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岸田文龙忍辱不死\/坂本纯二步入仕途

那是一家很大的店铺,匾额之上蓝底金字,爱的本店四个字熠熠生辉、爱的本店生意做得很大,在歌舞伎町一番街上,它的店铺不止有一家。眼前的这一家专门为女士们提供服务,日本人做生意考虑的非常细致。他们的精神世界中有一样东西,这东西促使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有一种工匠精神,面对一件器物,总要精心制作、反复打磨。为了最大限度的满足客户的需求,或者说为了最大限度的创造客户的需求,他们殚精竭虑、废寝忘食。

在日本,大家有这样一种共识,男性有哪方面的需求,社会能予以宽容和尊重。反过来女性也是一样的,她们的需求也能得到社会的宽容和尊重。有一点是共通的,大家认为理想的状态是夫妻双方都能够保持初心、永不背叛,不过如上回说书说的那样。在婚前两个人爱的天昏地暗的时候,尚且不能保证有人私下里开一家子公司。婚后一切新鲜和刺激东西都逐渐消失的时候,两个人关系中爱情的元素逐渐的减少,最后他们更像是一种概念化的家人,一种合作伙伴。对爱情的忠诚原是一种本能,到了这个时候也变成了硬性的约束。这种现象能够发生的原因是这样的,爱情像是一棵草,需要连续的付出,需要不断的创新和生长。

婚后的夫妻,他们的注意力大多淹没在俗务的汪洋大海之中,当你停止了对爱情的付出,就如同停止对花草的浇灌,最后它干枯而死,也就不足为怪了。然而人们对情感的需求不会因为夫妻感情的变淡而消失,他们会寻求用别的方式来满足自己在这方面的需求。如果是在江户时代以及之前的时光,夫妻之间失去了感情,丈夫可以去烟花巷里寻求慰藉,妻子想要满足这方面的需要就不那么方便了,一种叫传统道德的东西捆住了她们的手脚,一旦沦为失德妇,下场可想而知。

现代社会就不同了,日本的老百姓觉悟普遍在提高,应该说现代人还是要比古人好过,特别是女性。她们的需求为许多商家提供了赚钱的机会,许多人投资开设牛郎店,给女性朋友提供一个放松身心的地方,在这里她们的空虚会被牛郎们强壮的身体填满。不过总体说来,女性的需求还是没有得到充分的释放,所以满足她们在这方面的需求的产业总没有关爱男性的那些产业那么繁荣,甚至许多牛郎店的都主要是在接待男客。只接带女客人的牛郎店是部分女性的梦想,梦想就在岸田文龙的眼前。

他驻足良久,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写着招聘启事的牌子,他也没多想抬脚就进去了。说来也巧,刚好东家来视察,亲自充当招聘官。岸田文龙来到前台说明来意,一位男店员指给一道小门,说:“从哪里进去,一直往上走,走到最后就是应聘的地点。”他进去了,到了最后一层的时候,他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原来有那么多的男人前来应聘。其中有刚出校门的学生,也有像他这样的中年人,甚至还有一脑袋银发的老人也来凑热闹。店家一般不愿意雇佣老年人,道理很简单,他们的身体状况不稳定,而这又是个严重消耗元气的工作,倘若有个好歹,即便不需要损失多少金钱,也会给店里平添几分晦气,影响店里的生意。但是为了保证服务的多样性,满足客户的不同需求,他们仍然愿意雇佣少量身体健康的老人。

岸田文龙先去领了号,然后坐在那里等着。等了好久,总要轮不到他。一开始他还感觉不到紧张,慢慢的他开始感觉有点慌,去了几趟卫生间,回来还是感到紧张,最后坐卧不宁,几乎要疯掉了。终于轮到他进去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麻木了。推开门进去,转身再把门掩上。只见东家坐在那里,先是一愣,但他还快就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来没有见过岸田文龙。东家用手指了指前面说:“请听考题,你去满足这位女士的需求。”

他一转身才看到身后有一张大床,床上坐着一位老妇人,头发非常稀少,脸上粉涂的很厚,一张血盆大口,里面一嘴黄牙,她对着岸田文龙微笑,一股臭气从她的口中涌出。她身上裹着一件灰色的浴袍,光着脚丫,她的胸部像是两粒黄豆,她的肚子像是一口大锅,她的两条腿像是两根大萝卜。这老妇人的声音像是破铜烂铁发出声音,很有颗粒感。说:“兄弟,不要慌,我看好你。”这一句话让岸田文龙倍受鼓舞,他一下子就扑了上去,她却将嘴巴贴到他的耳边说:“亲爱的,你结过婚吗?”

岸田文龙阴沉着脸说:“结过了。”她说:“你是为了贴补家用才干这个营生吗?”岸田文龙说:“我是迫于生计。”她说:“好好干,这一行很挣钱的。”岸田文龙闻听此言,像是打了强心剂一样,尽管他已经饿得两眼冒金星、前胸贴后背,可他还是硬撑着让她快乐。过了十二秒,岸田文龙缴械投降。东家说:“打多少分?”老妇人微笑着点点头说:“十九分。”岸田文龙闻听此言,几乎要晕倒,但他还是硬撑着没有晕倒。这个时候东家说:“下一个。”岸田文龙说:“为什么不宣布结果呢?”

东家说:“是这样,要等所有应聘人员的成绩出来之后我们才能决定录用谁?你先回去等消息,好不好。”岸田文龙灰溜溜的出来,办完了这件事他的体力已经被严重透支了。现在走路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重心了,恨不得眼前有一把长椅,自己好躺在上面睡觉。睡觉是恢复体力的良方,睡眠好的人不得癌症,睡眠好的人不得抑郁症。他正愁着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睡觉,也不知怎么他就失去了知觉。街上一阵阴风扫过,他却感受不到寒意了。曾几何时,他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现如今要把他叫醒,反而不容易了。

这是个暧昧的夜晚,屋顶的水晶灯是粉色的,床是圆形的,浴室和卧室用一块透明的玻璃隔开。剩下的三面墙都贴了镜子,岸田文龙不住叹气,这是发生了什么情况。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一个硕大的臀部压在床边,此人腰宽背后,一脑袋金色的卷发,他的两条胳膊像是两把板斧,他正看的出神,那厮突然把脸转过来,此人眉骨很高,眼睛又大又深,鼻头很大,鼻毛很长,嘴唇很厚,牙齿很黄。这厮手指粗大,声音非常的尖细,只听这厮张口吟道:“凤凰落入麻雀窝,麻雀开心何其多?落架凤凰休自弃,若生幽情向我说。”

他穿着一件红色的吊带裙,胸口护心毛长的非常茂密,裙子根本就遮不住它。脖子上戴着一块很大的玉石,再看这厮满脸涂粉,口气浊臭鄙人,他挣扎要下床,那厮哪里肯依,用柔和的声音说:“亲爱的,你往哪里去?”岸田文龙说:“多有得罪,我的离开这里。”对方仍较用极为柔和的声调说:“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呢?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你吗?你想这么走,我一万个不依。”岸田文龙说:“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对方说:“我救了你的命,你就这样打算走吗?我要你报答我对你的恩情。”岸田文龙愣住了,说:“欠你的,日后自当奉还,今日却不能留在这里。”刚要站起来走人,却发现自己根本就站不起来,他像是被定型了一样,怎么也动弹不得。对方轻轻的在他肩上推了一下,他就倒了下去,那厮说:“我好好说话你不听,现在明白了吧!你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听我的话。”

说着那厮开始动手动脚,岸田文龙有心问自己是不是吃了什么药,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和舌头都不听使唤。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对方开始硬带着他玩耍,玩耍的尺度非常大。足足折腾了四个小时,才算处置停当,对方心满意足的出去了,岸田文龙像是被定型了一样,一直持续的深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明日一早有人把他叫醒,他也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把对方提供给他的衣服穿上。他跟着大家来到一个会议室里。讲台面站着一个人,就是那厮,与昨日不同,他的两个眼皮上涂了粉红色的眼影,昨日他涂得的是蓝色。他的声音很有特点,大量的使用鼻子发音,听着令人觉得很倒胃口。

他上身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外面罩着一件黑色的西服,下面穿着一条黑色的短裙,脚上一双高跟鞋。他有意抬高声调说:“亲爱的男士们,现在我要把我的理念传授给大家,你们猜我的理念是什么。”老员工知道这个时候店主要卖弄了,谁要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居然猜对了,他肯定会勃然大怒,以后你就等着穿小鞋吧!新加入了的员工自然是猜不到的。他清了清嗓子说:“我的理念就是服务、服务、服务。”

老员工们开始鼓掌,新员工们也开始鼓掌,听长官发言,你怎么去呼应他,这是有规矩的。当长官开始抬高声调的时候,意思就是要你鼓掌,一般来说长官的讲话多次被掌声打断,这会很有面子。掌声要是不在点上,很有可能会干扰到讲话的人。老员工对这些事情自然了如指掌,新员工拍的手掌发红,对于其中的规矩是茫然的,他们愿意跟着老员工做。正因为他们习惯于跟着老员工走,所以他们的反应永远要比老员工慢一个半拍。讲话没有涉及什么实质的内容,大部分时间都在戴着大家喊口号。咋咋呼呼持续了半个小时,总算是消停下来。岸田文龙打算接着去睡觉,不料却被几个老员工拦住了去路,说:“你这厮往哪里去?”岸田文龙说:“我想要去睡觉。”

听了这话,他们立刻暴跳如雷,当即动起手来。若在平时,这几个蟊贼何足道哉!可眼下他服了药,手臂都不方便抬起来,因此只有挨打的份儿,没一会儿就被打的鼻青脸肿,大概连他的爹都认不出他是谁了。打完了把他拖到一间很大的屋子里,屋顶挂着一颗灯泡,光线非常暗。一群男人围城一圈,他们穿着特质的蓝色浴袍,岸田文龙在这里看到了世界上最恶心的画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店主突然出现在岸田文龙的跟前,对方压低声音说:“好看吧!刺激吧!没见过吧!”岸田文龙说:“这是一家卖多么店铺?”

被这么一问,对方立刻大笑起来。摸着岸田文龙的脑袋说:“你猜?”岸田文龙说:“应该是一家牛郎店吧!”对方说:“孺子可教。”岸田文龙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对方说:“你跟我来。”岸田文龙跟着他来到他醒来时看到的房间,对方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两份合同,说:“签字吧!”岸田文龙从他手里接过笔,却不着急签字,而打算认真阅读上面的条文。对方渐渐不耐烦,啪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说:“你真是不识好歹,老子让你签你就签嘛,你还看什么看,你以为你还有的选择吗?”

他没敢再有丝毫拖延,马上就把合同签了。对方拿过合同书,看到上面的签名,笑着说:“你没有骗我,我很高兴,我以前就认识你,从前我因为行窃被警察抓了,哪个时候有一位叫岸田文龙的探长对我十分照顾,我就是念及你当年对我的恩情,我才把你救起带回来,从前我一直有一个梦想,梦想有朝一日跟你胡来一次,想不到我们终就成了情侣,这可真是天意啊!”岸田文龙听了胸口直犯恶心,为什么日本有那么多的人选择走上绝路,他却没有选择死呢?在日本人的字典里,死是一种荣耀。泰戈尔说“生如樱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精美。”这非常符合日本人的审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时节,拿出匕首把自己的腹部切开,五脏六腑都流出来,生命体征一点点丧失。

日本人作为个体,它的特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战败一定自尽,不愿意向敌人投降。如果是作为一个民族,日本人能够深切的感觉到自己技不如人,他们就会不遗余力的学习对方,梦想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变成对方。虽说日本不过是是蕞尔小国,但日本人从来都是雄心万丈的。当他们听说有一个国家叫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而日本人时常感觉到自己的地盘太小,所以他们一直梦想着有一天可以击垮这个旁人大物,然后自己去做中国的主人。

日本人从唐朝的时候第一次发兵攻打中国开始,灭亡中国这个课题从来没有离开过日本人的生活中心。虽然先后三次大规模侵华活动都遭遇了挫败,他们始终没有放弃。正当他们感觉自己无敌于亚洲的时候。美国人一盆凉水浇下来,日本人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他们不得不屈从于美国的意志,在美国人的麾下讨生活。不过平心而论,虽然相对于全世界日本人更容易自尽,不过即使在日本,选择自尽的也只是少数人,大部分人也会选择苟活下来。这样虽然不体面,但也不是特别丢人,就连天皇陛下,不是一样没有自尽吗?

岸田文龙就这样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眼下正是晚秋,旺季就要结束了,为了准备过冬,接受淡季的考验,每位牛郎都被店主要求延长工作时间。这个时候岸田文龙还在接受相关的培训,到了人员短缺的时候也被请出去给客人提供服务。当然他服务的对象主要是一些经济实力不强的,做回头客概率比较低的。

进入冬季之后,恰逢又到了官员换届的时候,所有觊觎官位的人在这个时候都变得活跃起来。他们开始走街串巷,劝说百姓投他一票。其实无论官府怎么产生,官府终究是官府。他们都是由一部分精英组成,这些人控制社会资源为自己谋利,如果肯拿出一小部分造福百姓,百姓们就会感激青天大老爷了。知市老爷本以为自己会毫无悬念的再次连任,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山本社长在一个月前就放话要竞选东京都知市一职。

原本这位仁兄是一个开血汗工厂谋利的人,在社会上名声很不好,没有人相信他能够胜选。可他花钱请了一流的包装团队,用令人眼花缭乱的办法推销这厮,在不知不觉间,社会对他的厌恶渐渐没有了,相反,对他的好感却在逐渐增加,以至于有百分之四十九的人认为他应该做东京都的知市。知市老爷真是气的够呛,他传话给山本一郎,命他设法找山本社长的麻烦,结果令人失望,山本社长先知市老爷一步去找到他,说:“你我都姓山本,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人,就算不是一家,大家姓同一个姓氏也是一种缘分。你在他的旗下可以做到警局的局长,如果跟着我,我让你继续执掌警局,同时让你兼任东京都的副知市。”

一开始山本一郎更倾向于支持知市老爷,因为这是他多年的老主子,可眼下此人行市看跌,倘若对方胜选,自己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为了规避风险,通常大家使用的方法就是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两个阵营你都有投入,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因官员换届而受损。他对山本社长的答复是这样的,他说:“蒙社长阁下瞧得起我,我真的很感激,我只能在暗地里承诺跟着你走,我只能保证不会按照知市老爷的指示做一些对你不利的事,如果你能胜选,我没有过分的要求,只要保留我现在的位置就可以了。”

山本社长接受了这样的条件,这个时候知市老爷在民间越来越不被看好,他打电话把山本一郎骂了一顿,说:“你这厮还记得老子怎么提携你吗?你要知恩图报,现如今我眼看就要败选了,你居然按兵不动,难道你想在改朝换代之后还保留现在的职位吗?”山本一郎只是含糊应对,这让知市老爷气的都快要疯掉了。张口就说:“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提拔岸田文龙呢?”这话立刻提醒了山本一郎,知市老爷虽然快要面临被换掉的危险,可他如今还在位子上。要是他下令撤掉他的职务,岂不是连投降山本社长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赶紧去知市老爷的家里道歉,知市老爷不见他,他就跪在门外不起来。知市老爷已经不再相信他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重用岸田文龙,不过眼下岸田文龙背负着刑事案件,还在被通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他回到原来的位置都困难,更不要说去执掌警局了。虽然知市老爷最后见了山本一郎,可他心里对知市老爷并不放心,他就更加强了与山本社长的合作。到了这个时候,知市老爷再不能对他那么宽容了,一纸命令将他免职,并且派工作组进驻警局,负责调查岸田文龙纵火案以及当初岸信纯失踪案。

这个举动让山本一郎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知市老爷真的会这么做,他立刻召开记者会公开斥责知市老爷挟私报复,令人感到奇怪的时候,山本社长方面没有替山本一郎说话,而只是说这些案件都是在你知市老爷的任内发生的,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始调查?这里面很重要的原因山本社长的麾下有一个重要的幕僚,他的名字叫做田中隆三。此人起初只负责满足山本社长生理方面的需要,慢慢的开始替他打理生活和工作中的一些琐事,类似于私人助理。

他决心恢复自己原来的名字,不再使用在从事那种服务时使用的名字。山本一郎丢了官位,山本社长方面又没有出面保护他的意思,这个时候他肠子都要悔青了。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希望,他觉得一眼望去,无人有能力执掌警局,帮助知市老爷完成胜选。粉色的暗光,满屋子的异味,岸田文龙躺在一个角落拼命的吸烟,忽然他听见一位客人似乎说要重新调查岸田文龙纵火案了,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