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光线略昏暗,尽管窗子已掩上,依旧会让人觉得冷清。
墨辞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半昏迷、半清醒着,他脸色惨白如纸,薄唇紧抿,接连滴落而下的冷汗,已湿了他的衣衫。
隐忍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裂魂刺在他体内失了控,疯狂翻涌,冲撞着他的神经。
灵力越来越盛,宛如万箭穿身,扎根更深,穿过他经脉、骨肉,乃至五脏六腑。
乃至,身体每一处角落。
无间折磨,生不如死。
月浅璃坐在床边,小手搭在墨辞的手腕上,把着他的脉象。
须臾,她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看。
他的手臂里,怎么会被钉了灵钉?
而且,还不止一枚。
月浅璃倒吸一口凉气,小手微微发抖,摸了摸他另一只手臂。
这只手臂也有!
她瞬间有些慌神,掌心覆上一层薄薄了灵力,又查看了一下他的身体。
顿时,接连惊诧、错愕!
肩骨里也有。
锁骨下也有。
胸腔中、腿骨中也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月浅璃双手颤抖,脸色铁青,被吓傻了。
他四肢、身体里、经脉里、骨头里,皆被钉满了灵钉!
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少说,也有上百根。
“怎么会这样,他体内……他体内怎么会有这么多灵钉?”月浅璃神色恍惚,情绪有这失控,“谁干的,是谁干的?”
仓惶的声音里,满是急切与心疼。
她一眼看出,这灵钉在墨辞体内已久,早跟他骨肉、经脉长在了一起。
如果强行取出,他会经脉全碎,十有八九再难恢复,甚至会成个废人。
可是……灵钉留在墨辞体内,只会无时无刻地折磨他,若不堪重负,他也极有可能会瘫痪。
想到这,她脑海中一片轰鸣。
丧心病狂!
这个下手者,简直是丧心病狂!
冷夜看了她一眼:“你说……裂魂刺啊。”
“谁下的?”月浅璃追问。
“这个……”冷夜支支吾吾地搪塞道,“这裂魂刺,是两百年前,天麟尊者为给公子医治,才钉入他体内的,为的是让公子平心静气。”
月浅璃冷冷一笑,紧紧捏着拳头,指骨捏得咔嚓作响:“两百年前……”
裂魂刺,竟已在他体内两百年了。
这灵钉是由神器所化,每一颗都带着强悍的灵力,灵钉入体,比凌迟、活剐还要痛苦千万倍。
此等极刑,寻常人根本受不了。
两百年,他是如何捱过来的?
天麟尊者……
那就是墨阑河的意思了。
美名其曰说是医治,实则,恐怕是为了限制墨辞的灵力!
墨族长,他可真行啊。
对自己的孩子,也能下如此毒手!
月浅璃垂眸,看着墨辞惨白的脸色,听着他隐忍的喘息声,看着他被一身灵钉折磨得死去活来,心如刀绞。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眼睑掉落下来,她满目都是担惊受怕,又恨又心疼。
不仅恨他们,还恨自己。
恨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难怪……
难怪先前,他走路时都慢吞吞的,行动也不太利索,像是迎风就倒。
难怪,他明明修为精进了这么多,身子却又很差。
原来,都是因为裂魂刺。
先前,墨辞明明有很多异样。
可她为什么没有细心一点,为什么就没有发现,没有深思熟虑过一次?
她恨自己……后知后觉。
“九歌……”月浅璃轻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有许多话想说。
可一想到旁边还有眼线,只好硬生生,又全部咽了回去。
九歌,对不起。
是我来晚了。
这时,风吟匆匆从外面进来,琥珀着急问道:“玉清丹呢?”
“在这!”风吟晃了晃手中的瓷瓶。
琥珀接过瓷瓶,倒出一颗丹药,欲喂墨辞服下去。
“等等!”见势,月浅璃抢过她手中的丹药,打量了一下,出言道,“这丹药有副作用,会伤害他的身体!”
这丹药,只能暂缓裂魂刺的暴动之力,治标不治本,且副作用很大。
这种丹药,她怎么敢让墨辞服下?
琥珀没好气道:“那你忍心让公子继续受折磨吗?”
一句话,一针见血,刺入她心头。
她望着榻上奄奄一息的人,心痛的泪水再次一涌而出。
她,不忍心啊。
琥珀也懒得废话,夺回她手中的丹药,喂墨辞吞了下去。
月浅璃心乱如麻,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墨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内心的情绪,如五味杂陈。
“琥珀。”冷夜提醒道,“此次,裂魂刺暴动得厉害,一颗恐怕不够,你多喂公子两颗吧。”
“嗯。”琥珀便又倒出两颗丹药,一颗颗喂入墨辞口中。
“你慢点喂。”月浅璃微微蹙眉,叮嘱道,“别噎着他了。”
“要你管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冷夜也黑着脸道,“月浅璃,你都是个有夫之妇了,还来关心我们公子,知不知羞耻的?”
“难不成,你吃锅望盆,又对我们家公子生出爱意了?”琥珀故意问。
“别乱说,小浅璃不是这样的人!”云荒冷冷纠正。
“没有。”月浅璃努力让自己平静,“九公子为救我而受伤,我心有愧疚罢了……”
她知道,冷夜和琥珀都是墨阑河的眼线。
所以,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对“九公子”或者“墨辞”有任何情意。
“不用这么假惺惺!”冷夜不屑一顾。
“我会医治好他的伤。”月浅璃沉声道,语气十分恳切。
“不用!”冷夜拒绝道,“公子并无大碍,不需要你来医治!”
“我……”
“你们走吧。”冷夜直接下了逐客令,“继续待在这,也不合适!”
宣儿摇了摇头:“我担心九哥哥……”
“公子如何,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冷夜有些不耐烦了,“况且我记得,公子昨夜也亲口说过了,要你们一大早就离开。”
“怎么,你们是打算赖在庄子里,不走了?”
每一个字,都咄咄逼人。
宣儿有些气不过:“你……”
月浅璃眼眶通红,视线始终在墨辞身上,不愿移开半分。
但她现在留在这,什么也做不了。
若是死缠烂打,赖着不走,反而会引起墨阑河的怀疑,给自己、给墨辞招惹麻烦。
墨辞现在的处境很艰难,她不应该再添乱,而应该帮他解决困境。
她现在,该去寻找解救墨辞的方法,才是最要紧的。
也罢……
她强忍着心痛、不舍,拉住了宣儿,出言道:“云荒,宣儿,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