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娘笑笑,没有说。
江停的眼里闪过一道暗淡的光芒。
哪怕是绵娘已经对他说了那么多,可还是有所保留。
与此同时,江停也更加担心,他担心绵娘所说的这个办法太过极端,最终反而害了自己。
隔壁的院子里响起了开门声,一个人影披着衣服走了出来,江停立刻带着绵娘从房上跳了下来,落地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得罪了。”
他道歉松手,内心却略有不舍,不舍绵娘身上的温暖。
不过黑暗之中,他又一贯面无表情,所以,绵娘对次毫无察觉。
她红着脸只摇摇头,却没说话。
想想和人家已经在房顶上做了那么长时间,这会儿再纠结什么男女之防,的确有些矫情。
隔壁的门又关上了。
绵娘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玉佩递还。
江停却拒绝接受。
“留着吧。”
“着怎么行?”她以为是已经说好的只借一会儿,却么想到接受容易退回去难。
“且等以后,和匕首一起归还。”
江停还是没有将话挑明,不想吓到她,怕她知晓自己所图,会像是拒绝顾骢那样将自己直接拒之门外。
也更是担心会给她增加困扰。
她太辛苦了。
他借着黑暗的掩饰,放肆而贪婪的看着绵娘,努力压制住内心想要拥人入怀的冲动。
说道:“贴身带着,日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就去县城里的清溪书铺找吴掌柜,给他看这个玉佩,他自然就会帮你。”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若是换做以前的自己,这种事情怎么会随便说出来。
绵娘咋舌,更加不安的想要将玉佩还回去。
这样贵重的信物,她怎么能拿。
江停威胁她:“我过些日子得空还会往西北跑上一趟。”
这话中含义再明显不过,绵娘如何推拒得了,只能默默地将玉佩拿了回来。
偏江停还要补充一句:“挂在脖子上,贴身带着,对身体更好好。”
绵娘睁大了眼睛:“这怎么使得?”
这原本是他的贴身之物,自己收着也就算了,竟然还要……
她想想就觉得羞涩,红着脸低下头。
江停不给她拒绝的余地:“本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值不了几个钱,之前我一直放在一个稳妥的地方,并没有贴身戴过,你不必如此不安。”
绵娘半信半疑:“你糊弄我,这怎么可能不值钱?”
就想是那把匕首,她原以为只是一把普通匕首,用过之后,才知道一定价值不凡。
江停失笑:“你一定要因为这个东西在这里和我掰扯一个晚上?”
话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笑了。
还没等绵娘意识到不对,他自己就惊呆了。
原来笑也不是多难得一件事。
而且,这件事情竟然不需要什么天赋,就是这么容易的一点事。
绵娘也呆住了。
他的声音低沉清悦,隐含着笑意,这样清冷的月色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好听。
玉佩被绵娘收了起来,江停目送着她回到屋里,看着房门关上,才再次踏着月色离开。
他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更是安静。
整个田家湾的人除了绵娘以外,其他人均不知道他来过。
绵娘借着窗外的月色将匕首放回了枕头下面。玉佩也放在了手边上,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抿着嘴笑了笑。
明明也没有和江停说什么,心中的担子却像是轻了许多。
其实麻烦依然存在,不过这一次,绵娘不会再那么纠结。
她到底心性坚韧,心中有了决定,也就不再做无用的思考。
很快,呼吸平稳,沉沉入睡。
绵娘第二天天亮之后做完豆腐,才回去看了一眼昨天被她一直拿在手里的玉佩究竟是什么样的。
玉佩是椭圆形,上端出尖,中有一圆孔,近似于鸡心的形状,雕刻着龙凤呈祥的花纹。
她惊讶于这块玉佩玉佩晶莹剔透的质地,更惊讶玉佩精巧细致的做工。
这一次,是断然不肯相信,这仅仅是一块普通的玉佩了。
绵娘坐在炕上捧着玉佩发呆。
心中不禁暗悔自己昨晚不够坚定,当时就不应该收的,还是要想办法还回去。
只是应该放哪,一时间竟然成了最大的难题,本来打算好放在箱子地下压着的,这样私密的物品,她怎么好随身带着,现在到忍不住开始犹豫了。
这样的贵重,却不好收场了。
放在身上怕碎了,压在箱子里又怕磕了碰了。
院子外面传来叫门声,却是宝盛来取豆腐了。
绵娘连忙答应一声,慌乱之中到想起江停的话来,随手将玉佩挂在了颈子上。
拢好了衣服匆匆走了出去。
给宝盛盛了一碗豆腐脑,让他先吃着,自己径自往车上搬豆腐。
宝盛看到她一个人忙前忙后,好奇问道:“婶子呢,今天怎么没有看到她?”
往日里都是宋李氏给他盛的豆腐脑,一时间看不到人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绵娘身子一震,想起阿娘弟弟因为昨天江停用了手段的原因,竟然到现在还没有起床,无来由的心虚了一下,连忙道:“他们昨天上了山,想必是累到了,现在还没起呢。”
宝盛不明就里,听她这么一说,自然是信了。
打发走宝盛,绵娘连忙去了正屋。
屋子里宋李氏已经睁开了眼睛,却只躺在那不动,见她进来,问道:“宝盛走了?”
“嗯,已经走了。”
“唉,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醒不过来。搭八成是像你说的那样,上山累到了。”
宋李氏说着话去推旁边的宋知恩,想要叫人起来。
绵娘小心看着阿娘的脸色,伸手去探宋李氏的额头,温度正常,又问道:“阿娘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见宋李氏呆呆的看着自己,才意识到刚才的动作太过亲近,母女之间到是好长时间都没有这样接触过了。
宋李氏也觉得不舒服。
可是看到绵娘小心翼翼的神色,心里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没有不舒服,身上很轻巧。就是不想起来。”
宋知恩被母亲推了一把,睁开眼睛看到阿姐站在自己头上,叫了一声“阿姐”,就又睡过去了。
绵娘见宋李氏脸色红润,的确不像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想起江停似乎从来不会骗自己,他既然说这药对身体无害,自然应该是无害的。
方才安心下来。
连忙拦着还想叫醒宋知恩的宋李氏,道:“阿娘,莫要叫他了,阿弟这些天也累坏了,让他且先睡着,睡饱了再起来,您也是,既然不想起来,那就躺着吧。豆腐都已经做好了,饭菜也在锅里热着。什么时候起来再吃就可以了,我先去卖豆腐。”
宋李氏想到小儿子这些天起早帮着绵娘做豆腐,白天上学,晚上回来熬夜学习,的确是很累,伸出去的手也就缩了回来。
点点头,让绵娘不用管家里,大门关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绵娘应了,走出屋子,先去吃了早饭,这才赶着毛驴车出去卖豆腐了。
宋李氏听着院子里的声音渐渐消失,还是起来给自己穿上了衣裳。
青天白日的,就这么躺下去真不是个事,若是突然来人看到了也不像话。
只是小儿子睡得那么香,她到底还是没舍得将人叫醒。
心里对自己说:小孩子,没关系的,就算是被人堵在被窝里,也没有人真的会笑话他。
怜惜的看着小儿子,宋李氏心道:这孩子,比起村子里那些同龄人,其实已经很懂事了,没有谁家这么大的孩子,就干这么多活的,放学之后那个不是满山疯跑,也就是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了,不光学习用功努力,还知道帮着他姐姐干活,分担家务。
就是主意开始正了,竟然有事没事帮着他姐姐跟自己说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书读的太多了的关系。
她伸出手去摸着小儿子的脸,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
其实大儿子比起小儿子来更加懂事。
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照顾弟弟妹妹,在地里跟他爹一起丁半个劳力了。
他是家中长子,小的时候也是极爱念书的,那个时候家里穷,用不起纸,满院子都是被他拿着树枝画的字,他不光是自己读书,还教绵娘识字。
她那个时候觉得女子读书识字不是正经事,拦着他不让他教,他还和自己据理力争,说是不能让妹妹连自己的名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出去买东西连帐都不会算。
好了,现在,绵娘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不光会写她自己的名字,还能做上小买卖了。
可是他这个做哥哥的,现在却依旧在边关挨累拼命。
她擦着眼角的泪水,心里想念着远方的大儿子。
来到年关了,也不知道他们军营里现在怎么样?
宋知孝一口气吃了六个馒头又喝了两碗粥,才觉得肚子里是饱的,身上是暖的,整个人还是活着的。
武亮走过来,扔给了他一个鸡腿。
宋知孝看也没看,拿起鸡腿就开始吃了。
武亮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两个人身上都是一股血腥味,谁也不嫌弃谁。
“他妈的,老子今天又是活人一个。”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远方的朝阳。
就在一刻钟之前,他们才刚刚结束一场战斗。
武亮拍着宋知孝的肩膀说道:“兄弟,这一次,你杀了对方一个都统,这功劳应该足可以脱掉罪籍了吧?”
宋知孝摇摇头道:“都统不是我杀的,我只是跟在总兵大人后面捡了人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