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善殿的后面此时已建好了千圣殿,整个殿上是圆盖,形似穹窿。里面供奉着一座七级千佛浮屠,左右是配殿,里面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楹联和条幅。殿内终日烟缠雾绕,颂经声不断。
整个西苑,都被皇上弄得仙风道气十足。
认识玉林琇后,皇上便下诏,请他入京说法。可是玉林琇却摆起了架子,称病不来。
不久,皇上再次下诏,召他进京。
这一次,他却说是母亲刚刚去世,尚未安葬,以此作托辞婉言谢绝。直到第二年,又经过几番催请,他才动身赴京,可是刚走到天津,他又说自己病了,来不了了。要在平时,要是大臣们如此怠慢皇上,皇上早就发火了。可是也不知怎么的,皇上对玉林琇不但没有发火,反倒激起了他更想见面的欲望。
皇上找来朴聪,问起玉林琇的情况。
朴聪说:“玉林琇只二十三岁就当了湖州报恩寺的住持。这在禅门实为罕见,因此,他深受佛门弟子的看重。皇上召他不来,可能是他确有难言之隐。待老衲问明再向皇上汇报。”
不多久,朴聪来给皇上传话说:“玉林琇未应召前来,确因有病所致,除此之外,他还担心皇上像留老衲、木陈忞一样也留下他,不让他回去。他说,报恩寺住持他刚当不久,不想弃之离去,故犹豫未决。”
皇上对朴聪说:“你告诉他,朕召他前来,只是想听他讲经谈佛,并图一见。谈完即送他回去,并不会留他在此。”
有了皇上的许诺,这样,玉林琇才来到北京见皇上,随他同来的还有他的弟子茚溪森。
皇上也终于得以见到这位三请四催才到的住持僧。
其实,这位禅僧并非不想见皇上,他早已摸透了皇上的心思。他知道皇上现在着迷信佛,既然憨璞聪已将自己介绍给了皇上,皇上就不可能不见他。他想,越难得到的人们会越珍惜,皇上应该不会例外。玉林琇想通过这种方式让皇上对自己有更深的渴望,从而更快地提高自己的威望,进而借助皇权扩大自己的势力。
玉林琇野心不小,但他的目的还真达到了。
玉林琇在万善殿见了皇上,跟皇上谈了整整一个下午。谈话中,玉林琇极力想以佛教来影响皇上。在玉林琇的娓娓而谈中,皇上时而提问,时而点头,时而嘻笑,看得出,皇上很高兴。
茚溪森看着皇上很高兴,不失时机地请求皇上为他的新寺龙溪庵题字。皇上也不推辞,即刻由小桂子磨墨,挥毫题写了“敕赐圆照禅寺”六个大字。
第二天,皇上即授予玉林琇一件黄衣、一个银印,并赐予他“大觉禅师”的称号,给予了他十分优厚的待遇。但皇上还是信守承诺,派人送他和他的弟子回去了。
从此以后,皇上便常召玉林琇进宫。并在千圣殿后面专门辟一专殿给他居住,玉林琇在京期间,皇上也常去他的住所请教佛道,以禅门师长相待。并让他给自己取了一个法名,叫做“行痴”,从此以“行痴”自居,自称为弟子。
不久,皇上便又授予玉林琇一个金印,并赐予他“大觉普济禅师”称号。
皇上潜心向佛,使得当时许多人跟在年轻皇帝的后头,世风为之一变。京城内外添建了许多新寺,寺院内的香火骤然旺盛起来。尤其是江浙一带,修寺建院更是隆盛。
玉林琇经皇上的召见及赏赐,名声大振。他跑到浙江,在浙江西面的天目山修建了一座寺院,在此讲法。他自称“狮子儿正宗禅寺”,四方佛子闻风而动,都到他这里听法来了,当时有的人还称这座寺院为“法窟”。茚溪森在浙江仁和县新建的龙溪庵当住持,皇上给他题字后,他如获至宝,回去就请人在庙门上将皇上的御书“敕赐圆照禅寺”题了上去。有了皇上的御笔题字,四乡八里的进香者络绎不绝,龙溪庵从此改名为“圆照禅寺”。
木陈忞也不示弱,借助他跟皇上往来密切的名声,回去后在天童寺旁边建了一座奎焕阁,在不远的另一座寺院平阳寺旁边建了一个奎焕楼。在这个阁里和楼上,他与当朝显贵高谈阔论,显赫一时,当时跟随的人很多。
随着皇上信教的深入,一批批的僧人来到了北京,遍布于宫内外大大小小的寺宇。
京城内参禅拜佛的人也越来越多。
皇太后也受皇上的影响,好几次派身边的人到万善殿,请和尚们开示参禅要领。
宫内太监宫女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和佛事联系起来。斯文一点的偷偷地和和尚们作诗文酬答,不懂诗文的也因佛有了来往。和尚们也乐得跟他们交往,可以有更多接近皇上的机会。能接近皇上,就能像木陈忞、玉林琇一样成名得惠。
有的和尚为了接近皇上,放肆地吹捧那些太监,连太监都感觉自己好像忽然成了大老爷们,有了地位和自尊似的。
小桂子自从吴良辅被关押收监,自己作了临时总管后,不但小太监们对他俯首贴耳,他更是成了和尚们巴结的对象。
有一次,一个和尚巴结小桂子,对小桂子说道:“公公额头饱满,印堂发亮,是大福大贵之人哪。”
小桂子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嘿嘿一笑道:“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和尚道:“这个,只有学道之人方能知道。敝僧不但能看出相貌,望公公形体,似有紫气冒出,全身已作擎天柱,杰立时时在御前啊。”
听得小桂子眉弯嘴笑,细声细气地说:“哟,想不到小和尚嘴巴还蛮伶俐的嘛,是不是想让本公公替你向皇上美言几句哪?”
和尚正中下怀,连连点头,眉开眼笑道:“望公公成全,望公公成全!”
小桂子眉毛一竖,眼睛瞪了起来:“一个小和尚,不去念经拜佛,却在这里给人戴高帽,也不怕脏了佛门清净之地,道行不深的人皇上是不待见他的。还不快滚!”说得那和尚灰溜溜地走了。
小桂子刚当上太监总管,还是临时的,正努力着呢,哪里想让小和尚来搅了自己的好事。从前,吴总管在的时候,就常常教导他,说太监男不男,女不女的,在宫中,就是当上了总管,也不过是人家眼里的一条狗,是奴才中的奴才。人家的一句话就可以要了你的小命,丢了你的小命就等于丢掉一根草一样那么容易。所以干什么事都是提着脑袋在干的,处处要小心才是,否则一不小心,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桂子记住了吴总管的话,可没想到吴总管自己倒是忽略了自己所说的话,一不小心就被关进了监狱,说不定,还一不小心就送了命。因此,小桂子一直是小心着,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像吴总管一样,小和尚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巴结自己,让自己为他说话,他可不愿为了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让自己在皇上面前掉了价。知道的会说你是一片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了那和尚什么好处呢,吴总管不就是收受人家的贿赂才导致今天这个地步的吗?小桂子可不想步吴总管的后尘!
小桂子很机灵,所以皇上一直很信赖他。虽说作了总管,但仍跟在皇上身边,随时听候皇上的使唤。
这天,皇上带着董妃,还有小桂子,再次来到了西苑。
皇上想为董妃占上一卦。
在皇上的影响下,董鄂妃也开始栖心禅学。
董妃在经历了生子,得病,子死,再病,她觉得冥冥之中,总有人在掌管着她的命运。这人是谁,她不知道,但绝不会是自己。
来到皇上身边后,她只想好好地服侍皇上,好好的与宫里的人相处。她从来没有想到去得罪谁,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与自己过不去。她认为,只要自己把事情做好了,自己与人为善,就应该没有人会来害她的。
可是,自从儿子死后,她的想法就变了。她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做,也不会被太后认可的;无论怎么做,也无法阻止人家对自己对自己的亲近之人下手。她本就不该来到宫里,她本就应该守着博果尔过自己的平淡日子。
她不应该被皇上爱上也爱上皇上,一个再嫁之人早已在人家嘴里嚼成了不屑,可自己还要不自量力守在皇上身边,被皇上封为贵妃,还要当什么皇后。一个与皇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内大臣的女儿,又有何德何能登上皇后的宝座?不要说没有德能,根本就是不配!这就难怪人家要心生嫉妒,难怪人家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置自己于死地。自己并没有想过要当皇后,自己只想能守在皇上身边,就满足了。
可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也不能让自己遂心呢?
董鄂还在吃药。医生嘱咐,不能动气,要静养。董鄂外表看似还算平静,可是在董鄂的内心,她却无法让自己心如止水。唯一的儿子没了,自己一辈子牵心动骨的希望破灭了,却还要让自己平静心气,那无异于让天不要下雨,春天里不要开花一样,是做不到的,永远也做不到!
董鄂感觉自己的心已空了,常常空落落地难受。她现在一有空就弹琴,边弹边唱,有时候就只弹不唱,弹完,紫鹃常常看到她眼里噙着泪花。
皇上也感觉到了她的痛苦,为了排遣她心中的纠结,皇上决定带她去西苑问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