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家的过年一应物事全都打理好了,南尽欢因为中毒,一直在府里休养身体,除了去柳从文府上那一次,就不曾出过南府的大门,连茶庄的事都全交给了蓝大掌柜打理着,米庄那边早就安排好了,米价降得太低,是完全收不到米粮,更是清闲得很。
南尽欢已经好几回听着丫鬟提起南绣受了委屈,总是暗地里哭的事。
原本她是记得南绣是个机灵的,甚会在她跟前讨喜,也能伏低做小,怎么她这才离开上京不过两个月,南绣就成了这般模样?
照红来与南尽欢说了些原委。
“虽说南绣小姐碍不着雾苑那一家的事,但是,玉颜小姐却爱找南绣小姐的麻烦,之前就故意将南绣小姐推进池子里,没有小姐在,府里这些琐事自然都是雾苑那边的人做主,也就没有人替南绣小姐撑腰,日常被为难是常有的事。前些日子,南绣小姐身子才好了些,便去了外面买些胭脂水粉,哪成想遇到了肃成伯爵府的三小姐,又与那三小姐起了些争执,那位三小姐一向是不喜欢咱们南家,她奈何小姐不得,见着南绣小姐,自然是死命的欺负。”
“就为了这些,她现在哭成这般?”南尽欢问道。
照红笑了笑,“南绣小姐本就是心思细敏,性格也不大气的,可能先前在家中也是常受气的,但到底没有在上京中受那么多气。”
“也是,南玉颜也就罢了,那肃成伯爵府的三小姐的嘴可毒的很,又盛气凌人,想必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南尽欢点了点头。
“小姐要替南绣小姐撑腰吗?”照红问道。
南尽欢摇头,“上京城这个地方复杂的很,二叔公是想让她在上京城寻出路,难免她到时候遭人利用,不管是于我,还是于她,都不是什么好事。还是让她受些委屈,等受不住了,自己回江陵的好。”
因此,哪怕南绣在府中还是在外面受欺负,南尽欢都没有半点要替她出头的意思。
大年前一天,南绣穿着新做的狐狸皮子大氅出来透透气,她是想着好歹南尽欢回上京了,南玉颜定是不敢欺负她了。
可谁知道,南玉颜今日正好心情不悦,她看上了那件通体雪白的狐裘大氅,那不管是皮货料子还是绣工都是最好的,这么好的东西自然是嫡女南玉华的,她去跟父亲撒娇,父亲含糊没说什么,却是让她的嫡母曹氏知道了,曹氏对着她就是一通大骂,说她是个低贱庶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也敢跟嫡女争。
正好,她一肚子气出来,就看到南绣也穿着一件通体雪白狐裘大氅,南苑这边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连南绣都能穿上这么好的狐裘大氅,偏她穿不得。
于是,她一时没忍住,就冲过去跟南绣扭打起来。
南玉颜凶悍,力气大,身边两个丫鬟也帮着使力,又拽南绣的头发,又拽她的狐裘大氅。反观南绣才从病中出来,身体一向瘦弱,又是伏低懦弱的性子,身边的丫鬟更是随着她的性子,胆小怕事,哪里敢跟南玉颜打!
所以,南绣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头发被扯得凌乱,鼻青脸肿,身上那件狐裘大氅也被南玉颜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踩了一通。
南府里下人一堆,两人打架这事自然还有别人看到。
南尽欢也老早知道了这消息,不过,南绣没找来诉委屈,她便当做不知道。
南绣之所以没去找南尽欢告状,她到底不是那种爱出头的人,心里明白她被南玉颜欺负这事,南尽欢一定会知道,所以,她就等着南尽欢来安慰她,去替她出头。
可到了第二天过年,南尽欢都没半点反应。
一大家子坐在一块吃年夜饭的时候,南富倒是瞧见了南绣那脸上的淤青,关心问了一句,“阿绣这脸上是怎么了?”
“我……我……”南绣左右看看,南尽欢漠不关心,还夹了一块肉给南富,南玉颜则凶狠警告的眼神瞪着她,曹氏和南贵更是厌恶的看了她一眼。
这大过年的,她岂能扰得家中不宁?
“多谢二叔关心,我是不小心撞的。”南绣低声答道,便埋头吃菜。
南富“哦”了一声,随口嘱咐了一句,“那你往后走路可得仔细些,切莫再撞到,一个姑娘家将脸撞成这样,不好看。”便没再多理会南绣,而是与南尽欢父女倆低头说笑。
南绣心里苦涩又委屈,没有一个人替她撑腰,真的关心她。
但凡二叔多追问一句,她一定会将实情说出来,可偏偏二叔不是真的关心她。
这种团圆的时候,她没有一点儿高兴,她十分想家,想回江陵。
祖父会疼她,会关心她,她要是受了这些委屈,即便不说,祖父都能看出来,会替她出头,还有她娘亲,会给她上药,会问她疼不疼,会拼了命的去替她讨回公道。
可是在这儿,没有一个人真的关心她。
祖父让她到上京城来拼一个出路,让她能攀附上权势,让她忍辱负重……
南绣垂着脑袋,咬着唇,眼泪珠子在眼眶里一直打转,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还努力的扯出个笑容,直到想到厉王殿下,她心里才觉得心里有些舒畅,在重重黑暗里看到些亮光。
为了那道很渺茫的亮光,她一定要在这黑暗里咬牙坚持着。
守岁后,曹氏回了房里,对着铜镜摘发饰,对身边的晨暮询问,“老爷呢?没过来?”
晨暮脸色沉了沉,微垂了些头,小声道,“方才在院子里,王氏对着老爷垂眉低笑的,就将老爷给拉到她那屋子里歇着了。”
曹氏眸色一怒,抓着手里的簪子狠狠砸在妆台上,咬牙骂道,“这个狐媚子!”
“老爷也真是的,这大过年的,怎么着也不能往妾室房里歇着!”晨暮低声埋怨了一句。
“王氏那个狐媚子,先前还安分的很,我便没去收拾她,没想着这段日子她是想尽办法的将老爷往她房里拉去,连带着老爷对玉颜和玉筝两个庶女都好了许多,惯得玉颜都不知道自己个身份,前几日还想着要跟玉华抢东西!”曹氏咬牙切齿的骂道,恨不得将王氏母女给撕碎了!
“咱们玉华小姐争气,老爷都指着小姐指点呢,只要咱们公子争气些,王氏成不了气候,况且她的那儿子还是被养在南苑里呢!”晨暮开口抚慰曹氏。
曹氏这才消了些气。
只是,一个小妾爬到她的头上,还是让她很不高兴,她必须得给王氏一点颜色看看。
南苑这边,丫鬟们伺候着南尽欢宽衣卸了发饰,南霜正要吹了灯退出去,南尽欢叫住她,“叫照红过来。”
没一会儿,照红就悄悄的进了南尽欢的屋子,她垂头低声询问,“小姐找奴婢?”
“殿下……”南尽欢张嘴后,却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她回上京后虽然低调,就算旁人不知,照红知道,必定会将消息传给北寒川,可是……
“回禀小姐,小姐离开上京后,奴婢就将小姐离开上京的消息告诉了殿下,殿下得知小姐可能要等年后才回上京,就请旨离开了上京,小姐回到上京后,奴婢就传信给了殿下,想来殿下接到了奴婢的消息,已经在赶回上京的路上。”
听照红说完,南尽欢反倒觉得不好意思,她只是想询问下北寒川的消息,没成想北寒川却是在跟着她的行程而动。
“殿下要忙正事,不能我回京了,殿下便就回京,岂不耽误殿下的正事?”南尽欢低声斥道,“我自小在上京住着,只不过是回家罢了,又不是进了刀山火海,得靠着殿下赶来相救。”
照红轻笑了一声,“小姐这说的,殿下那是惦念着您,才想着赶回来与您相见,今儿是过年,怕是殿下都在赶路,没好好的吃上一顿年夜饭。”
南尽欢心中的愧疚更甚。
“你退下吧!”
“是。”
照红才退出去,将房门关上,突然就叫了一声,“殿下?”
“她还没歇下?”一身风尘仆仆的北寒川,眉毛上还有未扫落的冰霜,今儿是大年夜,却也是下了好大的雪。
“还没歇下,小姐正惦记着殿下您呢。”照红趣笑了一声,赶紧退了下去。
屋子里的南尽欢听得照红的话,怒斥了一句,“你这个好没正经的小蹄子,竟敢拿主子打趣!”
话音落下,房门被打开,灌进满屋子的冷风,南尽欢本就只穿了一身亵衣亵裤,顿时冷得发抖,却见穿着一身墨色大氅略有些风尘仆仆的北寒川已经进了屋子,神色难掩倦惫。
南尽欢赶紧拿了一旁挂着的水色大氅裹住自己,关心的问道,“殿下……可吃过东西了?”
“急着赶路,还不曾。”北寒川低沉又带着些疲惫的声音道。
南尽欢过去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北寒川,“殿下且坐着歇一歇,我去让人弄些吃的过来。”
“嗯。”他轻嗯了一声。
南尽欢喊了南长风,让他去外面的酒楼里买些酒菜回来,府里现在有的恐怕也是残羹冷炙,也怕被人瞧见,还是吃酒楼的好。
南长风很快就买来了酒菜,东坡肘子、翡翠水晶饺、八珍糯米圆子、芋儿烧鸡、红烧鱼,是从柳家新在上京开的一家酒楼里买的菜,味道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