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及时施救

罗瑛全身的血液一刹那冰凉,直到看清来人的瞬间,才长长松了口气。

“心脏病都要出来了……”她拍着胸脯平息片刻,无奈道:“你啊,不是让你乖乖在奉德堂等着么?”

秦佚也愣了愣,没想到小村姑神通广大,居然还会撬锁。

两人静默地相视片刻,一齐笑了起来。

“你把狱卒敲晕了?”罗瑛把竹簪重新插回脑后,看着他手里的钥匙串:“也罢,来的正好,省了我一道功夫。这边牢门的铜锁是个工字型的,正愁没把握开开呢。”

秦佚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将手中的薄毯披在她肩上,换了钥匙开门。

刘雪兰依旧面朝墙壁昏迷不醒,罗瑛轻轻将人翻转过来,触到她单薄的肩膀时,掌心竟感到一丝灼热。

“发烧了。”罗瑛神色紧绷,手背探上她汗湿的额头,果然温度高的吓人。

“不能再耽误下去。”罗瑛将毯子扯下,紧紧地裹在刘雪兰身上,对秦佚道:“带她回奉德堂,天亮之前,一定要把烧退掉!”

县衙离奉德堂说远不远,只隔了两道街的距离,但此时还不到深夜,内有衙门官差巡逻,外面街上夜市又正逢酣时,带着昏死的人走大路实在太过危险。

“你先带她回去,之后再来接我。”危急时候,罗瑛也顾不得公家规矩,掀起毯子一角将刘雪兰的脸完全遮住,嘱咐道:“走楼顶,动作轻些,最好别让她再吹冷风。”

秦佚黑眸在这瘦成干柴的妇人身上扫过,两手抬起又放下,实在不知怎么搬运才好。

罗瑛抓狂道:“你就抱着她走啊!拢共没几分钟的事儿!”

秦佚摇头,理所当然地解释道:你说的,不能吹风。他指指身后:用背的。

“她昏迷了,使不上力气!”罗瑛心里一急,差点暴走,却见秦佚跑去将那两根捆牢门的铁链子捡了过来。

“你、你又想干什么?”

秦佚背对她半蹲下,转头以眼神示意:搁上。

罗瑛明白过来,嘴角微抽,扶着裹成粽子的刘雪兰小心放上去。

秦佚手腕轻摆,将两条铁链甩过肩膀,在刘雪兰后背交叉后,于自己胸前捆成十字,最后拿铜锁卡巴锁严。

“……”罗瑛简直无语到极点,满面诚恳道:“您真不觉得沉么?”

秦佚起身活动腿脚,刘雪兰像个竖长包袱似的纹丝不动,被他高大的身躯完全遮挡住。

万无一失。秦佚比个OK的手势,将钥匙别上腰间,指指地面道:在此等我,去去就回。

无边夜幕是最好的保护色。

罗瑛目送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院墙高处,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只要出了县衙,之后的路就不用担心了。

她轻手轻脚地从监牢大门缝隙中挤出,沿着墙根小心地挪到院外,甬道上,官差巡逻的灯笼已经走得没影了。

罗瑛深吸口气,拔腿对面的值班房跑去。小屋中光线微弱,被秦佚打晕的狱卒倒栽葱地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侧脸贴着地面睡得正香,嘴边还流了一小滩脏兮兮的口水。

罗瑛满脸黑线地将银针收进怀中,上前把即将没入油中的灯芯挑亮。

本想杜绝隐患,看来多此一举了。

她轻轻将门关好,反身又朝监牢跑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秦佚也旋风般地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罗瑛满头大汗地冲他摆手,气喘吁吁道:“走、走吧。咱们得抓紧时间。”

秦佚不晓得她又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去,皱起眉头捏捏她的脸。

“白白跑了一趟。”罗瑛不在意地甩甩手,绕到他背后道:“来,蹲下,咱们赶紧出——哎?你拉我干——啊!”

秦佚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抄进怀里,三两步跳上了屋脊,迅疾的动作堪比人形过山车。

罗瑛被这么一吓,骨子里的恐高差点发作,想张嘴惊呼又意识到此时不能引人注目,只得一面瞪大杏眼,一面闭紧嘴巴,滑稽的神情在秀丽的小脸上尤为可乐。

秦佚低头一看直接破功,两脚踩着青瓦,笑得浑身发颤。

罗瑛恼羞成怒,暴躁地勒住男人脖颈,用气音咆哮道:“你这坏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笑我!赶紧……哎、秦……秦小佚!再抖我就掉下去了!”

秦佚乐得不行,把人又往怀里颠了颠,感觉贴着后颈的手更紧了些,才足后蓄力,朝着远处连成一片的屋顶疾跃过去。

奉德堂后院里,赵丙申正愁眉苦脸地在自己床上的“尸体”前打转。

黄帝祖宗老天爷呀,他是倒了什么八辈子难见的霉运,竟招惹这么个哑巴煞神上门!不仅劫了县衙大狱,还将这快死绝的犯妇扔在他卧房里,一句话不说扭头便走了?!

为啥?

是要报复他使人揭发瑛子的药方?

可他也是没办法啊!师父被抓,奉德堂的顶梁柱倒了,医馆上下老小要拿什么活命哦!

赵丙申两手抱头,欲哭无泪地蹲在地上哀叫:“不行,等瑛子回来,一定得跟她好生解释清楚!”

“赵哥!”罗瑛撒着双脚跑进来,大叫道:“人怎么样了?”

赵丙申:“……”

赵丙申:“瑛子!”

罗瑛焦急地直奔床铺,将刘雪兰从毯子里挖出来,伸手探上脉搏,一边回头道:“赵哥,你蹲那儿干嘛呢?”

“果然是劫狱啊……”赵丙申流泪喊道:“瑛子,你听哥解释!”

“什么?”罗瑛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手指掰开刘雪兰的眼皮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包银针。

赵丙申把自己堪比黄连的苦衷倒豆子似地巴拉完,最后痛心疾首地总结道:“……所以,不是哥想让伙计去告状的,实在是逼不得已啊!”

“嗯……嗯?”罗瑛刚把刘雪兰扶起来,闻此纳闷回头道:“我不是说了,那事与赵哥无关么?”

赵丙申急道:“光你说不行啊,也得好好跟你夫君——”

他话还未说完,秦佚便捧着一盘艾炷走了进来。

“对,就是这个。”罗瑛让刘雪兰倚靠在床柱上,将背后衣领下拉,露出骨节突起的颈椎。

“赵哥,接下来我要对她的大椎穴施灸退烧,劳烦你去抓这个方子熬药。”她说着报了一串药名剂量,而后恳求道:“还有,请赵哥到孙老爷子药库中,取两片百年老参来。”

赵丙申刚速记完那一长串的药方,正云里雾里,一听这话登时精神了:“什么?要给她用老参?!”

罗瑛坚定道:“是。唯有老参能救她一命。”

“救不了!”赵丙申情绪激动地起身,指着奄奄一息的刘雪兰道:“你来之前我已经看过了,就她这等病状,压根活不过三日,不论你砸什么上去都是苟延残喘!为一个将死之人,犯得着用我奉德堂的镇馆之宝?!”

秦佚抱胸皱眉,听得老大不爽快,正要上前略施点颜色,却被罗瑛眼神制止住。

“赵哥。”罗瑛心平气和,温声开口道:“我不是奉德堂的人,自然没有立场阻挠你的护馆之心。可身为医者,若不以人命为天,何谈济世呢?”

赵丙申语塞,憋红着脸想了半天,依旧不同意道:“这世上病患无数,好药却难寻。若在一治之后,这人终究是死了,那我这好药岂不白费?药一没,再遇上能救之人却无药可施,岂不又耽搁一条人命?”

“眼前病患尚且不治,纵使再遇又如何?”罗瑛急道:“请赵哥信我,刘雪兰农户出身,底子强健,一时失了血气,只要退烧后针药并施,定能转危为——”

“你不必说了!”赵丙申铁青着脸转身,低低道:“药方我自会去抓,除此之外,恕赵某无能为力。”

“……”罗瑛咬着嘴唇,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

秦佚黑眸阴沉,在赵丙申经过之时,抬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你、你别乱来啊!”赵丙申虽堵着一肚子气,在这等威胁下不免露怯,但身为师父大弟子十多年,肩膀扛着奉德堂的将来,他说什么也不能让一两个外人糟践医馆的宝贝!

“秦佚,快放手!”罗瑛赶忙跑过来,将两人拉开。

秦佚薄唇紧抿,浑身寒气外露,拇指抵着刀把推出一寸,霎时间空气中多了一丝肃杀的氛围。

赵丙申咽咽口水,两眼一闭,梗着脖子叫道:“要、要动刀子尽管来!就、就算被打死,我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罗瑛头疼不已地夹在二人中间,只觉得额上的神经都要爆掉。

“申儿,怎么又闹小孩脾气?”

正在这时,一道苍老温婉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三人转头看去,只见是位华衣素面的白发老妇缓步行来,她唇角略带笑纹,周身气色绝佳,看向罗瑛和赵丙申的目光都带着宠溺。

“瑛子,好久不见。”老太太莞尔道:“看看,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容老夫人!”罗瑛眼眶霎时红了,惊喜万分地迎上去,又哭又笑道:“您从平川府回来了!”

“孙子一大,自然就回来了。”容老夫人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像是祖母亲昵一个孙辈,“走了三四年,家里真是大变样,小瑛子居然都成亲了。”

她说着看向僵住的秦佚,“孩子,你叫什么?我老眼昏花不曾认得,可是这县里的人?”

“……”秦佚呆滞摇头,抿着唇,神色颇有些羞赧。

罗瑛擦擦眼泪,接话道:“他叫秦佚,是我在李家村认识的,今年春上刚刚成亲。”

容老夫人笑着点头:“一表人才,与我们小瑛子刚好绝配,只可惜没吃上你俩的喜酒。”

她说着,凝神沉思片刻,笑道:“这样吧,酒席不曾吃得,贺礼却不能少。正巧遇着你二人都在,老身包个份子送你吧。”

“哎?不、不用了……”罗瑛慌忙拒绝,却被容老夫人三言两语绕了过去。

“你是我带进奉德堂的,荫麟没福气,收不得女子的徒弟,我却是真心认你当个孙女的。”容老夫人拉着罗瑛的手,慈声道:“祖母给孙女送点嫁妆,不是天经地义?”

罗瑛头脑发晕,仿佛陷入了幸福的陷阱中,红着脸小声道:“那,那就多谢老夫人了。”

“这就对了。”容老夫人满意地笑笑,对早就石化的赵丙申道:“申儿,别傻站着了,去库房里拿一套上好的滋补药材,用红绸布包了,给瑛子带上。”

“哎、好。”赵丙申像被猫儿按在地上的耗子似的,一句闲话不敢多说,灰溜溜窜了出去。

“还有。”容老夫人叫住他,淡笑着补充道:“把那老人参也拿上五片,一并送与瑛子温补。”

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都愣了。

赵丙申脚步微顿,脸上风云瞬息变幻,最终只得敛下眼帘,低着头应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