一把铜钱,塞到他手里:“我还有要紧事情,别跟着我。”在大街上不便施展,稍稍加速前行。
凌虚度稍稍一滞,旋即快步追来:“等一等,”声音中带出些恼怒,“你当我是叫花子么?我凌木匠虽没甚本事,亦靠的卖力气赚饭吃,饿死都不会讨饭!”扯住叶静衣袖,将那把铜钱拍回他手中,气乎乎转身,横穿马路,向对街走去。
叶静急着寻找寒花笑,无心理会他,正欲走开,忽见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奔来,迅雷不及掩耳,转瞬接近。正走到街心的凌虚度侧目看见,到底是还没入门寻常人,为其声势所吓,竟惊呆当场,忘却闪避。叶静无暇多想,身形如惊鸿乍起,抢先一步,扑到凌虚度身旁,奋力一扯,将他拽到一旁。
煞步时,才知多余,马车来势虽猛,驾车者驭术却精湛绝伦,稳稳将马在数尺外勒住。
凌虚度惊魂甫定,拍拍胸口,见车上一名鬈发老驭者,气定神闲,毫无愧色,不由大怒,破口大骂:“呸你个老杂毛,赶死投胎怎的?哪有这般赶车,没撞死老子亦差点吓死老子!”
鬈发老者闻言勃然,不管三七二十一,长鞭一挥,猛抽向凌虚度面孔:“安爷就这么赶车,轮不到你个兔崽子多嘴,撞死你怎的?抽你个臭嘴!”
凌虚度奋力闪身,躲过头脸,左肩却给抽个结实,登时皮开肉绽,驴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地冲向“安爷”,一把抱起他右腿,猛往车下拖去:“还敢打人?老子给你拼了!”
“安爷”大意,没留神凌虚度来这一手,给他抱住大腿,拖得一个栽歪,险些摔下马车,怒火更盛,左脚疾抬,狠狠向凌虚度面门踢去:“找死,老子成全你!”
叶静本拟拂袖而去,际此再不能无视。“安爷”分明是顶尖好手,这一脚不分轻重地踢出,凌虚度就算不当场毙命,肯定亦惨不忍睹。心动手到,知此“安叔”绝不好惹,惟恐与之纠缠,出手略无余地,迅如闪电,一把持住他脚腕,一掀一拧,将“安爷”整个掀起,左手顺势拍出,闪电般先后击中他膝弯与尾椎。
可怜“安爷”一心修理出言不逊的凌虚度,猝不及防,叶静动作亦太快了一点儿,令他空有一身本事,半分没施展出来,已给稀里糊涂摆平,被叶静信手仍在地上,软绵绵缩成一团,欲振无力。
叶静再不肯耽搁,拧身欲去,却事与愿违,一声呼唤由马车中传出,旋即一个脑袋探出:“喂,就是你,那天晚上在齐四哥家就是你帮我们逃走的对吧?”
叶静不知道“齐四哥”是谁,那夜亦压根不曾留意过鲍虎,哪里还记得他是谁?急着寻找寒花笑下落,无心理会,拧身待要掩入人群,鲍虎情急高喊:“老兄,等等,你是二愣……寒花笑或赤侠群的朋友么?他们有难呢,能帮帮他们么?”
叶静煞地止步,旋风般刮回鲍虎身旁:“他们在哪?”
鲍虎心知找对人也,暗叫老天开眼,不敢一句废话:“他们在明镜坛,你快去告诉他们,和他们一起的那个女人出卖了他们,叫他们不要上当!”忽见叶静神情不对,顺着他凝固的目光,转头望去,却见街角,一株槐树下,一名黑衣女子俏然而立,面庞很美,很冷,眸子很深,亦很冷。
再回头,叶静似乎发出了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又似乎没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后,软软地瘫倒下去,倒在他自己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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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情形完全不在尚怜云意料之中,他真想一脚把不争气的石致用踢到十八层地狱之下,更想把寒花笑连皮带骨地撕碎吃下,他从来不是一个潇洒的人,无法坦然承受失败,恼怒中振袖而起,欲横加“藐视镜花旗”的罪名,命人将结跏趺坐的寒花笑赶下明镜坛,可不及开口,英零娱已抢先一步,附在他耳畔,声音低到只够他一人听见:“我未必不可以嫁给你弟弟,可总不能什么好处都给你们占去,我分上小小一杯羹不算过分吧?你若想随便找个理由赶我的人下台,请免开尊口,我绝不会答应。”
尚怜云强忍住恼怒,听出她话中颇有些合作意思,只是要讨价还价,扫一眼向他们望来的唐璇和等人,同样压低声音,只让英零娱听到:“你想怎样?”
英零娱妙目往四周一溜:“此间不便说话,偏院等你。”不容他反对,翻身自下看台,袅袅婷婷,向偏院行去。
她会不会是在故意拖延,好为寒、赤二人争取时间?尚怜云满腹狐疑地看一眼明镜台上,寒花笑仍在趺坐,一时怕不会起身,而尚怜雨虽无斗志,严防死守住赤侠群的攻势还绰有余裕。有英零娱干涉,想要用牵强得近乎无赖的理由赶走寒花笑很难奏效,眼下他已全盘被动,惟有先看看英零娱到底会开出怎样的条件,不算太苛刻的话,只能暂且由她,日后再慢慢给她算帐。就目前形势而言,和她缓解关系实则大有必要,英零好垮台后,他势必与石敢当短兵相接,英零娱的支持将关乎成败。
一念及此,他再不犹豫,断然转身,快步随英零娱向偏院行去。他需尽快搞清她的真实意图,争取达成合作,退一步来说,就算她毫无诚意,旨在拖延时间,耽误这一小会儿,尚怜雨应该亦不至于落败。
至月亮门前稍顿,隐约感觉偏院中气氛有些不妥,回首,见两名最亲信的贴身扈从知机跟到身后,这才放下心来,迈步行入偏院。
院内,除了英零娱,还有她的四名贴身扈从,尚怜云留心搜寻,并无其他气息,心定,那四名扈从不过是寻常高手,三比五,就算英零娱图谋不轨,自己亦可轻松冲杀出去。何况,他压根不信英零娱会在此时此地向自己下手。
英零娱笑吟吟转身:“就知道你会老实跟来,那么,你准备答应我的条件了?”
尚怜云有些不合时宜地欣赏着英零娱妙态,由来已久的情,欲悄然蠢动,他不解这个青春逼人的小姨子为何如此敌视自己,而她越是敌视他,他便越想将她制服在身下,恣意蹂躏。不过,可惜,她将成为他的弟媳,他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尚怜雨的事情:“零娱,你还没说什么条件,算我怕你,只要说得过去,我答应就是。”
英零娱笑得更甜,附在别人耳畔说话似乎是她的一大爱好,所以她再度附在尚怜云耳边,吐气如兰:“很容易的,我只要,你的狗命!”话音未落,手中蓦然多出一柄匕首,由下而上,狠狠扎向他的心脏。
尚怜云惊怒,却不慌乱,身形向后暴退,顺势拔剑;英零娱四名扈从同时拔剑,由四个方位合围而上;尚怜云两名扈从此际刚刚跟进偏院,见势亦纷纷拔剑,奔向尚怜云,欲掩护其侧后。
英零娱匕首凶险万状,绝不肯给尚怜云一丝喘息机会,瞬间演成致命光芒,盘旋于尚怜云周身要害。
尚怜云虽仓促出剑,步伐却一丝不乱,见两名扈从转瞬赶到,护住身后,心中更是笃定,刹住退势,正拟悍然反击,一丝不安却勃然而兴,奈何时不我予,变生肘腋,两柄本来该为他助阵的冰凉利刃已分别由两肋刺入。
他悲鸣一声,本能往前一冲,同时扭头,想要厉斥叛徒,英零娱却连这个小小机会都不给他,锋利匕首无情划过,熟练地切断他咽喉。
松手轻轻跳开,不让鲜血沾身,英零娱冷冷地看着尚怜云掩喉垂死抽搐,声音中充满不屑:“没有本事,就不要兴风作浪,下辈子转世投胎,别忘了我的忠告。”吩咐,“找床草席来,把尸首裹起来。”款步回到正院,若无其事地向看台行去。
明镜台上,尚怜雨眼见乃兄随英零娱进到后院,仅隔片刻,英零娱便款款而出,尚怜云却了无踪影,没来由微微一颤,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利剑骤然加剧,急攻数招,逼退赤侠群,再不顾什么招亲不招亲,身形疾起,直掠向偏院。
偏院,几名扈从还没有来得及找来草席,尚怜云尚未冷却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尚怜雨的双眼被刺痛,一声低沉的咆哮,撕心裂肺,猛扑上前,抱起兄长尸身,灵台最后一线清明却没有被痛苦湮没。他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必须迅速逃离此地,急于报仇只会搭上自己性命,毫无益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能逃出生天,早晚他会回来,向凶手,向英零娱讨回公道!
一小个瞬间的迟疑之后,他毅然松开了尚怜云的尸体,强忍泪水,最后看一眼乃兄,快步冲到院墙下,拧身而起,翻越高墙,向北城疾奔而下。他必须舍弃乃兄的尸体,抱着尸体,他逃生的机会相当渺茫!
事实上,尚怜雨完全有机会带着乃兄的尸体,明镜坛的杀局并非为他们兄弟而布设,尚怜云之死只是一个小小插曲,就整场大戏而言,其实无关轻重。尚怜雨甚至不必急着逃走,杀他并不在英零娱的计划之内。
他的逃走,与明镜坛随后发生的事情唯一的关联在于:当他翻出明镜坛的一瞬,明镜台下,西南方前排的文士恰好挺身站了起来。
这简单地一站,却引发了一系列的反应:跏趺中的寒花笑首先发动,毫无征兆地身形骤起,人如流星,剑如闪电,凌空杀出,直扑文士。几乎同时,站在门旁的英零好亦倏忽启动,猱身飞进,空中拔剑,掠向文士方位,意图不明,难说亦是剑指文士还是旨在拦截寒花笑。
一石激起千层浪,错愕的人群中,瞬间又涌起数十人来,不知是客布没能恪尽职守搜走武器,还是别有情由,每个人都拽出利刃,纷纷向文士奔去。其余观众,蓦见一群人凶神恶煞般纷纷跳出,挥舞雪亮利刃,早吓得魂飞魄散,各自惊呼乱叫,不顾一切地争相夺路,向前院逃去,彼此挤做一团。
冷酷无情是杀手最基本素质,寒花笑不备此项而被叶天元选为神霄杀手,既非侥幸,亦非叶天元昏聩,他自有得天独厚之处,令叶天元无法舍弃,而他最让叶天元激赏的一点,便是总能于一团乱麻中,稳稳把握住关键所在。
一如此时此地,即便茫无头绪,寒花笑依然渐渐把握到关键。跏趺中,他的灵觉一刻不曾偷闲,始终在人群中搜索,于纷繁之中悄然锁定十几处与众不同的气息,旋即发现,这些气息虽散布四周,却无一例外地锁定围绕着西南前排的文士。换言之,这名文士,就是所有异样气息的主宰,就是今时今刻,明镜坛中的关键所在!
斩其四足,不如断其头颅!虽然机会渺茫,他亦必须一试。
瞬间纷乱的场面,丝毫没有影响文士,他的从容中所毕显的优雅高贵令人心折,仿佛寒花笑和英零好只是扑上来想与他握一握手而已。替他紧张的是身旁两名武士,两人知机而作,纷纷拔刀,纹丝不乱,一人趋前拦截寒花笑,另一人从旁策应同时,小心戒备着由另一个方向扑来的英零好。
寒花笑深知数息之间,文士援军便将蜂拥而至,哪肯留丝毫余地?起手便是霸道至极的“破椎”。“破椎”神似裂甲枪中的“极烈”,稍失强横,更为刁钻,先前与石致用对阵,苦于枪强剑弱,而无用武之地,际此展开,瞬间演成壮丽,轻易粉碎仓促出刀拦截武士的关防,刺中他右肩。既得手,略无迟滞,手腕灵巧一翻,剑往上挑,裂骨而出,避免被骨肉夹住,顺势欺入武士近身,斜肩一撞,将他撞向另一名武士。
另一名武士颇为机灵,敏捷错身让开,想要补位拦截寒花笑,又恐另一边扑来的英零好是寒花笑帮手,微微迟疑,英零好已到,利剑疾起,让过武士,直刺寒花笑。武士乃知,她是友非敌,再不犹豫,横身拦截寒花笑,顺势助攻一刀。
寒花笑一剑伤敌,“破椎”之势耗尽,换息间,英零好利剑先至,另一名武士战刀亦佐攻继进,不得已籍前冲之势向外弧形绕开,回避两柄利刃,同时蓄势。
英零好一击落空,借回剑之势前欺,自然而然切至另一武士侧后。武士一念定性,将她视为战友,不虞有他,当她回撤之剑陡然锐利,他惊觉不妙,已为时太晚,利刃不可挽回地抹过他咽喉,其后,略无迟滞,因隙就罅继进,翻刺文士前胸。
寒花笑弧旋至死角前一瞬,敏捷把握英零好动作,刹那了解她用心所在,即刻响应,奈何“破椎”这般悍烈招式,需凝聚全部力量,厚积薄发,此刻蓄势未尽,而时机稍纵即逝,他别无选择,勉为其难,在丧失平衡的情形下极尽谐调,奋力出招,虽有失水准,仍旧凌厉无俦,封锁住文士绝大角度。
文士一念轻敌,过分表现优雅从容,待寒花笑信手拈来,竟与英零好原本毫无瓜葛的突袭连成一气,演化成完美合击,再想动作,为时已晚,瞬间濒临绝境。
眼见绝杀无解,文士却依然分寸不乱,保持灵台一线清明,瞬间权衡,断定在寒花笑方向绝无机会,毅然向英零好逆冲而上,手腕疾翻,一柄匕首乍现,以命搏命,放弃防御,穷极凶猛,直刺英零好心脏。
剑长于匕首,英零好更是先发制人,若一力强攻,势必先重创甚至格毙文士,不过文士拼死反噬的匕首亦大有可能将她刺伤。稳妥做法,她很可以回剑防御,只要卡住位置,封锁文士前进道路,寒花笑便可由身后完成绝杀。可她的视线被文士身体阻隔,丝毫不知寒花笑已知机发动致命攻势。惟其没有看清全局,英零好自然不认为被动防御有何益处,爱惜羽毛,不愿与文士硬拼,索性剑势不改,侧身往旁一让,保持攻势。侧身之余,才看见文士身后,寒花笑剑引狂澜,席卷而前,登时恍然,却已不及补救。
文士果断前插,不顾英零好因侧身而偏出的利剑,抢出一线先机,任凭左臂中招,因隙乘罅,险险逸出,躲过身后寒花笑致命一击。
明镜台上,赤侠群忽见尚怜雨不顾而去,发愣之余,又见寒花笑飞扑而出,首先想到:明镜坛上只剩自己一个,虽然有些不明不白,对手总之都没了,他当然算是大获全胜!赶紧放声申明:“都不要乱,大家给我做个干证,明镜坛上光剩我一个,当然是我胜出,改天都来喝我喜酒!”见下面乱成一锅粥也,再无心废话,虽有点恨寒花笑刚才不来帮忙自己,却决定不给他一般见识,好兄弟总需同进同退,飞身跃下高台,大夏龙雀当空一舞,亦扑向文士。虽然不知文士何许人也,寒花笑又为何没缘没故地去杀人家,可他赤侠群就是讲义气,管他怎样都得帮寒花笑上前乱砍几刀。
寒花笑功败垂成,却无暇惋惜,眼角余光瞥见被纷乱人群无意间阻挠的那一干武士发起狠来,拳打脚踢,迫开众人,迅速接近,明白机会无多,不遗余力地秉剑衔尾疾追中,留心赤侠群来势,竭力维持与文士、赤侠群在一条直线上。
文士即使疲于奔命,仍保持一种典雅姿态,这种姿态不可避免地影响他逃跑速度,寒花笑一击不中而不肯放弃,正是看穿他这一致命积习。杀手抢的便是分秒,而文士让给他分秒,他怎能轻易浪费?
赤侠群转瞬逼近,英零好懊悔之余,亦知机而作,紧紧跟上,侧击文士左翼,文士分明觉察危机再现,连连闪身,欲摆脱三人合击之势,奈何寒花笑身随其动,稳稳卡在致命击点,不给他半点机会。
最先拦截寒花笑的武士右肩中剑,并被寒花笑撞断数根肋骨,摔跌在地,却远没有殒命,见文士濒临绝境,来不及爬起,不顾一切翻滚过来,抢在寒花笑三人合围之际及时赶到,战刀贴地一抡,斩向寒花笑双足。
寒花笑有些敬他忠勇,双足一错,避开那虚弱不堪的一刀,不忍伤他性命,却又不能容他碍事,飞起左脚,想将他踢开一边,武士却奋不顾身往前一扑,竟将寒花笑左脚抱在怀中,倾力往上一掀。寒花笑平衡顿失,向旁一栽,再不容情,右脚凌空踢出,正中武士太阳穴,武士闷哼一声,昏迷。
分秒必争下,寒花笑已无暇夺回平衡,利刃勉强出击,刺袭文士身后,击点把握妙到巅毫,将赤侠群与英零好原本各自为战的攻击顷刻连成整体,汇合为致命绝杀。
没有任何人,会比寒花笑更善于在丧失平衡的情形下作战,三人同心,他们有极大机会将文士格毙当场。事实上,这一次的绝杀比方才那一次更加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