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朱熙当日在鸭绿江岸巡逻时,吃了寒江雪的亏,心中甚是气愤,又连日来诸事不顺,且担心着自己和朱毅的事情败露,便带着一干军士回到自己营中,独自一人在帐中喝酒。
眼看日暮,那派出去的孙统领却还没有消息,朱熙便对着几个士兵发怒出气。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士兵们也只得忍气吞声。
恰这时,孙统领进来,便使眼色叫士兵们退下。
朱熙见状,便道:“是不是那人有眉目了,若找到了他,果真是那边的人,想办法结果了他便罢,却不可让他在这辽东大营周围乱窜,乱嚼舌根,倘若有人举报,引起李上大将军的注意,顺藤摸瓜,难保咱们不会惹来无尽麻烦”。
孙统领却道:“这事且放放,朱爷,赵明成请咱们两到春雨楼喝酒,说是有要事相商”。
朱熙道:“他素来看不起咱们,却如何肯请我们喝酒?莫非是咱们的事情让他知道了,他想敲竹杠”。
孙统领道:“我也正有此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去还是不去?”
朱熙道:“你速去营中挑选精壮可靠的三十名军士,换上便服,带上缴获的敌军弓箭和弯刀,埋伏在凤尾林里,那里是他回营的必经之路,倘若他回来时没带这条蟒皮马鞭,你等便射杀了他,以绝后患”。
孙统领道:“这倒是一劳永逸,省得他老是和我们暗里作对。只是军中若查起来,我们恐怕难保无虞”
朱熙拿起一条蟒皮编织成的马鞭子冷笑道:“若得手,把缴获的敌军兵器都埋了,却落下几件来,谁人会怀疑到咱们的身上。他若真的知道了咱们的事情,那便是找死。咱们此时不下手,便永远攥在他的手里”。
孙统领道:“我这便立马去安排”,说着便转身。
朱熙道:“且慢,告诉弟兄们,一定要看清楚,他手里若拿着我这条马鞭,便不要动手,若无此鞭,却要做得干净利落”。
孙统领一拱手,便转身出去了。
月色朦胧,一轮满月却从东方升起。
朱熙换上便服,腰挎长剑,提上马鞭,纵身上马,一扬鞭,便向着国内城而来。
这国内城原本是辽东大镇,却因多年的征战,如今竟凋敝了八九分,只有不多的几处酒馆和旅馆尚自营业,妓院倒是占了一条街。而这男人的专属娱乐场所却只有春雨楼一家最有名,而且做的多是军营中人的生意。这大唐律法不禁娼妓,而这边关将士长期征战在外,发了军饷,便都多花在这春雨楼的姑娘身上了。所以这辽东城内,就数这春雨楼长盛不衰。
朱熙骑马踏着月色,一路行人稀疏,来到春雨街,遥遥便看见前面的春雨楼数十间房屋,屋子前都挑着两盏大红的灯笼,如同夜里的一条长龙一般,里面透出灯火,阵阵男女调笑的声音传来。
朱熙打马来到楼下,早有一名打扮得妖艳风骚的半老徐娘看见,便上来笑道:“好久没见朱爷来了,今个儿是什么好风,把朱爷给吹来了,快到屋子里喝酒解忧去,姑娘们把眼睛都盼穿了呢,可巧你就来了”。
朱熙一把捏住女人的嘴道:“爷我今日没这鸟兴致,却是来杀人的”。
那半老徐娘被朱熙捏的生疼,便急忙挣脱嗔道:“朱爷这是为的那般,拿老娘穷作耗”。
朱熙放开这老女人笑道:“和你逗着玩呢,今日爷却是来会朋友的。快告诉我,可曾看见那赵明成来此”。
老女人疼得眼泪直流,便半哭半笑的道:“在三楼的莺语阁里,和两人搂着姑娘正快活着呢,朱爷快去,好戏才开场呢”。
朱熙径直往莺语阁来。
那老女人见朱熙走远了,便捂着被捏疼的嘴悄声骂道:“发你妈的什么鸟神经病,自己心里不痛快,却拿老娘来出气,迟早让那些姑娘们榨干了你的骨髓油,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赵明成和吴达二人正自搂着春雨楼的姑娘喝酒,突然见朱熙进来,便连忙笑道:“朱兄何来得如此迟也,莺儿,快去伺候着”。
那莺儿便巧笑着从赵明成的怀里起来,抖着半露半隐硕大的胸脯子,便来拉着朱熙坐到酒桌旁。
吴达忙给朱熙斟满酒道:“朱爷,兄弟敬你,先干为敬了”。
吴达一仰脖子,便把一杯酒喝干,又亮亮杯子。
朱熙却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二人。
赵明成见状,便道:“朱三爷可是嫌弃这酒不好”。
莺儿见朱熙黑着脸,便一屁股坐到朱熙的腿上,扑在他的怀里娇笑道:“朱爷莫不是嫌弃莺儿,心里还想着那死了的小翠。看不出来朱爷却是个情种呢”。
莺儿说着,便来抚摸朱熙的脸,那硕大的胸脯便在朱熙的眼前晃荡着。
朱熙突然一把提起莺儿的后背,一抖手便把莺儿摔了出去。
莺儿跌了个嘴啃地,疼得花容失色,便怒着爬起来捂着胸脯道:“发哪门子神经,却拿姑奶奶作耗”,说着,便赌气走了。
赵明成和吴达搂着两位姑娘一阵大笑。
赵明成笑道:“既然朱兄不喜欢姑娘,也不爱喝酒,那咱们就一起发财怎样!反正这大唐军营中有的是发财的门路,只要肯下功夫,凭朱煦兄的手段,咱们兄弟联手,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不成的”。
赵明成此话正隐射中朱煦的心事,顿时那朱煦脸上便现出怒气来。
朱熙冷冷道:“只怕这酒无好酒,却是一场鸿门宴”。
赵明成道:“朱兄何出此言,兄弟一番诚意,却为何惹得朱兄不快”。
朱熙突然跳起,拔出剑来,指着赵明成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几位姑娘见状,便都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起来。
吴达便道:“你们都出去吧”。
几位姑娘便如同得了圣旨一般,急忙站起,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赵明成笑道:“朱兄,别动刀动剑的,若真打起来,我们二对一,未必会输给你”。
朱熙道:“姓赵的,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我道不同便不相为谋,你今日请我到此,究竟为何?”。
赵明成道:“朱兄不妨坐下,听兄弟慢慢说来”。
吴达道:“朱三爷,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气呢。我们都叫你朱三爷了,难道你还不知我们何意?”。
朱熙听得此言,心里一惊,便怒道:“你们竟暗地里调查我?”。
吴达道:“朱爷排行老三,不知你的二哥朱毅如今可好啊”。
朱熙便欲动手,突然听得屏风后有人大笑道:“朱爷且慢”。
朱熙停了手,只见屏风后走出一人来,穿着锦衣华服,披着貂裘大氅。
来人哈哈大笑道:“众位都是英雄,何不惺惺相惜,却要反目成仇”。
朱熙提剑指着来人道:“你是何人?”。
来人道:“在下泉生男,久仰众位英雄,故斗胆在此设宴,邀众位来此共商大计,一起发财”。
赵明成笑道:“朱熙兄请坐,容兄弟慢慢道来”。
朱熙只得坐下,心里却七上八下,心想这赵明成和吴达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老底,此刻故意言及朱毅,想必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偷卖大唐军情的事情,但此刻若是打起来,自己必定吃亏,待稳住他们,回去时,却让孙统领带领的伏兵在凤尾林动手,便可一起结果了他们,方才干净。
朱熙便收回剑,坐到酒桌旁。
赵明成道:“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兄弟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位泉生男,乃是高句丽国的奇人,专贩天下的奇货,手眼通天,今有一桩大买卖送来,却需要你我兄弟二人齐心协力,方才做得”。
朱熙便盯着这泉生男看,突然却大惊起来。
泉生男大笑道:“朱三爷认出来了,就是在下。那日在鸭绿江岸都是误会,情急之下抢了朱爷的马匹,还望朱爷见谅”。
原来此人却是寒江雪假扮的。
朱熙拔剑指着赵明成大怒道:“好你个赵明成,原来你竟敢窝藏敌国的探子,这可是千刀万剐的罪”。
赵明成大笑道:“富贵险中求,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咱们知根知底,朱爷何必演戏”。
朱熙突然收起剑,大笑道:“看不出你赵明成表面一本正经,原来都是伪君子,假清高”。
赵明成大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间哪个男子不想三妻四妾,金银满屋。谁愿意过这朝不保夕,刀口上的营生。只要有了钱,到了哪里都是大爷。你我征战多年,也不就是个小小的校尉,那点子微薄的军饷,够来几次春雨楼?况且咱们终究有退役的一天,到时候,凄风苦雨,晚景凄凉不说,这大战在即,说不定哪天就命丧战场。你我正值壮年,如今连老婆都没有,死后谁人替我们披麻戴孝?谁人记得我们曾经舍生忘死?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值得吗!你我投身军中,不就是为了搏取功名,封妻荫子,后半辈子过上好日子吗?什么是好日子?有钱便是好日子嘛!说到底,我们一切还不是为了钱!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也无需去战场上拼命,朱熙兄可莫错失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