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熟人和一个不熟的人鱼贯而入,分别是叶迅、左言迟、铁飞、乞四比羽和那个貌似延鹰的武士,他们这么快便凑到一起有些偶然,却似乎又暗藏着某种必然。
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照面之下,谁亦没有显出过分的诧异神色,却不免各自有些目光闪烁,短暂的冷场后,叶迅首先快步迎上,满脸温柔,语气中满载亲昵,向寒花笑与连镶玉:“你们怎会在此?”
寒花笑瞥一眼连镶玉,没有答话,系出同门,另外四个人或许看不出连镶玉在他挟持中,却无法瞒过叶迅,他唯有将连镶玉拉近一些,防备叶迅动手抢人。
连镶玉目光迅速扫过叶迅身后的四个人,没有叫喊,反问:“你又怎会在此?”来的几位没有一个是义薄云天的大侠,谁都不会帮她逃出寒花笑魔爪,喊救命毫无意义。
叶迅一哂:“算我多嘴,大家为什么在此我就为什么在此。”还是心照不宣的好,他关心的其实不是这个,话锋随之一转,直奔主题,“有够麻烦,这地方鬼祟得很,出不去了,你们知不知道怎样出去?”貌似向寒花笑提问,眼角余光却牢牢锁定连镶玉。
寒花笑威胁地暗中稍稍用力,让连镶玉明白她若口吐真言,自己足可以抢先一步置她于死地,见她完全了解自身处境,缄口不言,才干咳一声:“我们才进来,不太清楚呢,”稍稍顿挫,才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不过这里有扇暗门,不知通向哪里?”上前,用空着的左手扳动兽头。异响旋即再起,暗门应声而开。
新到五人目光再度各自闪烁,分别摆出本能的防御姿态,见并无危险袭来,才缓缓放松,乞四比羽率先迈步上前,往暗道中探头张望,两眼一抹黑什么亦没看见,不客气地一把由身边的连镶玉手中夺过火把,往里一照,光照范围有限,亦不比没火把好到哪里,草草乱看两眼,便缩回头,转向寒花笑:“妈了个巴子,这条道通到哪儿?”
寒花笑苦笑:“刚才不是说了?不知道。”乞四比羽这种人满天下都是,碰上瞧不起的人,往往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左言迟此刻亦迈步上前,用手中火把胡乱往洞内照一照,便回头,向寒花笑展颜一笑:“寒兄,别来无恙?真高兴能碰见你。”态度诚恳亲切,仿佛上一回相见时差点叫“寒兄”归西的是另外一个人。
寒花笑亦有点没心没肺,不知道记仇,礼尚往来,回报一笑:“我亦是,穷途遇故人亦算人生一大快事呢。”
一旁的连镶玉嗤之以鼻,两个虚情假意的男人各自被嗤得有些尴尬,寒花笑赶紧回归主题,一指兽头扳挚:“这个兽头有够醒目,修建这座迷宫的人好像巴不得我们进这条暗道呢,诸位怎么说,打不打算进去?”
后到五人各怀心思地沉默一阵,叶迅率先开口:“这鬼迷宫转得我都快要疯掉,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亦要进去瞧一瞧。你们看,洞口还有些新鲜足印,先前肯定有人已经进去,脚印都是朝前去的,没有人回来,多半他们是寻到出口。”
连镶玉居心叵测地插嘴:“亦说不定他们都给里面的妖魔鬼怪吃掉了。”
话音才落,暗门再度自动关闭,后到的五个人一如先前的寒花笑,无一例外地被吓一跳,惊魂甫定,乞四比羽低声咆哮:“妈了个巴子,哪个王八羔子冷不丁关上门?吓老子一跳!”身为蛮族酋长,他对中原的奇技淫巧知之甚少,压根想不到这样厚重的石门还能自动关上。
寒花笑见他瞪住自己,分明将自己视为那个“王八羔子”,为避免暴力冲突,只好简单解释:“它是自动关上呢,”进一步说明,“我们刚才检查过,暗道里头没有开关,要进暗道的话,这里一定要留人把守,否则那边要出不去,这边亦回不来了。”
乞四比羽完全不信:“妈了个巴子,你以为老子傻呀,会信你这个?你再把门打开试试,它要不能自个儿关上,看老子拍不死你!”
寒花笑往旁一让:“阁下自便。”
乞四比羽大步上前,猛力一扳兽头,待暗门开启,又腾出手来将寒花笑往旁一搡:“一边去,休想给老子搞鬼!”
寒花笑灵巧地一扯连镶玉退开,没给乞四比羽搡实,安全后撤,他最担心的是连镶玉向左言迟他们求助,把水搅浑,能让连镶玉安分下来是他眼下的最高目的,除此他暂时顾不上别的。
左言迟远不似乞四比羽混账,对暗门毫无兴趣,向寒花笑:“寒兄是否打算进去?”见寒花笑默认,“寒兄进去我亦进去,跟着寒兄总不会有错。”
寒花笑努力把握分寸,尽量不让他看出连镶玉被自己控制,进而猜到些什么:“左先生抬举,我自身难保呢,先生切莫将安危托付与我。”转向貌似延鹰的武士,“这位先生有些眼生,不知怎样称呼?”
那人的神情亦与延鹰如出一辙,目空一切,说话喉音很重:“越原。”眉头不耐烦地一触,“少废话,就算里面是阎罗殿,我亦要闯一闯!”名字远不够响亮,至少寒花笑从来不曾听过,可观其形神,卓尔雄豪,绝非池中之物,不是顶尖好手亦不会相差太远。
乞四比羽的智力水平,无论跟进或留守都不用担心,寒花笑无意给这野蛮人纠缠,稍加思索,转向苏勒和巴斯勒:“你们留守此间,不管发生什么切莫走开,明白?”
苏勒点头应诺,不无担忧地:“小心些,快点回来。”
左言迟敏锐地听出些话外之意,向苏勒:“这位兄弟,听你说话这条暗道好像别无出路?”
苏勒似乎知道左言迟同寒花笑的真实关系,冷笑:“有没出路我上哪知道去?”
铁飞代替左言迟质问:“你说‘快点回来’什么意思?”
寒花笑赶紧圆场:“找到出路,当然要赶紧回来叫上他们,大家一起出去对吧?总不能撇下他们自己走掉。”
左言迟目光稍稍闪烁,吩咐:“铁飞,你亦留下来吧,这迷宫有够鬼祟,免得出了什么状况他们两兄弟照应不过来。”举起火把,率先向暗道中行去,“我先在头前开路,累了,你几位再轮番上。”
越原抢步跟上,可见此人颇具冒险精神却又相当谨慎,既不愿走最前面,亦不肯落在后面。寒花笑有意无意地错身,将连镶玉与叶迅尽量隔开,瞥一眼铁飞,想说什么又忍住,稍稍迟疑后,挟着连镶玉亦跟入暗道。
叶迅随后跟进,石门在他身后再度关闭,将乞四比羽的骂声隔断,一行人往前没走十几步,身后开门声又起,脚步乱响,乞四比羽大步追来,却不再骂娘,追到近前,低低抱怨一声:“妈了个巴子,都不等老子一下。”闷头跟着。
连镶玉出奇的乖,没有了巴斯勒的威慑,按理说她不该这样乖的,寒花笑却并不太感意外,事实上,他越来越觉得,她虽然满怀仇恨,实则又相当合作,似乎不止是很乐意陪着他一路走来,甚至颇有一路引诱他走来的嫌疑,将巴斯勒留在暗门处是一种试探,试探的结果无疑夯实了寒花笑的猜测:或许,连镶玉被自己擒获根本就不是他的胜利,而是她的,他已稀里糊涂地沦为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虽然用手挟控着她,思想行为却被她牢牢地反控。
被一个小丫头利用操控绝不是让人愉悦的事情,但懊恼有些不合时宜,往好处想,他至少已经觉察到上当,善加利用,大可以把输掉的赢回来,没准还能大赚一笔,前提是要保持冷静,抓紧时间谋划。
暗道内宽窄高矮不定,宽处有一丈开外,窄处亦有数尺,矮处需弯腰才能通过,高处凭借火把的光线根本看不到顶,确凿无疑的是天然洞穴,地面没有铺设青石,且有些潮湿,火光照耀下,可以清晰看见一串串脚印逶迤而前,区别大小形状,至少有七八人之多。初步计算,与舞停匀侦察到没有离开凶宅的人数相当,亦就是说,他们全都进到此间。
出十几丈,才见第一道岔路,岔出的两条路各有足迹,稍加观察,不难看出,往左较窄岔道上的足迹往返具备,右边岔道则是有去无回,若非人为伪造,则无疑左边岔道为死路,右边岔道为活路。
左言迟不急于决定方向,停下,向寒花笑:“寒兄,你看我们该往哪边走?”
寒花笑无法可想地夹在连镶玉与叶迅之间,颇有腹背受敌之感,小心戒备下,还要思考怎样应对眼前困境,心力交瘁,无心再跟左言迟纠结,简单回答:“右边吧,蛮宽敞的样子。”
左言迟莞尔一笑:“寒兄颇有君子之风,要走就走阳关大道。”迈步折入右边岔道。
寒花笑待要跟进,一引连镶玉,却没能拉动,心头不由一紧,料定她动了什么鬼心思,不敢声张,手下正想加力,连镶玉已低低声音开口:“我要,那个。”
寒花笑心思疾转,即刻断定她要出招也,却毫无头绪,完全不知她出招目的,一边紧张盘算对策,一边装傻充愣,苟以拖延:“要,哪个?”
连镶玉闭口不答,紧跟在后的叶迅探头上前,伏在寒花笑耳畔:“笨,人家要方便,女孩儿家脸皮薄,哪里说得出口?”
寒花笑瞥一眼叶迅,光屁股一起长大,岂止是相知有素,后者绝不是爱抖机灵的家伙,这么搅进来一嘴很不正常,莫非他已猜到连镶玉要做什么,并打算玉成?迅速权衡,没得选择,总不能不让人家方便,一扯连镶玉,往左边岔道:“走,我们去那边。”
连镶玉继续与他拔河,死活不动,叶迅如有默契,正气凛然,发言谴责:“耍流氓是吧?人家女孩子方便,你跟去算怎回事?”
寒花笑脸一红,耍流氓绝非他的本色,上回痛览廖清歌玉体纯属意外,他眼下无非是想拖延下时间而已,为了表明自己并非流氓,不得已止步,向左边岔道内一指:“去那里边。”却不肯松开连镶玉小手,说声“等等,”转向左言迟,“里边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左先生,好不好劳驾你进去探一探路?黑咕隆咚,蛮吓人的样子。”
左言迟早已觉察连镶玉是被寒花笑挟持,并隐约猜到她是脱离眼下绝境甚至是找到赵州九库的关键,寒花笑用心无非是叫自己堵在里边,以免连镶玉尿遁,虽然帮助寒花笑不是他的理想,然则自己与连镶玉有杀父之仇,毫无合作余地,眼下帮助寒花笑其利远大于其弊,总之不能叫连丫头溜走。爽快答应:“寒兄吩咐,敢不从命。”举火把向左边行入。
左言迟火把光线渐暗,寒花笑依然不肯松开连镶玉,单手点燃一枝火把:“此间有够鬼祟,我有些放心不下呢,还是陪你一起进去,”转向叶迅,“你刚才乱说什么?我帮她找好地方,自会退出来呢。”
连镶玉冷笑:“说那么好听骗鬼,你不就是怕我跑掉么?”
这种说法大可以消除流氓嫌疑,寒花笑颇能接受,亦不辩白,挟她转入左岔道,无微不至地搜索前行,出十几丈,没发现什么异常,至拐弯处,见左言迟正在弯道口小憩,并无往下探索之意,心照地交流一下眼神,翻身折回,加倍细致地再搜索一遍,仍无可疑,这才不情愿地松开连镶玉:“你快点哈。”擎火把照一照高不见顶的上方,而后将它插入一道石缝中,无可奈何地退出。
竖起耳朵,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缓缓退至岔道口,黑暗中有细碎脚步迎来,耳熟能详,分明是叶迅。至身边站住,后者声音低到只够他们两个听见:“你和连丫头搞什么名堂?”
寒花笑原问奉还:“你和她搞什么名堂?”
叶迅颇有深意地一笑:“算了,现在说话不方便,找个机会我们拆开来聊聊。”顿挫,“兄弟阋墙,共御外侮,你别小心眼儿,自家兄弟小打小闹无非好玩,这会儿我们可是最亲的人,那几个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们需扎堆抱团才行,你说是吧?”
和叶迅合作从来都不美好,可眼下,拒绝他怕远不止不美好那么简单,寒花笑没得选择,含糊地“嗯”一声,算是答应。细想下来,叶迅和连镶玉都是吃不得一丁点儿亏的人,连镶玉不太可能容忍叶迅染指她的财宝,分一杯羹都不会肯,她们输诚合作的余地实在不大,那叶迅方才为什么要帮她?既然他主动提出合作,大可以敲打他一下:“你跟流氓扎堆抱团不委屈么?”
叶迅哪里会听不懂他的意思,沉默片刻,才开口:“‘将欲取之,必先予之’,你不让人家做事,怎知道人家想做什么?”
寒花笑进一步敲打:“你跑来吵我,就是让人家安心做事,不许我听到是吧?”
叶迅“咝咝”的笑声让人想起毒蛇发出的声响:“我又没赚你便宜,你听不到,我不亦没听到?”顿挫,“放心吧,她又飞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去,先让她顺心如意了,到头来赚便宜的还是我们。”
叶迅用心巴结连镶玉肯定不止是“先予之”而图“后取之”,显然还想为见风使舵打好基础,只要连镶玉愿意合作,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寒花笑卖掉,他向来懂得怎样取舍。寒花笑对他的伎俩洞若观火,说破无益,暗忖对策。
不大工夫,脚步响起,火光移来,连镶玉视他们为空气一般,完全无视地自他们面前走过,折回右边岔道。寒花笑瞥一眼叶迅,抢步上前,尽职尽责地再度持住她手腕,不管有用没用,先虚张声势地吓唬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我不是好惹的,变成蚊子你都飞不出我的手心呢。”
连镶玉嗤之以鼻:“请问寒君子,我打什么鬼主意了?”
寒花笑亦会避实就虚:“说出来就没意思了,我们心照不宣呢。”
越原与乞四比羽正凑在一块堆耳语,无外乎亦是在约定同盟,见寒花笑三人折返,即刻住嘴。左言迟随即跟来,他去干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他亦懒得去谎报什么探路结果,将手中火把递与越原:“轮到你了。”
早就说好轮番探路,越原虽不太情愿,亦不好推辞,接过火把,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乞四比羽,领头向暗道深处行去。一行人都不是市井无赖,该守的规矩都知道遵守,除了左言迟由队头撤至队尾,队形维持前状,寒花笑挟着连镶玉递进至第二顺位,身后的叶迅似乎没有夺取连镶玉控制权的意思,看来结盟还是有一点好处。
暗道越往里越显得潮湿,潮湿得隐含一缕邪气,潮湿越重,邪气越浓,越原分明亦感受到邪气,脚步渐渐放缓,不时停下,凝神搜索一番。
身为顶尖级杀手,寒花笑的灵觉远远超过越原,感知异常,心思不由前移,很快便捕捉到一丝诡异的气息,时隐时现,无从锁定,更无法判定是人还是穴兽,却肯定绝不友善,杀机盎然。
寒花笑不由回头,借昏暗跳跃的火光看清叶迅凝重表情,心知他亦觉察到危机,暗暗示意他顶到前面,可怜他们的联盟不如他设想中亲密,后者装聋作哑,拒绝回应。寒花笑无可奈何,犹豫着该不该将连镶玉交给叶迅,自己好全神应付前方危机时,怪异气息却疏忽一敛,消失得无影无踪。
猛兽捕猎,看到猎物太过强大,往往会不得已放弃,当然,一旦它们决定攻击对手,亦会努力收敛起所有气息体味,悄然逼近,眼下,蛰伏于暗中的那个家伙是觉察到他们一行不好招惹,知机而退,还是在悄然逼近?此外,还有一点必须弄清:这个蛰伏者到底是谁?会不会是赤侠群或沙叱勋?若是的话待会反击便需把握分寸,若不是那又会是谁?赤侠群他们是否先一步已遭受袭击?
胡思乱想中,一声刺耳的尖叫骤起,瞬惊之余,随即辨出,声音发自身后百十步外,很尖很响,不像是野兽能够发出的声音,可其难听程度似乎亦不是人类能够发出。
寒花笑瞬间心神后移,揣测发声的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发出这声尖叫之际,灵觉蓦然一跳,惊觉前方有危机袭来,不及出声提醒前面越原,危机已快到毫无道理可言地瞬移至眼前数尺开外,突袭凶猛展开!
越原的反应稍逊一筹,惊觉不妥际已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卫,唯有勉力将火把迎面投出,同时竭尽所能地往旁暴闪开来,完全不顾身后寒花笑与连镶玉死活。
寒花笑后越原仅仅数尺,不出突袭范围之外,而突袭者似乎早已料到越原会躲闪开来一般,黑影闪烁间,将火把扑灭,旋即略无迟疑地锁定连镶玉,后劲俱发,变本加厉袭进。
寒花笑顶多恢复两三成能力,且有连镶玉这一累赘,充当抗敌先锋有些不合时宜,最佳选择无疑是如法炮制地向一旁让开,将迎敌重任交给身后叶迅。主意打定,脚步浮移,手上稍稍加力,正拟将连镶玉带往一旁,心头无端一突,隐隐感觉不妥,无暇求证不妥在哪里,本能地猛然刹住身形,将连镶玉往身后一扯,左手闪电出剑,驳住来敌势头,悍然反攻一记。
来敌身形仅仅稍稍一缓,仿佛长了夜眼一般,准确无误地避开利剑锋芒,因隙就罅,轻易穿透剑网,迅捷凶猛地向寒花笑咽喉抓到。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那不是人类该有的气味,可野兽又不可能有如此敏捷缜密的思维,能够瞬间穿越利剑的攻击。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寒花笑无暇多想,手腕一翻,剑势一敛,如绞肉机般沿横切面疾旋,横扫来敌,迫近咽喉的腥臭味不得已稍稍回撤,出乎意料地放弃要害,抓向寒花笑持剑左拳。
身在江湖,不管你怎样强横,都难免挨刀流血,江湖人从来都不怕流血,所以他们大多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对要害的防护无微不至,却往往疏于对非要害部位的保护,寒花笑恰恰常备这样想法,丝毫不觉得被抓住拳头有何不妥,认为对方无非是想夺下自己手中利剑。被握住拳头未必能夺走宝剑,因此来说,敌人这一招几乎毫无意义,他可防可不防之下,不免有了些闲暇,有了闲暇的他本能地留意起全局,瞬间把握:越原在一闪之后,没有去掩来敌后路,而是就地蛰伏,显然担心暗中还有伏兵;而身后的叶迅、乞四比羽和左言迟亦同样自顾不暇地屏息自卫,他们倒是比越原更有些理由,毕竟,身后至少还有一名敌人,从时间空间上足可推定,面前发动突袭的敌人绝非方才发出刺耳尖叫的家伙。
要是赤侠群在就好了,或者泉盖峙,或者花归处,可惜身旁没有一个肝胆相照的战友,唯有一群各怀心思、明哲保身的坏蛋,他不能指望任何支援,只能独自面对眼前强敌!
所有念头皆在瞬息之间,敌人动作之迅捷匪夷所思,在这转瞬之后,已握住寒花笑拳头。寒花笑之所以有暇转念,自是成竹在胸,手腕再度翻转,一记刁钻攻势应手欲出,被敌手握住的拳面却蓦然一麻,微弱却实在,直接地影响了他手上动作的速度,更为可怕地则是,此微弱的麻木,迅速便向手臂蔓延开来,推进中带出些许酥痒。
毒,而且不是一般的毒!叶天元对毒药亦颇有涉猎,寒花笑和他的同门自幼便每天在毒药缸内泡上半个时辰,连续三年,毒药药性由弱而强,他们的抗毒性亦与日俱增,虽说不上百毒不侵,寻常毒药他们完全免疫,那天在明镜坛上石致用枪尖见血封喉的毒药对他而言亦就是小菜一碟,而眼下,根本没有见血,只不过肌肤相触,毒便侵透肌肤,进入血液,并顺血液迅速蔓延!
惊骇之余,寒花笑真气逆转,紧急封闭左臂血液循环,身形倒起,连环踢出数脚暂时封住敌人攻势,右手别无选择地松开连镶玉,接过利剑,一记“破椎”以极不标准的姿势勉强击出。
攻势既出,他才惊觉已连续犯下第二个错误:他太高估自己于黑暗中作战的能力了,如果对手是一条鱼,黑暗一定是他的水,自己实在不该在弱势环境中贸然强击,强大的攻击势必会削弱他的感官,当“破椎”狂飙一起,对方却疏忽一闪,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尽管腥臭味依然弥漫,强攻中的他却已无法辨出源头何在,偏偏“破椎”这样将攻击力演绎到极致的招式,不可避免地牺牲了它回旋的余地,无法收发自如,一旦出手,必尽兴而返,中途撤招,后果不堪设想。
几乎陷于慌乱,慌乱乃败亡之兆,可濒临慌乱之际,寒花笑却不可思议地沉静下来,一如兵法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越来越频繁地在濒临绝境之际毫无道理可言地晋入另一种状态,灵台清明得犹如无波之水,一尘不染,足以清晰地透视周围的一切。
这一次,难说是他的幸运,还是连镶玉的幸运,在清澈之中,寒花笑虽目不能视,却法眼无碍地看清:敌人已悄无声息地游移至自己侧后,图谋所在,赫然不是自己,而是被他掩在身后的连镶玉。为什么是她?
寒花笑隐有所悟,他挟持连镶玉当然不只是牵着她的小手而已,还以精细手法扰乱她气血运行,在不伤害她身体的前提下,将她的气血分割得七零八碎,即便放开她来,短时间亦无法聚集成一团,在他们一行六人中,她毫无疑问是最弱的一环,猛兽捕猎,一定会选择猎物中最弱的一个开刀,而连镶玉此刻情形比待宰羔羊好不到哪里,凭敌人凶悍,她怕连一招都应付不了!
连镶玉若有三长两短,姑且不说是自己害了她,他们所有人怕都将困死在此间!
寒花笑别无选择,强行挽剑,身形同时极尽扭曲,努力化解开逆攻回来的剑气,下盘失守,重心瞬失,却已无暇调整步伐,歪歪扭扭向后撞去,极尽勉强地插入敌人与连镶玉之间。
敌人攻势几乎在他挽剑同时展开,他仅仅抢先了一线卡住位置,来不及布起防线,汹涌攻势已迎面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