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贞玉亭畔

桐雨道:“看一步走一步?你说得倒是轻巧,倘若太子被废,拔出萝卜带出泥,咱们这些人的小命必定难保,还敢想什么将来”。

绮罗怒道:“当初要不是你逞能,咱们能被选中来这晋王府里潜伏当密探吗?虽然表面上锦衣玉食,但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这种日子难道你还没有过够吗?”。

桐雨冷笑道:“说你是猪脑子,一点都没错,当年我怎么就和你作了搭档,进这王府来卧底”。

绮罗大怒,便上来一把掐住桐雨的脖子道:“你再放屁,我便把你的屎尿给捏出来”。

桐雨突然飞起一脚便踢向绮罗的胯下,同时叉开两指向绮罗的眼睛刺来。

绮罗大惊,紧忙放手,将身形一闪,侧身躲过,便一把抓住桐雨的手腕,用那分筋错骨手法向后一拧,便欲将桐雨锁住。桐雨大惊,急忙一招旋风大回环,将身子顺着绮罗的力道一转,便翻过来,反欲来擒拿绮罗。绮罗急忙迎面一掌打去,桐雨便回手来招架。两人你来我往,在亭中斗了数十回合不分胜负。

桐雨突然跳出圈外道:“别打了,我今天来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绮罗收住了手,怒道:“有屁快放”。

桐雨道:“如今太子眼看着便要树倒猢狲散,咱们当年的事要是被人抖落出来,暴露了身份,还会有好下场?所以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绮罗道:“有什么主意快说,少说那没用的”。

桐雨便从怀里拿出一小包东西来道:“把它放进今晚给萧王妃的月饼里,咱们便有了新主子,她会给咱们一条新的生路”。

绮罗惊恐的望着那小纸包,虽然她早已经知道有这么一日,但还是惊魂未定,心跳加速。

绮罗道:“他真这么绝情,下得了这手,却为何不叫你们那边的人动手?”。

桐雨笑道:“你只说着了一半,这件事情他只是默许,装作不知道,真正给你这包药的人却是……”。

绮罗道:“是谁?”。

桐雨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亭子飞檐下的匾。

这亭子的飞檐下挂着一块斑驳的匾,虽然上面的字迹早已经不能识别,但绮罗却清楚的记得,这块匾上曾经写着的是“贞玉亭”三个字。

绮罗大惊,继而又道:“竟然是她,倒也难怪,当年咱们都还小,只有十岁,却清楚的记得,当年她的母亲玉王妃死得不明不白,十有八九便和暖春院那位有关,说不准便是她背地里下的毒手。如今她长大了,而且深得当今圣皇的宠信,恐怕连王爷都要仰仗着她些,她如今想报母亲的仇,也在意料之中,王爷想必是看透了这点,才迟迟不肯自己动手,想借机除掉旧人,好纳新欢,却陷她于不孝不义,毕竟从辈分上说,她是她的长辈”。

桐雨笑道:“你说的倒是,难怪上次萧王妃欲除掉钱白荷,王爷却巧妙的利用她的权势和压力,既解救了新欢,又加剧了两人间的矛盾,自然也就刺激了她为母报仇的心,好借刀杀人。但是我看你,莫非跟了她这么多年,真的有情分了不成?什么长辈,什么仁义孝道,都是那些欺世盗名的狗贼骗人的话,他们满嘴仁义,背后却是男盗女娼,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她虽然是后辈,但为了报仇,让母亲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一报还一报,这有什么不对”。

绮罗道:“我不和你争这些,既然你已经认定了跟着她,若太子府的人招架不住,为图自保,讨好新主子,把我们的事情都抖落出来,你保证她不会过河拆桥”。

桐雨道:“那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办法?难道逃跑不成?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别说我们逃不出这晋王府,就算是逃出去,也逃不出长安城”。

绮罗道:“也许你说的对,即使我们侥幸逃离了长安,这晋王的眼线遍布天下,我们也必定是一死”。

桐雨笑道:“就算他不派人来杀咱们,太子当年忠实的走狗也饶不了咱们,他们既然失势,为了自保,找到新的主子,许多当年参与机密的人便会被毁掉;咱们活着,便是他们投靠新主子的致命症结和污点。咱们已经是弃子,为了给新的一盘棋腾地,咱们在他们眼里,都得死”。

绮罗道:“你是说太子的那些臣僚会派人追杀我们”。

桐雨道:“没错,不信你走出去试试。昨日我见宫里的一位才人借机偷偷来春娇院,接着晋王便高兴得了不得,想必是圣皇已经下了废除太子的诏书,说不准今晚便会传到晋王府里来”。

绮罗道:“如此说来,咱们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只是晋王若是知道此事,咱们一样是个死”。

桐雨笑道:“你放心,即使他当真听到些什么,他也会装作不知道,保着咱们;难道他还能把借刀杀自己王妃的屎往自己身上抹不成。这包药不会立马要人命,只是药引子。你们先前偷偷把晋王请来的张太医开的药全都倒掉,又偷偷的去找李太医开方子,你以为晋王不知道!她上次拿钱白荷在逗蜂亭的事来作筏子,便是向晋王示威,况且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就不会找个替死鬼,非得自己亲自动手?”。

绮罗道:“风险我来冒,你却在一旁站干坎儿,等着捞好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年你早把赌注压在了晋王身上,明着是晋王的一等侍女,实则是晋王的性奴,你以为靠着你身上那几两肉就能拴住晋王,让他保你荣华富贵。你却错了,他不但是个喜新厌旧的,而且城府极深,为了权力,什么都不在乎,因为男人只要有了权力,失去的一切都会重新回来。他要想当上太子,最终继承大统,恐怕还需要多少王公大臣的鼎力相助,联姻便是最直接最牢靠的选择,况且晋王才四十来岁,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你以为你是谁,也想着母鸡一朝变凤凰!那只不过是白日做梦”。

桐雨冷笑道:“是母鸡是凤凰,这不用你管,你只需做好她交代的这件事便是了,起码有了她,咱们还有一线希望。若是将来她嫁到别国,咱们就跟了去,永远不回来了”。

绮罗笑道:“你不作你的凤凰妃子梦了”。

桐雨怒着拂袖而去,刚出得亭来,却又转身道:“咱们两的身份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只要太子的人不找了来,咱们也不出去,便暂时安全,你可不要自己作死”。

绮罗道:“你安心作你的鸡去吧”。

看着听雨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绮罗竟一阵莫名的悲哀,她两从发小到如今的对手,全都因为两个男人,一个男人把她们两当作棋子,却只给了她们两泡沫般的希望,如今这泡沫眼看着就破碎了。另一个男人想把她两当作玩物,却只给了她两无尽的恐惧。前一个男人马上便倒下了,后一个男人马上便要站起来,而她两必将是这两个男人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难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绮罗不甘心,决定放手一搏,要把自己的命运捏在自己的手里。

绮罗掏出怀里桐雨留下的那小包药,紧紧捏在手里良久,随即又放回怀里,估计着桐雨已经走远,才转身从贞玉亭里出来。

绮罗来到暖春院,已经是日中时分,那些当班的仆人正在交班轮流着吃饭。绮罗径直往膳食房走来,十数位厨子正在隔壁的一间屋里用餐,早有那带班的掌勺看见,便欲招呼大家起来行礼。绮罗连忙摇手示意。那掌勺的厨子便一个人出来向绮罗道:“绮罗姑娘到此,莫不是王妃有何交代?”。

绮罗道:“也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过来看看,今年是王妃的三十岁生辰,各色准备都要比往年精细齐备些。不知道晚上的寿宴准备的怎样了?”。

掌厨道:“各色食材都已经准备妥当,就差着时辰一到,该上笼屉的上笼屉,该烹煮的烹煮,该煎炸的煎炸,保证吉时一到,便可开席”。

绮罗笑道:“王掌勺辛苦,待这事情过去,王妃必然有赏”。

王掌勺忙躬身道:“这都是小的们份内之事,只要主子们满意,小的们便可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绮罗笑道:“王掌勺说得是,咱们都是为主人当差,一样各自有各自的不容易处”。

王掌勺笑道:“多谢姑娘体谅,今年的团圆节饼子我命孙大脑袋多备了些,其中两三笼屉是五仁的,我会给姑娘留着些呢,到时候我派人悄悄给您送过去”。

绮罗笑道:“多谢王叔想着,却不知早间丰儿和莺儿送来的莲子用上了没有?曾记得有一年中秋,那边做了莲子月饼,望月亲自送了来,王妃吃了过后,赞不绝口,可惜后来竟再也没做过了,不知咱们这边能不能做这样的饼?”。

王掌勺道:“咱们这边虽没做过,但做的方法我是知道的,既然王妃喜欢,我便亲自去加团面,保证晚间月亮初升时便可奉上”。

绮罗道:“这感情好,王妃见了一定高兴。只是这烤饼的模子如何,我倒是要亲自去看一看”。

王掌勺道:“都在烤房里收着呢,我这便带姑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