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80多岁的老太太还一个人住一边,挪着去砍柴炖稀饭,慢慢用小木桶从山下拎一桶水上山,那样子,比天涯图片里那个背木柴的老太太还可怜,只要她没不能动一下,就得饿死渴死。没办法,儿孙都不养她。所以农村里的老人说,不怕年轻苦,就怕晚景不好。那个罪呀,不是人受的。
有朋友说国家不管吗?你见过那么多可怜的人,有人管了吗?
农村养儿防老,是唯一的路,倘若儿孙不养了,没有好心人照料,那就是等死。有不少老人坚强的活了一辈子,兵荒马乱的日子,抓壮丁、躲日本、土改、三反五反、大跃进、文革都过来了,往往到了7、80多岁,儿孙不孝,水都难喝到一口,不堪饥饿和折磨而自杀。小城市里的老人又好到哪里去呢?
如今好多的老人死了都不知道,过了一个月才被发现的。我就烧过腐烂得没样子了老人,儿孙们都出了国,却没人管他。
人们说少是夫妻老是伴,有个老伴有个照料,一个去了,另一个就孤独而痛苦地活着。我们这里的人都说:死在老伴前面是福气。事实就是如此,后死的人日子难过啊。
我和阿狗把台子搭好,厅内外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很多人搬着椅子坐在厅外的停车场上,很多老人小孩白天都没有见过。
看来今天晚上来借机听丧鼓的人还不少。我笑了笑,人们哪也真是宽容,白喜事,呵呵,的确是白喜事,死者的末日,活人的盛宴。一般老人比较喜欢听书,咿咿呀呀的,有板有眼,而小孩多半是缠着要来凑热闹的孙子。
年轻人和中年人要么去抱女人去了,要么抱着电视去了,哪里受得了慢吞吞的丧鼓,不过要是知道今天打丧鼓的是她的话,恐怕不少色人会过来听。我向人群里扫了一眼,果然看到有好几个附近的年轻人,眼光向探照灯一样扫过大厅和台子,然后定在小美女的身上不动弹了。
看看表,已经快八点,可以请先生出来了。我推开门向墨镜两个点点头,还没说话,只听得厅外一个人乱叫嚷:“天哪!有鬼呀,有鬼呀有鬼呀。”人群一阵骚动。
我连忙跑出去,只见一个胖胖的男子飞快地跑了过来,一只脚的鞋都掉了,高一脚低一脚的奔了过来。我迎上去,低声喝到:“你他妈胡说什么。人家在办丧事,你别给我胡闹。孝子们不揍你就是好事了。”
办丧事的人本来非常忌讳鬼之类的东西,一是害怕,尤其是到了后半夜,听书的人少了,夜也深了,本来守个尸体就挺糁人的,这么一说,守灵的人就更少了,另外一个是子孙们怎么也不想自己的父母的灵魂是恶鬼,出了这个事,那以后家里怎么住人?
所以有人乱说鬼之类,是要挨揍的,偶尔有人小声说个什么,也是悄悄一边说有不干净的东西。
那个胖子脸色苍白,嘴里不停地说有鬼有鬼,我一把掐住他脖子,怒吼道:“你他妈再胡说老子掐死你信不信?”胖子一下脸憋红了,抓开我的手直往人群里奔。
几个戴白帽子的中年人围了上来,问胖子怎么会事。胖子惊魂未定:“刚才我做蹦蹦车过来的,上车的时候是和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的车,我给了车夫三块钱,中间没有停车,结果到了前面下车的时候,突然就我一个人了。我找了找回头一看,车和人都没了,有鬼有鬼。”
“你见了那女人的什么样没有?”我问胖子。
“没看太清楚,我只看她一身白衣,好象身材还挺好的,就是好象是个偏肩膀,一高一低的,脸相没看清,头发都窝在右边,好象左脸上有个疤。”
这几个男人脸色大变,急忙向厅内走,连忙叫死者的儿子过去。他们几个嘀咕了一阵,只听得好象说他大姨来了。
旁边的小美女显然听到了,打了个冷战,但仍然没动。他们示意我过去,说可能是死者原配夫人回来了,问我怎么办。原来她是49年和他一起去台湾的,结果她挤上了船,他被挤掉到了江水里,没有跟上,93年通过统战部联系,找到了他,两人才重逢。
可是他已经结婚有了一群子孙,她一直未嫁,但是收养了几个孩子,都胜过己出,小有成就,坐在旁边的美女就是她的孙女。
从他们两人重逢之后,她便一病不起,期间抱病回了一次大陆,回去后没几个月就死了,临终交代要孙女多照顾爷爷,于是她前几年就来大陆读大学,有空就陪爷爷住,来大陆已经好几年。
我打了个冷战,这事估计就是真的了。一般人灵魂是不会有什么征兆的,只有感情深厚而不得发泄的人,死了才灵魂不散,需要超度。要不然怎么人们都说鬼是恶鬼呢?那都是恩怨爱仇啊。
这个女人去了台湾几十年居然未嫁,可见感情之深,相逢后便一病不起,肯定是见他结婚生子有点失望,人活着就靠精神支柱,支柱垮了,命就不长了,她相逢的愿望已经尽了,就撒手了。如今他也死了,大概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我赶紧拉起来小美女:“小姐,这事情恐怕得你出面,你赶紧烧两柱香,一柱烧给你爷爷,给他说你奶奶回来看他了,另一柱烧给你奶奶,请她保佑大家,看完了爷爷就回去。”
她撇撇嘴,显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但还是顺从的拿了2柱香,跪在灵前,嘴里嘀咕了一阵子,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到墙边坐下了。
我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办法了。早知道死者还有这种关系,我就不请什么丧鼓了,去法师做法事了,两个人一起超度得了。希望不要出别的事情,要不然今天晚上就不太好过了。丧鼓还没响,我心里已经慢慢敲起鼓来。
我再次走进侧门里,请墨镜和黄鹂,这女的我暂切这么叫她。
两个人出来。他们显然见过世面的人,走南闯北多了,知道这样的事情总会有出现的,黄鹂拉了拉墨镜先生的手,慢慢到了大厅,把他扶上鼓台。她从墨镜先生的后背卸下大鼓,有在布袋里掏了双鼓棰出来,放在墨镜先生的手上,这才把自己背后的什么琴一样的东西卸下。
我很奇怪,这女的今天是干什么啊?难道不是说书是唱书?在我们这个地区,一般说书先生都是用大鼓,再不成用渔鼓配合大鼓,很少只用渔鼓,因为不大气,声音和动作都小一些。
其实这个渔鼓就是用一节竹筒,头蒙上蟒蛇皮而成,演奏的时候一只胳膊包渔鼓,拿一只钹,一根敲钹的筷子,另一支手击蟒皮底,发出沉闷的声音。但是我很少见用琴来说书的,可能今天要开眼界了。
果然,她把布袋一拉开,原来是一把琵琶。我晕。琵琶来说书?日,难不成我见到了秦淮河歌女?她转过脸来看我发愣,扬了扬下巴,意思说,看我的吧小子。我心里偷偷乐了,黄鹂伴琵琶,绝对是从我请的这场丧鼓开始有的。
"嗯,嗯"墨镜先生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开始慢慢敲鼓了。说书的敲鼓有讲究,开始的时候必须小声,让各位看官慢慢适应了,才渐渐大,而且开场声音密集催促看官坐好,做好准备,然后才能咚咚地猛敲几下,开始说书。果然墨镜先生双手对空做了一下
两棰在鼓边上轻柔而密集地瞧了起来,这就是“敲边鼓”的来历,意思是旁敲侧击,他边敲边清嗓子,并不急于开始。
刚才嘈杂的各种声响渐渐沉静下来,只听得鼓声逐渐大了起来,渐渐粗重,墨镜终于开口唱:“哎,咿,呀,恩。”
一个变音之间便是一记重椎,抑扬顿挫,煞有其样。我听的书多了,从5岁开始就随爷爷到镇上听书,第一本书就是杨家将,到现在这么多年,见过不少说书先生,知道这个墨镜,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这墨镜声音洪亮,变调婉转,鼓棰声配合极好,看来也不是素的,这娘们还真拉了把好手来,给我面子,以后得多给她生意做。
“咚咚,滴,咚,咚。”两声重鼓,我知道墨镜要开始唱正本了,等了一下,却没听得墨镜说话,只见一阵旋风卷过厅口,吹得帷幔哗地飞扬,然后听到鼓棰掉地上的声音。
“坏了。”我猛地站起来,墨镜和黄鹂两个人的腿都在悄悄发抖。
我大声打了个喷嚏:“妈的什么天气,说明天要下雨,现在就开始吹风了。”
好在他们不愧是老江湖,立马回过神来,墨镜一只手拣起鼓棰,一只手继续在鼓面上敲着。黄鹂脸色苍白,从放在台下的布袋里,拿出一个红盒子,翻开,拿了一张黄纸条来,对空作了揖,两指指天,低声念了两句,将黄纸条贴在鼓的前面。
我暗惊一身冷汗。看来大多数人都没有在意掉鼓棰这个事情,对于跑江湖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个大事,一个旋风,加上掉鼓棰,表明煞气已经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