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逸中毒的消息暂时并没有传出去。
但这并不妨碍天子震怒、太妃惊痛。
洛桑拿着鞭子从公主府出来,一语不发地来到了柴房,将庄玥狠抽了好几鞭子,最后还是大理寺之人奉命拿人,这才将人按住。
庄玥吓得晕死过去,她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下的只是普通嗨药,怎么会让人吐血?
太极殿中,天子拿着大理寺用最快速度整理出来的证词,从丫鬟哪里得来的下药途径、作用乃至于发作时间都清清楚楚写明白了,那只是普通嗨药。
普通嗨药可不会无缘无故变成毒药。
司琮站在堂下,心里一动,“父皇,有没有可能,还是那群杀手在从中作梗?想要挑起边关战乱?混淆视线?”
这也不无可能。
但天子最先注意到的还是太医说的后遗症之事,想起来就觉得怒火丛生,他靠在龙椅上咳了好几声,总管太监连忙奉茶上去,“陛下息怒,小心龙体啊。”
“龙体?哼,”天子顺了顺气,脸色很差,“今儿是把毒下到尘逸身上,明天会不会把毒下到东宫,后天我这龙体就要遭殃!”
司琮没出声,可他心里却无比赞同这话。
天子喘了几口气,忽然又问:“林翟天那里进展如何?”
司琮默了一下,“父皇,林翟天今日才赴任,恐怕还没有那么找发现线索,倒是刑部缉拿的杀手,或许这两日能够挖出点什么。”
“这件事你着实细细查办,决不能被这群乌合之众动摇了我朝根基!”
天子默了会儿,又道:“东宫事务繁忙,尘逸在你那里修养几日,还是挪回洛府。此事缘由不可传开,否则太妃颜面何存?皇室颜面何存?你随便找个法子,打发了庄玥。”
他顿了顿,又语重心长一叹,“也找时间拟个折子,尘逸年纪不小,也该封王正名,既堵上一些心怀叵测之人的嘴巴,又免得传出些阴谋诡计闲言碎语。”
司琮颔首,“儿臣正有此意,只不知父皇想用什么字封王呢?”
字。
“这孩子命苦,如今又伤了根底,唉,当以福寿双全为赐,‘福寿永绵绵’,不若……寿!”
……
此刻,开封府。
开封府很大。
它掌管着整个开封的政令政策、大小案件,皇城司可以说是皇帝的特务机关,那开封府就是京畿之地的警务局简政领部。
而这个时候,整个开封府却都被皇城司的人把持。
原本的开封府尹名叫赵强,为开封府尹两年政绩平平,但本身并无大错,倘或他尽忠职守,即便面临下沉也好好派人打理开封事物,也许就不至于被皇城司的人给直接扣押。
他昨日还在惊恐地斥责皇城司越权,但今日,当他看见那被带上公堂、店小二大半的刺客之时,却再也骂不起来了。
他记得这个人,可这个人不是死了吗?
他的死在一年前就已经让赵强被御史台弹劾,否则以他平稳渐近的为官风格,这条辅相之路,未必有后来居上者,更不会面临被下沉的局面。
没想到一年之后,他居然又因为这个人陷入麻烦。这次不是下沉,而是要命!
“本官不知!”赵强惊慌道:“本官虽然见过这人,但本官是真的以为他死了,本官——”
“你已经不是官了,”周蔡郎坐在公堂一边旁听,听到这赵强说话就有些想笑,“看看啊,坐在那上头的才是开封府尹,你只是个阶下囚而已。”
赵强脸色登时难看起来,但他好歹做了两年开封府尹,这点耐性还是有的,深吸口气,恭敬抱拳。
“林大人,草民敢指天发誓,此人与草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林翟天身穿大紫直缀官袍,束革缠腰,玉钏洁白扣在革带上,怒目圆瞪,气势凛然,颇有几分冷面酷吏的味道。
在本朝,三品以上为绯红官袍,三品以下包括从三品,至六品为紫色,紫色之后就是青色,配以指定饰物划分等级。
林翟天是从三品,这身官袍将他身上那点内敛沉稳都给压了下去,衬出几分锋芒毕露的感觉。
他凝神定了赵强几眼,微微点头,“你为官两年,断案无数,颇有清名,本官信你。你起来,且站一旁,传师爷!”
能够从监狱里无声无息转走一个人,若不是赵强,就只有师爷跟牢头、仵作三人。
因为当时看守那犯人的衙役已经在一年前被追责,成了平民,这两个人林翟天已经问过,并无破绽,说明此人必定还存在于开封府衙之内。
而且此人若是要掀风起浪,必然会留在府衙。
至于为何怀疑那三人,原因更简单了。
因为犯人身死乃是看守不严,也算是开封府尹之过,何况那是刺客,必定会严加看管,就在转移去刑部的当下突然暴毙——或者说假死。
从时间上看,要在那种严密监视的情况下接近犯人协助他假死,只有可能是不需要经过重重程序之人,除了府尹就是师爷。
而假死之后要验明身亡之后才能将人送出,这个时候,仵作就有可能做假证。
林翟天甚至怀疑,是不是师爷跟仵作联手。
很快,师爷来了。
他一出现就瞧见了那被堵住嘴巴捆着倒在地上的小二,登时变了脸色,“这、这不是那个刺客吗?他居然还活着?!这……”
师爷倏地看向赵强,“大人,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赵强皱眉,“他本来该是死了,却不知道为何活了。”
师爷惊疑不定地看了他两眼,赵强眉头皱得更紧,惹得周副使都忍不住看了过去,心中起疑。
林翟天盯着两人,忽而目光一闪,“堂下所跪,可是开封府前师爷方林?”
这是审案程序,师爷很配合,“回大人,正是方林。”
“你可认得此人?”林翟天又问。
“认得,”师爷又看了眼赵强,目光闪躲,而后下定决心般道,“此人乃是去年在四月初八春猎场上刺杀太子之人,后来赵强下令开封府移交犯人给刑部之时,也就是四月十六那日暴毙,这、怎么没死呢?!”
赵强心觉不妙,总觉得这师爷的态度好像在故意暗示着什么,不禁紧张起来,难道……难道这师爷有鬼?!
坏了,若是林翟天对他起疑怎么办?
赵强惊慌地看向林翟天,却见林翟天似笑非笑,“你确定见过他?”
师爷道:“见过几面。”
“见过几面……”林翟天猛拍惊堂木,赫然变色,“这刺客此事蓬头垢面,赵强在狩猎场上亲眼见过尚且需要细细辨认!你只是见过几面,竟能一眼将之认出!方林,你好眼光啊!”
轰的一声,惊堂木后,皇城司威棍不停砸地,“威!武!”
师爷心里咯噔一声。
堂威赫赫,如惊涛骇浪般向着师爷冲击而去,他瞪大了眼睛,膝盖一软,猛地打了个哆嗦,对上林翟天目光的刹那,只觉得仿佛面对一头巨大凶兽,不寒而栗。
完了。
“堵上他的嘴!再传仵作!”林翟天怒眉一竖,“本官倒要看看,这开封府里,还有多少魑魅魍魉!”
……
夜入一更,秋霜落于屋檐。
林锦墨缩了下脖子,伸手摸了下肋骨之处,慢慢爬起来,在房中走了两圈。
手脚上的淤青肿伤还在痛,可肋骨之中却没有半点刺痛,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确定,自己肋骨的确接上了。
“太好了!”林锦墨兴奋地喃喃自语,“只要能够走动,我就能去帮忙查案,爹的压力也能减轻不少。”
她嘴角止不住上扬,忽听外面传来动静,忙又躺回了床上,用被子盖着身体。
不刻,便听外面传来陈氏的声音,“……知道,别看你爹平时温温吞吞还爱哭,为娘当年就是看中你爹那股子厚积薄发的劲,他啊,敏锐着呢!”
“娘的眼光自然是好的,”是林锦风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爹今次也的确让人开眼界,两个时辰不到,就找出了内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