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相自从退位之后便从不插手政事,就连颜天皓遇上什么问题,他都不会出手相教,而如今两人却在书房关了整整两个多时辰,可见事情之严重……
“朝堂的事情,本就不该我们私下言说,若是当真出了大事,这都城也素来是藏不住风的。明日早朝一过,也就该有消息了。”颜夫人看着柔柔弱弱,但实则却是聪慧通透的紧。
就在母女二人还在说话时,下人匆匆跑了进来,朝颜夫人与颜子晴报道:“公子已经从老爷那里出来了,正在过来的路上。”
“嗯,知道了,下去吧。”颜夫人挥了挥手,那下人便也就退了出去。
颜子晴看着颜夫人整理了一下衣衫,却是没有起身的意思,她便也按着没动。
不多时,颜天皓果然走了进来,刚一进门便对颜夫人念道:“天气越发冷了,母亲怎么也不多披一件衣裳。这火盆也干脆多生两个,免得着凉。”
“没事,没觉得冷。听下人说,你一回来就去了你父亲那里,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颜天皓扫了一眼周遭,见屋内只有他们三人,便也不作隐瞒,直接将千机药被贬一事说了出来。
颜夫人与颜子晴听闻瞬间皆是一惊,整个都城的人都在猜测待千机药此番从大渝回来是不是就要成功上位,却不想到头来却是当头一棒……
“怎么会这样。”颜子晴终究是没有颜夫人那般沉得住气,震惊过后便不由问出声来。
颜天皓虽不是她的同胞兄长,但从小到大对她倒也是纵容的,这事情早晚都会被人知道,就算现在不说,明日早朝圣旨一下,整个都城也都会知晓,便也未隐瞒。
“具体发生了什么,现在没人说得清楚。只是皇上给出的却是千机药私自调兵,破坏邦交。”
私自调兵,破坏邦交,单是随便一条拎出来,都够杀头的罪名,可是皇上却只给千机药贬了位,而没有进行实质上的责罚,这到底是好是坏?
“这两项罪名可都不小啊。”颜夫人感慨了一声,颜天皓却是眉色一直紧蹙。
“端王世子与苏北王先后被贬,如此多事之秋,我们颜府上下更要小心谨慎才行。”
颜相语重心长的叮嘱着,末了还加了一句道:“子晴与柳公子的婚事,也该着手准备了,还请母亲多费心了。”
颜子晴闻言,心下一紧,面上却是未显。
如今萧钰轩与千机药双双失利,敬王世子萧钰琛与秦王萧忆安自然成了距离储位最近之人。
与此同时的苏北王府内院。
“听闻皇上削了你的王位,我还以为你要恼上几日。”太妃看着守在花溪草床边的千机药,语气里满是调侃之意。
然而千机药此时一整颗心都拴在了花溪草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就连太妃故意挑起的话题,他也只字不答。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的光景,床榻上的人终是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千机药看着花溪草这微弱的反应,一颗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醒了?”
“咳咳……”花溪草轻咳了几声,嗓子亦是干的厉害。张开眼就看到千机药满面凝重的望着自己,心底终是踏实了几分。醒来能看到他真好……
“不要动,先喝点水。”千机药说话间就已经用勺子喂了花溪草些温水,从来没做个这些事情的他此时显得异常小心,就连握着勺子的手都比平日紧了几分,看着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实在好不笑人。
太妃毕竟上了年岁,这几日又经奔波,方才不见千机药与她说话,便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此时听闻周遭有声响传来,她便也醒了过来,岂料一睁眼便见着千机药那副柔情之态,实在是令人不疑是否看花了眼……
当日千机药与谷主带着花溪草提前抄近道回了药王谷,而太妃则是按着计划回都。两者之间一快一满,正好错出了不足两日的时间,用以为花溪草换血祛毒。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回来了,你只要安心养伤就是,其余的事情都不用去管。”
“嗯。”花溪草现在整个人都实在提不起精神,这一次换血消耗的体力与元神都太大,此时醒来更是觉得浑身都如同千疮百孔一般的无比刺痛。
勉强与千机药说了两句话,花溪草就已经虚弱的不行,面色也如同透明一般的惨白,看着实在瘆人的紧。
太妃虽然醒了,但却无意打扰她们小两口,只依旧一副睡相,不曾发出半丝响动。
千机药紧握着花溪草的手,就这么一直坐在了她的榻边,一夜未眠……
次日早朝一过,千机药被废黜王位的消息便彻底传遍了都城的大街小巷。
一时间,朝臣皆向敬王世子与秦王二人的阵地转移而去,尤其投奔秦王萧忆安的最甚。
自古立储无非立嫡,立长,立贤,秦王作为当今唯一尚在的皇子,身后又有顾昭仪在后宫坐镇。本人战功赫赫,无疑成了封储的最热门人选。
至于敬王世子萧钰琛……虽然他也贤名在外,但其却是个深入简出的主儿,这后宫与朝堂之间的关联实在是微妙的很,而且自身有有残疾,如此一来,倒是落了下乘。
下了早朝,秦王的身边迅速围了一圈人来,其中不泛为他祝贺之人。
“恭喜秦王殿下。”
“朱大人言重了,本王不过奉命暂代督军之职,任重道远的很。”
“秦王殿下何必自谦,放眼整个朝堂,能担得起如此重任的,便也就殿下一人而已。殿下有何安排,下官自当全力支持。”与秦王正在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户部尚书朱隶,此番皇上任命秦王为北疆督军,负责的便是北疆重建的事宜。
而户部手握国库公银与北疆粮草调度的重权,自然少不了与秦王这个督军打交道……
顾老国公的面色自从下了早朝之后便不太好,秦王羽翼尚未丰满时,他们还能抱成一团彼此取利。是其最强大的外家,可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就连顾老国公都觉得立储非他莫属……
可是他们却也没了筹码……他自己的儿子他最了解,对朝堂之事根本就不上心,更没什么勾心斗角的心眼,而他那十一子,更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再看他的孙儿顾无忧,也是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若真有他驾鹤西去之日,这偌大的顾国公府怕是就要散了。
而秦王登的大统,怕是也容不得他们顾府这个外家,再这么壮大下去。
思及至此,顾老国公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顾国老公请留步,昭仪娘娘有事传召,还请顾老国公移步……”
顾昭仪这个时候找他?顾老国公的眸光盯在来人身上看了片刻,确定她确是自家女儿身边的侍女,才应了一声跟着前去。
当顾老国公到了顾昭仪殿中才见顾无忧也坐在了这里,看着面色上还戴着些许玩笑之色……
“参见昭仪娘娘。”
“父亲就不要折煞女儿了,这里又无外人,您又何必行此大礼。”
顾昭仪生性淡漠,当年因为被他送入宫中,更是与他这个老子没了往日情分,今日突然与他相见,反而令他心下生疑……
他这女儿速来是个心思极重的,自从封了昭仪之位更是极少将什么人放在眼中,对他这个父亲也早已不复当年之情……
“联姻的事,其中曲折我不说父亲想来也明白,一切也不过权宜之计而已。我既然身为顾府之女,自然不会忘了应尽的本分……”
“都是一家人,又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这些年来你和安儿为顾国公府出了多少力,费了多少心,父亲和你兄长都是心知肚明的。十一此番能联姻大秦也是他作为顾府子孙该尽的一份力。”
顾昭仪听着顾国公所言,心底最后一丝顾忌也算是消磨殆尽,毕竟联姻一事是她提出来的,此时秦王明显受了皇上重用,而顾国公府却是再没什么其他利用价值,只怕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选一门为萧忆安增益的姻亲定下许以妃位加以巩固他的权势地位,就怕到时顾国公府会对此心存怨念……
毕竟皇上这种制衡之术,用的最是炉火纯青。若不将话说清楚,只怕日后父亲会与自己更加离心离德。
“我今日请父亲过来,就是为了把话说清楚,不想我们兄妹间因此生了嫌隙。至于千羽的事情,耀儿自有他的盘算,断不会亏待了她。”
顾国公在顾昭仪这里不便久留,只稍作片刻便带着顾无忧一同离开。
他们父女二人刚走,萧忆安便紧跟着到来:“儿臣参见母妃。”
“你外祖父他身为顾国公府的当家人,难免要为顾氏一族忧心,如今十一又要同大秦联姻,想来他终是怕与你断了干系的……”
“外祖父多虑了,说到底,顾国公府也是儿臣的外家,无论到了何时,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只要我在这里一天,就断不会置顾国公府于不顾。”
顾昭仪到底身上流着顾氏的血,不可能不为顾国公府做些考虑。
有了秦王这话,顾昭仪也就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对于顾国公府的事便也不再去提。
“昨日太妃回銮,还带了一个女子回来,你可知那女子是何身份?”
“母妃说的事情,儿臣也有所耳闻,只是太妃行事素来不按常理出牌,就算从外面带回个女子一同入宫也算不上出奇。只是母妃当下有此一问,倒是令儿臣不得不另眼相待。”
“如果母妃没有猜错,珣王便是因她的缘故才被皇上废了王位……”
秦王的眸光瞬间因顾昭仪的话而变得微眯起来,只见他眉眼轻挑道:“哦?母妃此言何意?”
“你觉得这天底下能让千机药痴痴牵挂又甘心为其受罚却无半分不耐的,除了那花溪草,还能有谁?”
“花溪草……”秦王已经很久没有念过这个名字,对他的印象而言,花溪草还是那个在宫宴上出尽风头,才华绝代的女子而已。
只是她于千机药与萧钰轩而言,却不单单是利益二字这般简单……
“母妃确定是她?”
“确定。苏北王府里的人已经前报过,宁贵妃昨日带了太医令前去给太妃问诊,实则却是去探花溪草虚实,听说是中了什么毒药,所以才成了这幅样子。至于太妃是从哪将她带回来的,一时半刻倒是无处考究了。不过这事不用我们费心去查,就是皇上也断不会轻易放过的……”
“当初花溪草是在东宫出了事情,萧钰轩也因此丢了世子之位;此时她人却好好的被太妃带了回来,这倒的确是件趣事。也难怪千机药都因此惹恼了皇上。”
“安儿,母妃这一生从未想过要让你坐上那个位置,但如今时局动荡,若想自保,就又不得不一步步朝前去走,只是母妃有一事不明,你与那珣王,到底是何关系?”
“是友非敌。”秦王道。
顾昭仪闻言面上喜色更浓……
看来她所猜不错,萧忆安的确并非表明上外人所看到的那般热衷于争储,而是有着自己的盘算。
“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回去吧,近来无事也不必再进宫参拜。此时皇上的心思是最不稳的时候,不要因小失大。”
“是,母妃也多保重,儿臣告退。”
秦王这边一离开,顾昭仪会将自己的贴身侍女唤了过来:“我们插在宁贵妃那的人可以动了,让她想个法子将宁贵妃引到苏北王府去,本宫要送她一份大礼……”
“是,恭喜娘娘守得云开,这一次秦王殿下必将旗开得胜……”
顾昭仪早就对这个侍女的底线查探的一清二楚,此时听闻侍女的道贺嘴角哥更是忍不住翘了起来。
宁贵妃算计了她这么些年,也是时候把该算的账都算一算了……
顾昭仪手底下的人办事倒也利索。不过傍晚时分,便有人传信回来,说是宁贵妃带了太医令去了苏北王府……
苏北王府那边,太妃刚用了晚膳,而花溪草则是在昨夜醒过一次之后又沉沉睡下,直到此时都不见转醒的迹象。
千机药天色一亮就不得不闪身离开,此时苏北王府中倒是安静的祥和……
只是这份安宁却是随着宁贵妃的再次到来而彻底打破。
“宁贵妃来了。”苏麽麽听闻外殿通报声只压低了声音对太妃说道。
“我到要看看她这连日的往这跑要怎么向皇帝交代。”
太妃的话音一落,便见苏嬷嬷遣了一个侍女出去,就在此时宁贵妃也匆匆走了进来。
“参见太妃。”
“近来我这苏北王府倒是热闹,宁贵妃过来可是有事?”太妃的面色明显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饶是宁贵妃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被她这毫不掩饰的厌烦所惊。
“我只是担心太妃凤体欠安,所以……”
“我的身子骨还硬朗着,没有那么容易就散了。”
“太妃息怒,我只是……”
“罢了,既然人已经来了,就正好去看看屋里的人去。我也想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太妃摆了摆手,示意宁贵妃不用再多言其他。
而太妃这一句让看花溪草,倒是正中宁贵妃下怀。
她之所以如此不管不顾的到这苏北王府来,就是因为太医令来禀报说查出了花溪草所中何毒,只是还需要再次确认才能肯定。
宁贵妃听闻此言,自然心急的很,她可还等着好好利用一番这个假的花溪草,若是能查出她身中何毒,自然事半功倍。
太医令得太妃准允,第一时间便朝内殿走去。
这一次花溪草的床榻便已经放下了幔帐,从外面就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而已。
“启禀太妃,宁贵妃娘娘,花掌史她……”
“她怎样?”太医令的话还没说完,皇上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就连宁贵妃都跟着一惊。
太妃反而丝毫不受影响,一如之前一般稳坐正上。
“臣妾参见皇上。”
“这是怎么回事?人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醒?”皇上的声音冷厉的很,面色更是阴沉。
“启禀皇上,花掌史她是中了蛊毒,所以人才到现在都没醒。”
“你说什么?蛊毒?可是大渝巫术操纵的那个的巫蛊?”宁贵妃本就有心想将花溪草先前的失踪归到千机药的阴谋上,如此才好为萧钰轩平反。毕竟当初他就是因为花溪草的死才被废了储君之位贬为庶民的,如今这人都回来了,总要讨个说法才是。
“把话说清楚。”皇上听闻宁贵妃所言,面色不由一寒。毕竟千机药自从花溪草出事之后就去了大渝,而此时花溪草却突然死而复生,还是跟着他与太妃一同回来的,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本就值得人推敲……
“启禀皇上,花掌史中了失心蛊,就算醒来怕是也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是什么东西?”
“失心蛊虽然名里带了个蛊字却是与宁贵妃娘娘所说的大渝巫蛊和虫蛊不同,它不过是一种迷药而已,只是比寻常药性大的多。之所以叫失心蛊,就是因为中了此药的人往往会迷失心智,易于受人蛊惑,并且作出些失控的事来。而中毒人本身却是神志不清的状态。一般中了这种药的人,会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而且醒来后只认下毒者一人为主人。”
“皇上,这花溪草实在是在宫中留不得,若是她当真被人控制了心智,说不准到时会作出什么危害太妃与皇上的事来。还是速速将她圈禁起来的好。”
虽然太医令否认了这失心蛊是从大渝而来,但宁贵妃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加害花溪草与千机药的机会。
只要花溪草这谋害皇上的罪名一落实,千机药自然少不了皇上连带着猜忌。
宁贵妃心底算盘打得极好,但是太医令却是出乎意料的补了一句道:“依微臣愚见,花掌史体内之毒已经有两月光景,此时完全到了毒素迸发期,一旦她从昏迷中醒来,只怕就要彻底失了心智……”
两月光景?两个前,花溪草还没有出事,但人却是住在了司天监,而出事的时候又是在端王府……
皇上与宁贵妃听闻太医令所言之时面色皆是大变,宁贵妃藏在袖中的手都缩成了一团,指甲也都深陷肉里而不自知。
“你确定是两个月而不是一个月?”皇上一开口,宁贵妃也跟着怒目看向太医令,满眼的警告之色异常明显。
然而太医令却是不为所动,只朝皇上端正拜道:“启禀皇上,虽然微臣不能确定具体时间,但确是至少一个半月到两月之间不假。”
一个半月,差不多就是花溪草刚出事的时候,而两个月则是正住在司天监之时,无论是哪一个,都与萧钰轩逃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