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上!”一声阴阳怪气的尖叫,“是!豹哥!”几十个黑影窜下来,堵住了马队。
马夫抱住头,靠着马蹲下了。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只要马夫自己不抵抗,劫匪都不会伤及马夫的性命。
为首的一个身形瘦长,火光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铜钱般大小的斑,却因此得了一个“豹”的称呼。之前在淘金赌坊大丢面子,非得在这里赚回来不可。
只见他扯着嗓子说:“林镖头果然是老江湖,眼力不错,识相的就留下财物,我也不与你们为难,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林某闯荡江湖二十多年,不为别的,单单是要守护林威镖局这金字招牌,恕难从命!”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动手!”豹一声吆喝,匪徒们皆抽刀而上,向镖师们冲上去。曾管事哪里见过这般架势,赶紧缩到马车一角瑟瑟发抖。
林威镖局的镖师们不是等闲之辈,他们从容抽刀拔剑,迎敌而上,招式干脆利落。相形之下,劫匪的无疑要逊色许多,只是他们人数众多,一时间两方人打得难解难分。
这时,一个劫匪见打不过,在为首的马匹腿上砍了一刀,马受惊发狂,在人去之中横冲直闯,山道本来就不宽敞,眼看着那马就要带着一车财物跌下这万丈深渊,林森从打斗之中抽身,纵身跃到马边,硬是以一身蛮力将马死死地定在了悬崖边缘。
豹见有机可乘,就在林森与马纠缠之际,举刀向林森砍去。林森一时无法放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雪亮的大刀砍来。
热血,溅在林森的脸上,刀落在地上,叮当作响,豹脸上扭曲着痛苦,慢慢倒下,身后,何副将缓缓将尚带血的长剑收入鞘内。
“我刚走了没有多久,听到这边有动静,于是就带着弟兄们赶回来了。”
有了原来巡山的官兵的增援,劫匪们处于绝对的劣势。再加上头目被杀,他们更是胆战心惊,纷纷逃窜。一些镖师正想乘胜追击,何副将大声阻止:“诸位,穷寇莫追,那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患。你们还是清点一下财物是否有损失为上。”
林森让人牵了马,走上一拱手:“多谢何副将解围。”
何副将一摆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镇守关山谷是我们分内之事。要不是因为我们疏于防范,这等蟊贼怎可能潜伏在此处?这是我的过失,还请林镖头多多包涵才是。”
何副将再一思量,说:“天快黑了,应该没有人再进谷了。为了赔罪,小弟护送你们出谷如何?”
林森想到自己何手下镖师虽然武艺不差,但毕竟人少,若再出一次刚才的状况,自己未必应付的来。于是又一拱手,说:“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有劳何大人了。”
有了官兵的护送,一路上走得甚是平稳。曾管事清点了财物后,见没有什么损失,心中暗暗高兴。队伍渐渐步出谷中,视线明亮程度却没有什么变化,原来谷外已是黄昏。原本手放在刀柄上步敢松开的镖师们此时终于略微放松,林森也命车队停在空旷的地方修整片刻,然后再赶路。赶了一天的路,一路高度警觉,加上中途的变故,车队的人不禁觉得又饥又渴,纷纷掏出干粮,就着水吃了起来。
林森也掏出干粮,正准备吃,却发现何副将带领着一干队伍在谷口整齐地列队,没有一丝松懈。林森走上前去,说:“何大人,诸位弟兄一路上也辛苦了,为何不休息一下再回去?”
“呵呵。”何副将低沉地笑着,细长的眼迸射一道光,“林镖头,休息不得,今天的任务,才刚刚开始呢!”
一道闪光,林森还未反应过来,何副将已经拔剑出鞘,剑锋正抵着林森的咽喉。而车队的人们精神放松,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幕,还以为林森只是上去道谢。
“何大人,这是什么回事,我不明白!”林森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呵呵,”何副将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弧度,“别急,你马上会明白的。”
何副将身后的士兵向天射出一支响箭,众人惊异地盯着异响的方向。
尘飞扬,在一片静寂之中,车队众人发现他们身边黑压压的包围了许多人。刚刚松懈下来的镖师们突然发现再次拿起武器的胳膊如此酸痛。
“放下武器吧,我们多多少少还算有点交情,我可不想我们闹僵。”何副将靠近林森的耳边说道。
林森手上的干粮掉到了地上:“原来你们官匪勾结!”
“林镖头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只因为敬重您林威镖局在江湖上这块金字招牌,我们费了不少功夫布下这关山劫呢。”远处走来一个男子,身高不高,看来却很结实,背后背着一把长刀,步态似闲庭信步,却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来。走近了,看清他面带浅笑,双手抱于胸前。“直话直说,我们黑风寨的兄弟们看上您老押的这趟镖了。
“你是西门剑恒?”黑风寨的名号虽然不甚响亮,林森却也略有耳闻,据说他们没有固定据点,只作大案,寨主西门剑恒却是个神秘的人物,江湖人称“西门狼”。
“行那个什么不乱改名字,就是我。”
林森见西门剑恒讲话粗俗,料想这些机关肯定是何副将帮忙布下的。于是转说:“何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镇守国家咽喉,马上就要功成,怎么会于土匪勾结,有负朝廷重望啊?”
“朝廷?功成?”何副将冷哼一声,“我待在这个终日见不到太阳的鬼地方已经一年三个月了!守在这里的弟兄辛辛苦苦,有些患上了风湿疾症,就盼着能够调离的一天。说好一年离任,一道圣旨下来,却要我们多待三年,说什么功勋卓著,什么人手暂缺,朝廷不把人当人看,我们凭什么要为它卖命?”
林森没有料到其中的变故,看着何副将仰天狂笑,接着语气一变,说:“再说了,这里是关山谷之外,在谷内已经救过你们一次了,虽然那也是我们计划中的一步。”
“什么?”林森睁大了眼睛。
“那是西门寨主布下的苦肉计,让你们疏于防范,一路上危机重重,你们必定异常紧张,半日赶路,不敢停下休息,所以我们将最后下手的地点就是这里,你们认为已经平安到达,精神最松懈的时候。一个人的精神,一旦从紧张中松懈下来,必定很难再绷紧。”
何副将说着,与此同时,黑风寨的人已经开始动手,招式虽乱,却远不像谷中那么窝囊,镖师们也觉得格外疲劳,腹中饥饿难耐,再加上人少,很快,黑风寨的人就夺下了马车队,也揪出了躲在马肚子下的曾管事。
“你们好卑鄙!”林森咬牙切齿地说。
“卑鄙?我当山贼那么多年,就没有想过要不卑鄙的一天。我们可是光明正大地卑鄙,好过那些正人君子表面上装出个样子,实际上比我们还要卑鄙。”西门剑恒开始冒火,“你能够保证这些东西都是光明正大的吗?”
曾管事被压着,此时拼命蹭上来,说:“这是清海侯进与京都的贡品,怎么不是光明正……嗷!”还没有说完,西门剑恒早已斜脚踢起一块石子,打在曾管事的嘴角上,曾管事不耐痛,倒在地上,满口鲜血,一吐,见掉了几颗牙。
西门剑恒骂道:“老子我看到你们这些狗腿子就冒火!长成这个样子就应该好好呆在家里反省反省,少给你爷爷我丢人现眼!还敢说光明正大,你们害得多少人没饭吃?再说了,”西门剑恒话锋一转,嘴角弯出一丝无赖的笑,“皇帝老儿又不缺这点钱,你们那么拼命干什么?乖乖送上给本大爷花岂不是更好?”
林森怒道:“不管这些东西来路怎么样,只要是我们林威镖局接下来的镖,我就保定了!
“哎哟哟,”西门剑恒凑近林森,说,“林大镖头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吧?现在谁说了算?口气别那么冲,年纪大了,少生点气,多活几年不是更好?”
“西门剑恒,别跟这老头子废话,杀了他,把东西分了,我们好了事。”何副将有些不耐烦。
“别急,”西门剑恒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你放开他,我让这个老头输的心服口服。林镖头,我跟你一对一,我输了就放你走,如何?”
何副将有些不满,但还是照做了。林森见西门剑恒不过二十出头,想必也只是占山为王,没什么真本事,于是说:“我赢了的话,不许动我车队的主意!”
何副将正要说什么,西门剑恒一摆手,说:“行了行了,怎么人老了都这么罗索?”双方走到了一块空地,林森拾起了他的刀,西门剑恒却歪歪斜斜地站在那里。
似虎啸,一道白光,林森大吼一声,持刀而上,渐渐欺近猛然挥刀,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要斩向西门剑恒的咽喉。
只见西门剑恒懒懒一避,刀锋擦身而过,轻易就将这迅猛的招式化解。但林森就在即将与他错过之间,迈大一步,突然转身,持刀右手刀锋一转,左掌在刀柄上一推,直插西门剑恒后心。
原来之前的突刺只是幌子,即使一避而过,也难逃后招。这是林森成名绝学,因为速度极快,江湖上难逢敌手,而他一开始就用这必胜杀招,也是要攻西门剑恒不备。
“铛!”只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接着是西门剑恒的笑,“老头子,有点功夫,那我就不让你了!”
原来就在林森的刀刺入西门剑恒后背之前,西门略移了自己的刀柄,那把背在他背后连刀鞘都没有的长刀将林森的攻势挡下。
而就在顷刻之间,西门剑恒左手抓住林森持刀的手腕,右手挥刀砍向林森的腰间。林森一看情势不妙,使出浑身力气挣脱,跳离西门剑恒两步左右,不料西门剑恒刀势太快,虽然躲过要害,腰间还是中了一刀。林森因此落地不稳,单膝着地,还要以刀支撑。
西门剑恒却没有给他以喘息之机,纵身一跃,双手执刀,正破林森头顶。
林森仰首,只觉得初升的月亮顿时被斩成两半,头顶的刀光,竟然比朦胧的月光更耀眼。他只是本能地横刀挡于头顶,突然感觉千斤坠力压顶而来,却手劲道突然一卸,伴随手上刀的哀鸣,他那精铁所铸的大刀竟然从中间断掉了。
林森突然感到一阵绝望,他闭上眼睛,等待着西门剑恒的长刀在斩断他的刀之后斩向他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