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ϛ�郑星和任昱麒拿着几份名单,跑遍当地的好几所学校。
他们几乎找过每一个孔广扬的小学初中同学,得到了一大堆重复信息,大概就是:和他不熟,感觉很努力,成绩挺好的,独来独往,没啥朋友,也不爱说话。
最后一站,他们要悄悄潜进孔广扬现在就读的学校,还不能让他发现。孔广扬所在的学校虽然不是升学率最好的,却是出国率最高的,有出国想法的家庭基本都会把子女往这所学校送。孔广扬提出留学,于是孔雯就送他进来。
这是一所私立学校,学费超其他学校不是一星半点,也相较其他学校设施更齐备,建筑物的样式比较典雅,学生的校服款式也好看。
此时郑星和任昱麒就套上人家学校的马甲,假装是这里的学生,混迹其中。
任昱麒挺适合这种风格,逼人的挺拔,有不少女生都注意到了他,并且悄悄指指点点。郑星在附加注视中很不自在,她不太适合韩式校服,非常显矮,还虎背熊腰,特别臃肿。
其实他们潜入没多久就被孔广扬发现了,只是孔广扬根本没打算理会他们,在窗户上瞥了一眼就继续回座位看书。
看书就是孔广扬的课间日常,他现在成绩稳居年级第一,于是郑星和任昱麒的插入点也就简单了很多。
“孔广扬真是厉害,家里条件那么好,还那么用功,成绩也好,还会弹吉他画油画。”郑星讪讪地笑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违和感强大的句子。
她说完就发现根本没人理她,大家还围着任昱麒,对这张陌生的脸孔特别好奇。
任昱麒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道:“他其实不用那么拼吧,他妈妈的积蓄够他消耗几辈子。”
“那个人是个呆子啦,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就是嘛,他都不会跟人交往的,真是可怜,除了学习好也没什么了。”
“平时跟哑巴一样,就算对老师也不会打招呼的哦,课堂被叫回答问题都不开口。”
“不会是不敢开口吧,他好像没变声诶,讲话不男不女的。”
女生们虽然没理郑星,却跟着任昱麒的话题不停地说,连孔雯的感情老账都翻出来了。虽然她们嘴里说着对孔广扬一无所知,其实她们连人家早上吃的什么饭都知道,还有人知道孔广扬每年体检都喜欢站在最后,是男生里肺活量最差的。
郑星觉得很尴尬也很沮丧,她是没什么说话水平,也没什么人愿意理她,任昱麒倒是妥妥帖帖,顺理成章地套到了他们想要的所有信息。
他们得知,孔广扬的生父原先是孔雯的中学物理老师,这位老师刚工作不久,样貌俊朗,对很多女生都有极大的吸引力,他还是孔雯远房表哥的发小,这也是事到如今哪位表哥一直跟孔雯保持联络的原因,表哥总觉得自己在那件事上有责任。
后来因为孔雯的事,物理老师后来只能辞职离校,找过好几个工作,都没干多久,最后逃到邻城去了。孔雯生产后跟家里基本就没什么来往了,谁都觉得这种少女太给家里蒙羞,而且当时她还有个在上小学的弟弟,都把小儿子当个宝似的捧着,谁愿意去搭理她。
当然孔雯其实并不知道她的老师跑到邻城去了,在孔广扬一岁不到的时候,她也到了邻城,也就是赋予了她现在一切的这个城市。现在她做着她的老板,她的老师继续做起了中学物理老师。
据说他们没再见过面,嘛,这种事,谁知道呢。
“孔广扬跟他妈妈长得很像对吧,据有些见过他父的人说,他也很像他爸爸哦,是不是有一种他父母之间也很像的错觉,其实一点不是啦,据说这就叫夫妻相。”
有时也不得不惊叹一下,这个八卦的路径和速度,还能不能让人有一点隐私了?
“也不要说挖人隐私这种话啦,毕竟那边离这里不远嘛,多少都有认识的人哦,从那边过来工作的人很多的。”
孔雯做母亲那年年纪还小,撮合过他们的远房表哥很内疚,愿意出资帮她继续上学,还咬牙出钱为她找了保姆,照料她的生活和她的孩子。这个保姆就是到现在还一直在孔雯家做工的周妈,周妈的丈夫是孔雯的司机严叔,在孔雯有成之后,晋成了公司的司机老大。这两位长者因为自身问题一直不曾生养,便对孔广扬视如己出。
早年的孔雯很困难,始终靠着表哥和开出租车的严叔接济,才能勉强温饱。在孔广扬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终于整出了一些名堂,到孔广扬上中学的时候,她的事业已经成了全市重点企业之一,等孔广扬中考那年,一跃成为经济支柱企业之一,前几强中的唯一女性老总。
孔雯能到现在的这个位置上,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现在谁都看她的风光,她为了自己跟孩子活下去的旧事,却鲜有人知。
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并没有给孔广扬带来什么光环。
他是个没爹的孩子,他妈是未婚母亲。
从小他就被别的孩子嘲笑,不但嘲笑,有些孩子甚至还会对他动手。周妈如果看见了,就大骂着赶走那些孩子,每次都背着小母子偷偷擦眼泪。
既然他们坏,那咱就不跟他们玩。周妈知道,孔广扬是受歧视的。孔广扬点点头,拿起严叔的旧口琴,不太成调地吹起来。
他也不喜欢跟那些孩子在一起,虽然开始也有人带着他一起玩,不过都是大家藏让他找,或者他家踢球叫他捡。后来孩子们在家长那里听到了一些故事,大概也有家长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于是大家逐渐开始排斥他了,把他推得远远的,甚至朝他扔东西,他们手牵着手对他大喊:没有爹的孩子。
然而那些孩子其实也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概因为他家没有支柱吧,被欺负就欺负了,反正也不会有人一脚踹开谁家的门,大喝一句,小兔崽子你活腻了么!
上学之后,有个外号二飙的总是喜欢针对他,二飙还有三个小跟班,一个手长,一个嘴长,一个蔫儿坏。最可怕的是这四个人竟然阴魂不散的,到现在仍然一直跟他在一个班。
从孔雯发达后,除了常规的问候,还经常把他当成提款机。
孔雯从来不知道孔广扬会把钱花在哪里,她只是频繁地给他很多零花钱,跟他说喜欢什么自己买,想学什么自己报班,不用跟她请示。
“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觉得二飙他们简直是噩梦吧,不过孔广扬面对他们的时候,好像已经挺麻木了。”
除此之外,孔广扬其实知道自己的亲爹也在这座城市,他还听到过那个男人的姓名和工作地址,但他从来没去见过那个男人,一次都没有过。
任昱麒从女生们一大半都是废话的聊天内容里,提取出有效信息,他还差最重要的一点:“最后多个嘴,孔广扬的生父在哪个学校教书,有谁知道吗?”
“啊啊是华老师,十七中的物理老师。”一直最活跃的女生一拍大腿,“我初中在他那里补习过,超帅的,个子也很高,而且好耐心、好温柔啊!”
“好吧,谢谢。”任昱麒说,拍拍郑星的肩,他们打算暂时撤退。
“喂喂同学,你们难道是插班生,以前没见过,在几班啊?”女生们追在后面问。
任昱麒没有回答,举起手朝她们晃了晃。
从二楼的卫生间跳到体育仓库的楼顶上,从楼顶走上围墙,然后顺着外面的一棵树滑下去。这是他们离开学校的方法。穿着人家的衣服进门容易,但学校管理严格,出门就很难了。
任昱麒站在树下,伸着手对一直抱在树上不敢动的郑星说:“你松手吧,不要怕,别松手,很好滑下来。不小心松手了也没关系,我能接住你。”
“不要不要!你不要站在那里!”郑星又急又羞,抱在树上深感绝望。
她一手抱着树干一手抓着树枝,她有点恐高,动都不敢动一下。她还紧张地绷着双腿,使劲夹着屁股,她觉得底下的任昱麒抬头就能看见裙子里的内容。
以这个姿势挂在树上也够诡异的。
“干脆跳下来吧,别害怕,这不高的。感觉你刚百斤吧,没事,也不算重。”任昱麒极不适时地抬着头,这时他想到的都是高挑纤细的张雅楠,“别担心,下来吧。”
“你别站在那儿,你走远点儿!”郑星简直想咬树皮,“我自己想办法下去!你别过来啊!”
这两天任昱麒一直在她难堪的时候给她解围,唯独这次,明明是想帮她,不过貌似形成了反效果,她已经开始感到羞愤了。
她最郁闷的是从幼儿园开始学了那么多年的芭蕾,中学之后因为身体开始快速发育,舞蹈老师说她胸部丰满,上身看起来有些厚实,还是儿童特有羸弱感的同学们腰和腿都比她细,她在这群孩子里俨然是个小胖子。老师认为她这个体型跳芭蕾已经不好看了,放在队伍里跟其他女孩格格不入,虽然她有天份也很勤奋。从芭蕾舞教室出来后,她转学民族舞蹈,学了两年因为升学原因,她不得不完全放弃这件事。只是以后的日子里,她还是会觉得手脚难耐,于是把大厅变成了舞蹈室,想跳的时候就一个人在脑子里想着旋律旋转跳跃。
任昱麒这么说,她又想到了自己悲伤的舞蹈发展史。她跟李君茹、安宇姬在一起的时候,也显得自己十分茁壮。初三体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是班里小个子女生里体重最重的。任昱麒突然这么说,她更在意了。
又在树上僵持了几分钟,她实在没力气就慢慢滑下去了。粗砺的树皮刮疼了她的手,也刮疼了膝盖和小腿,慢慢蹭下去了一小半,她就松了手。任昱麒果然稳稳地接住了她,只是在她落进他臂弯里的时候因为吃重哼了一声,让郑星倍受打击。
两个人尴尬地走了十分钟,任昱麒先开口:“你觉得他究竟怎么想?”
“华老师、二飙和跟班们,从这几个人里面?”进入他人的话题,郑星没那么难堪了。
“是啊……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我们好像被什么误导了。”任昱麒说。
“是么……”郑星摸着鼻尖,感觉不出哪里有问题。
很快,听说郑星和任昱麒从孔广扬那边回来,孔雯连例会都不开了,直奔顶楼住处,一脸讨好的笑看着他们。被一个大老总这么看着,郑星又开始浑身不自在。
“孔姨,在你们搬家之前他有什么玩伴,您还有印象吗?学校里他跟同学相处得怎么样,有人欺……和他关系不好吗?”任昱麒问。
“那孩子不太喜欢到外面去呢,好像没什么人跟他一起玩……他在学校么……没有听他说过呢,好像还是那样吧,而且他喜欢自己埋头做自己的事。”孔雯费力地想着,在孔广扬小时候她自己也是个孩子,应付自己的事都手忙脚乱,更别说再加一个小小孩了。
任昱麒和郑星悄悄对视一眼,学生中都知道的事情,作为监护人和看护人的大人们竟然一无所知。
郑星在小本子上记下关键词。
任昱麒又转向孔雯:“您……跟华老师再见过么?”
“华老师?啊,是他啊。”孔雯神情波澜不惊,“我知道他也在这边,但我们好像完全无缘了呢,我来这边十几年,从来没有碰到过他,怕是永远都不会相遇了吧。”
“孔广扬呢?”
“扬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啊,关于这个问题那孩子连问都没问过。”孔雯说。
郑星又跟任昱麒偷偷对视一眼,看来孔广扬不止在学校里很沉闷,他在家里也什么都不说。关于孔广扬其实是知道华老师存在的这件事,孔雯一无所知。
遇到一个这么沉闷的家伙,真令人惆怅,谁都不知道孔广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