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侠群死死盯着连镶玉,准确地说,是死死地盯着她的双手,她手中摆弄的玩意儿他从来都没见过,那是一个像巨大的骰子般四四方方的东西,有六个面,每一面都分割成三行三纵的九个小方块,每个小方块上都刻着点数,最少一个点,最多六个,最神奇的是每行每纵都可以转动自如,不会散掉,起先点数杂乱无章,给连镶玉小手转着转着,不知怎么就清楚起来,先是其中一面的九个小方块全都成了同样的点数,再转下去,忽然全部六面都完成一统,每一面的九个方块的点数完全一模一样。
连镶玉有些炫耀地将清一色的每一面有意无意地展示一遍,随即再度转动方块,随意将它们重新弄乱,伸一个懒腰,继续下一轮的游戏。
赤侠群跃跃欲试:“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给我玩一下。”伸手去抓。
连镶玉手疾眼快,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不给。这是你玩的么?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呆头呆脑的,借你半拉脑袋你亦玩不来!”
赤侠群怒:“你才呆头呆脑,我怎么不会玩?捂起半边脑袋我都比你玩得顺溜!你怕我两三下给玩出来没面子是吧?”
连镶玉嗤之以鼻:“少来,管你怎么说,把它砸碎我亦不给你玩,有本事自己做一个去。”欣赏一小会而赤侠群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松口,“除非,你叫我三声‘姑奶奶’。”
赤侠群两眼一翻:“呸,我叫你一万声‘小妖精’!”狠狠别过头去,生一阵闷气,等气平了,手痒起来,回首,“叫就叫,姑奶奶、姑奶奶、姑奶奶,再白送你一声,姑奶奶!给我。”
连镶玉信守承诺,一扬手,将方块扔来。赤侠群赶紧伸手接住,喜形于色:“我家原来养了头小母猪,我就管它叫‘姑奶奶’,养肥了以后下锅给吃了,恭喜你补上它的肥缺。”
连镶玉不以为然:“乖孙子你说什么姑奶奶都不给你计较。”
口头上没赚到便宜亦不算吃亏,赤侠群懒得再争,一边摆弄起方块,一边问到:“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
连镶玉东张西望一回,或许是觉得有些无聊,回答:“鬼见愁。是我秋师祖发明的,据说,有一回,秋师祖走夜路,碰见了一头恶鬼,要害他性命,他老人家急中生智,掏出这个给恶鬼,恶鬼摆弄两下就上了瘾,一心玩耍,秋师祖逃走他都不知道。”稍稍一顿,“听人说,最近还有人碰见过那头恶鬼,光顾玩这个,什么都不干。”
赤侠群:“什么恶鬼,我才不信,你那个秋师祖吹牛瞎编出来的,这个能有多难玩?你等下哈,我一会儿就玩成六面齐给你看看!”
事实证明,秋阳曦有没有吹牛有待鉴定,赤侠群吹牛铁证如山,足足一刻钟工夫,六面齐待续不表,一面齐都没能成功,好几次似乎眼看着就有了,奈何每一次转动都不是某一个小四方形的简单移位,而是同时有二十一个小四方形改变了位置,六九五十四个小四方形就像五十四个小魔鬼在赤侠群手中翻转舞蹈,对他恣意戏弄嘲讽,恼得他额头渐渐暴起青筋。
一旁,沙叱勋与多泊牙青各自想着心思,无暇他顾,鲍虎起先忧心忡忡地不知想些什么,给赤侠群的哼哼唧唧声吸引,亦凑上脑袋旁观,偶尔出谋划策。
寒花笑三人折回时,赤侠群在鲍虎帮忙下总算完成一面,欢呼一声后,瞥见连镶玉一脸嘲讽,才省起自己并非成功人士,以邻为壑,责备鲍虎:“吵吵吵,头都给你吵大来,不是你唧唧呱呱闹得人心烦,早我就六面齐也!”
鲍虎倍感冤枉,待要辩解,一眼瞥见寒花笑回来,尤其瞥见不依不饶地吊在他胳膊上的舞停匀,煞地怔住,张口结舌。
赤侠群见状回头,同样怔住,定睛细看舞停匀,待他们走到跟前,才猛然想起,一指她脸:“你不就是在明镜坛上跳舞的那个……”想都不想地往两人中间硬插,进去,拉住舞停匀衣袖,“你果然是个女孩儿家!”炫耀地向寒花笑,“我就猜到了对吧?”
舞停匀不得已松开寒花笑胳膊,虚与委蛇:“你好眼力。”
赤侠群:“那就不是吹的,我眼睛雪亮得不得了,”想起什么,“不过那天我耳朵有点小状况,没听见你对我说些什么,现在好了,你再说一遍我听?”见舞停匀含笑不语,忽然想到,“等一下,我们一边说去,私房话不能叫他们偷听去。”一拽她衣袖欲寻安静地方说话。
舞停匀没有动窝,瞥一眼不远处正向这边望来的左言迟三人:“我只是告诉你赵州的大米要涨价了而已,没别的。”
赤侠群一脸迷糊:“大米涨价关我屁事?我又没开粮号。”
舞停匀若无其事:“我认错人了。”
寒花笑胳膊恢复自由,无声地长出一口气,收敛被舞停匀撩拨得乱七八糟的心神,趋前,在倚壁而坐的连镶玉跟前蹲下,单刀直入:“刚才你借方便之机,拿到了一样东西,对么?给我。”
连镶玉迅速撩起眼睛,瞟一眼舞停匀,便垂下眼睑:“那个呀,我,送人了。”
紧跟上来的叶迅眉头一皱:“镶玉,别淘气了,拿出来吧,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你懂,硬来的话,我一个人亦帮不了你。”
连镶玉撩起眼睑:“真送人了,”下巴向赤侠群一扬,“不在他手上么?”
赤侠群正晃着鬼见愁给舞停匀套着近乎:“这玩意儿你会玩不?不会我教你,顶好玩了,这叫鬼见愁,我小时候碰见一头恶鬼,想吃掉我,我灵机一动,就掏出这玩意儿给他玩,他一下就迷住了,把我忘到一边,光顾玩这个,前两天碰见他他还在玩,什么都不会干了。”
鲍虎一旁忍不住干笑一声:“赤大哥,我越来越佩服你了。”见过不要脸的,当着知情者的面大言不惭,掠夺古人事迹为己有还面不改色他却是首次领教。
赤侠群敢作敢当,无视冷嘲热讽,顺手挽起舞停匀胳膊:“这里人多,吵,我们找个安静地方教你玩,玩这个可费脑子了,最怕人吵。”待要走开,寒花笑与叶迅已齐齐回头,顺着连镶玉指点向他手上望来。
寒花笑招手:“小赤,你手上的东西给我看看。”
赤侠群急忙将鬼见愁往身后一藏:“不给,这样高级的东西你又玩不来。”狠狠瞪一眼寒花笑,怪他不解风情,自己正要跟舞停匀套近乎,他却来横插一杠,索要人家套近乎的道具!
寒花笑用脚板亦能猜透他的心思,无奈地望向舞停匀。舞停匀心领神会,小手向赤侠群一伸:“给我看看行么?”
赤侠群变脸比变戏法还快,满面怒容瞬间化作春风满面,声音温柔得连天神都会觉得肉麻:“行,怎么不行?”连忙奉上,“来,我教你怎么玩。”乘机握住小手。
舞停匀亦不介意,任他摸来摸去,自顾翻来覆去,将鬼见愁研究一回,到底没弄清是个什么东西,一头雾水,手腕轻巧一翻,脱出赤侠群掌心,鬼见愁往寒花笑跟前一递:“你看看。”
寒花笑顾不上赤侠群恼怒,接过鬼见愁,仔细打量,同样看不出名堂。
舞停匀上前,在连镶玉跟前蹲下,表情严肃:“少耍花样,聪明的话老实把东西交出来,省得我动手搜身。”女孩子都善变,刚刚还说不爱搜身,现在好像就热爱起来。
连镶玉满不在乎:“都交给你们了,还交什么,非要仗势欺人你搜就是。”见舞停匀真的伸手过来,疾呼,“住手,你干什么!”
舞停匀住手,站起身来,叉着她腋下将她拎起:“小丫头还当自己是大人了,行,我们换个地方搜。”目光横扫一众男人,“人家一个小丫头,你们色迷迷乱看什么?”撇下他们,挟着她走进稍远处一间窑洞。
她们才进洞去,赤侠群便迫不及待地将寒花笑拉到一边,低声兴师问罪:“哪有你这样没良心的?悬灯我让给你了吧?你这算怎回事?吃着碗里的还望着锅里的,想一网打尽是吧?”
听到“悬灯”,寒花笑心头照例一酸,好一阵才叹一口气:“哪有?”
赤侠群:“还不承认,要不是我两肋插刀把你们分开,你差点就把她搂进裤裆里去也!”
寒花笑无心辩白:“你不是欢喜英零娱,命都豁得出去?”
赤侠群:“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害得我跟小娱劳燕分飞,”一顿,无声叹一口气,“分飞就分飞,不信找不到比她好的,反正你不许再打……,她叫什么来着?管她叫什么你都不许打她主意,要不然我给你没完。”
寒花笑:“我不打她主意,你亦别打,她不是省油的灯,不打你的主意就烧高香呢,好姑娘有的是,你最好躲她远点。”
赤侠群不以为然:“你自己躲她远点,”秉着盲目乐观态度,“没看见她把小手硬塞在我手里非让我摸来摸去,肯定对我蛮有意思,你别瞎搅和就行。”说到小手,便抓起寒花笑“小手”来,“你个不叫人省心的东西,一天到晚给人揍得灰孙子一样,多亏我发明了联手疗伤大法。”向舞停匀和连镶玉的窑洞望去,略带浮想,“她们在干什么呢,还不出来?”
窑洞中,舞停匀其实什么亦没干,她果然不爱搜身,甚至没有点燃火把,只是压低声音质问:“你到底拿走了什么?”
黑暗中,连镶玉讥诮地弯了弯嘴角,声音同样的低:“你心里清楚,我什么都没拿,只是放进去一样东西,没猜错的话,那东西现在就在你手里。”
舞停匀不置可否:“是什么东西?”
连镶玉不急着回答:“我知道你是冲着赵州九库财宝来的。”稍稍顿挫,“其实我已经找到财宝,可我孤零零一个人,没办法取出来,就找了个帮手,可惜他不是好人,起了歹心,想害我性命,独吞财宝,幸好我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一顿,“你拿去的就是一份假图纸,他要拿到,按图索骥,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舞停匀:“我该放回去么?”
连镶玉:“他顶狡猾的,我直接交给他他肯定不信,所以我告诉他秋师祖从前将一张图纸藏在了这里面,并透露给他一点线索,让他自己来找。”
舞停匀:“听起来,我该放回去了?”那声尖叫在她身后响起之前,她正在看这份图纸,完全的不懂,对连镶玉的说法,她没理由不信,“不过,他想害你性命,跟我什么相干,不如我去告诉他你的诡计?你个臭丫头死了活该。”
连镶玉:“你是墨西的人?我听说过他,他很贪心,不过蛮讲信誉,你呢?”
舞停匀目光闪烁:“师傅教我最多的就是讲信誉,钱财来来去去,讲信誉才是聚宝盆,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连镶玉似乎早已拿定主意:“好吧,我年纪小,不敢贪心,你来帮我摆平其他人,再帮我取出宝藏,我分你一大份,一口价,五五分账。”
舞停匀稍加思索,爽快地:“行,可你务必给我记住,别耍小心眼儿,以前的事一笔勾销,要再敢骗我,我包管你会死得连骨头渣儿都不会剩下!”
连镶玉:“干嘛要骗你?我一个人又吃不下这多财宝,本来想找寒花笑合伙,他倒是不贪心,却是个笨蛋,白便宜你了。”
舞停匀:“他精明起来倒是蛮精明,笨起来就笨得要死,你没给他合伙就对了,否则会被他拖累死来。”问,“你要算计的伴当是不是那个南方佬丁问二?”
连镶玉继续默认:“你先去把图纸放回原处,再偷偷回来接应我一下,我们一道离开。记住,不要太靠近村子,寒花笑和叶迅都是贼耳朵,免得给他们觉察,你离远一点等着,我会尽快去跟你会合。”
舞停匀沉吟片刻:“你有把握撇下他们溜走?”
连镶玉不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嗯,应该没问题,你等我一个时辰,要是我没能出去,你再回来,我们另想办法。”
舞停匀认定她一个小丫头没有能力独吞这么大一个宝藏,势必找人合作,而就信誉而言,再没有谁比墨西的招牌更可靠:“好。”再加重语气警告一遍,“要敢耍我,后果你肯定承担不起!”挟起她向外行去,“出去吧,耽搁久了他们会多心的。”
寒花笑、赤侠群、叶迅,还有鲍虎远远迎上前来,叶迅抢先探询:“怎么样?”
舞停匀摇头:“没搜到什么,她一定藏在别的什么地方。”向赤侠群,“刚才她都去了哪些地方?”
赤侠群往方才连镶玉坐的地方一指:“就坐那儿,没动窝。”
舞停匀煞有介事地趋身上前,仔细搜查。寒花笑见连镶玉满不在乎的样子,估计舞停匀搜查不出什么,上前一步,附在连镶玉耳畔:“说好领我们出去,你不会反悔吧?”
连镶玉瞥一眼不远处正盯着这边的沙叱勋:“我说话算话,除了我的仇人。你不要脸非要跟着就跟吧,姓沙的不行,把他甩了我们随时动身。”
寒花笑大感为难,虽说沙叱勋别有用心,可毕竟刚刚才救过自己性命,怎好把人家甩掉?何况连镶玉压根就不可靠。
犹豫之中,舞停匀已搜索完毕,折返过来,轻声:“什么都没发现,她肯定藏在哪里了,会不会藏在来的路上?”
寒花笑想一想:“应该不会吧?”征询地望向叶迅,“你说呢?”
叶迅亦摇头:“好像没有,不过亦难说,黑灯瞎火的,她顺手藏起个什么东西还不容易?”
舞停匀略加思索:“我正好回头去给苏勒兄弟打声招呼,沿路顺便看看,照你们所说,她顺手藏起来的东西不可能藏得有多隐蔽,容易找到。”
赤侠群应声附和:“不怕她会藏,藏得再隐蔽亦躲不过我一双火眼金睛,我陪你去。”
舞停匀千娇百媚地瞟他一眼:“不要,你不是好人,谁知道你安什么坏心眼?”媚眼无碍地继续扫向寒花笑和叶迅,“你们就蛮规矩,要不你俩谁陪我去?”
寒花笑顶害怕跟这位火辣女郎单独相处,虽然感觉不错却极度危险,何况真要同她去了,赤侠群非生吃了自己不可,敬谢不敏,举一举与赤侠群相牵的手:“我和小赤连在一起,分不开呢。”
叶迅差一点脱口报名,见寒花笑拒绝,警惕油生,担心寒花笑会乘自己离开与连镶玉结盟,甩脱自己,强忍冲动,苦笑一声:“陪你我可不敢,会堕落成坏人的。”
舞停匀薄怒的样子可爱诱人:“不去算了,乱找那么多鬼理由,我自己去,你们现在想去我都不答应了。”拂袖而去。
赤侠群这才从她的打击中回过神来,怒:“谁不是好人了?我就是好人,还去定了!”松开寒花笑手,快步追上,“让你看看我有没有坏心眼儿!”
舞停匀煞地止步,回头:“你去是吧,那我不去了,行吧?”
赤侠群气呼呼然:“你不去,我亦不去,凭什么我就去!”
舞停匀脸刷地沉下:“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有胆便跟来,”呛啷拔出宝剑,“看你刀快还是我剑快,横竖死一个完事!”
寒花笑再想不到,一向妖媚爽快的舞停匀变起脸来比变戏法还快,赶紧抢步上前,一把拽住被呛得快要没有退路的赤侠群:“小赤,你又乱开玩笑,女孩儿家不是都开得起玩笑呢。”
赤侠群亦没料到舞停匀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他才不肯稀里糊涂就跟她拼死拼活,寒花笑送来台阶,赶紧顺坡下驴,一脸怒气倏忽化作一声乱笑,向寒花笑:“你看她生气样子,顶好玩吧?女孩儿家生气最有意思,要气歪了鼻子,正不回去了就更叫有趣。我见过。”
舞停匀缓缓将剑还鞘:“捅你几百个窟窿才叫有趣。”秉火把扬长而去。
赤侠群看着她身影消失,才回过神来,语重心长地向寒花笑:“圣人他老人家说得好哇,‘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我现在是懂了。”抓起寒花笑的手,“还是你的小手好摸,想摸就摸,摸来摸去都不会出什么问题。”
寒花笑苦笑:“你再不管住自己这张嘴巴,我亦要跟你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呢。”叫鲍虎看住连镶玉,拽着赤侠群,招呼叶迅到一旁僻静处,压低声音,“眼下只有连镶玉知道怎样离开此间,就算她不情愿,亦难甩脱我们自己离开,早晚得低头,麻烦的是沙叱勋,他和左言迟都算是连镶玉杀父仇人,左言迟我们不管他,沙叱勋怎办?”
赤侠群:“老沙帮过我们,不能撇下他不管。”
叶迅皱眉:“这个,不好管,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赤兄弟你设身处地想想,你会放过杀父仇人么?”
赤侠群摇头:“不会,可我亦不会撇下兄弟。”
叶迅:“连丫头本来就不想带我们出去,我们想要活命,总得将就她一点。我知道沙叱勋救过你们,可你们有没想过,他跟你们原本并无交情,又不是什么侠义好汉,凭什么冒险犯难去救你们?我怕他是另有图谋。”
连镶玉肯定不会松口,与其大家一起困死在此间,不如灵活一些,先答应她,跟她出去一趟,不就知道迷宫走法?寒花笑沉吟片刻:“那就先依她,了解出去方法再回来救沙叱勋吧。”
赤侠群听着蛮有道理,同意:“倒亦是,只要让我走一遍出去,回头包管不会再走错。可……”有些为难地,“怎么给老沙说?”
叶迅补充:“多泊牙青是他一伙,需一块甩掉,还有左言迟、越原和乞四比羽,我们得想个合适的说法。”
赤侠群:“对付左言迟三个,我有好办法,打,我们人多,把三个兔崽子全宰了!”
寒花笑:“你不要这样暴力,现在大家都不安心,胡乱动武会搞得人人自危,要是混战起来,被连镶玉乘乱逃走,我们就都别想出去呢。”
叶迅亦不愿轻启战端,见寒花笑亦没有好主意的样子,建议:“要不,我们分头去给沙叱勋、左言迟聊聊,见机行事,找个由头把他们支开?沙叱勋归你,左言迟归我。”
寒花笑:“好吧。”起身想去沙叱勋那边,见连在手上的赤侠群不肯松手地要跟过去,唯恐他乱说,低声分派给他个任务,“你去和坚昆他们打声招呼,叫他们不要乱跑,务必跟紧我们。”
赤侠群大不乐意:“不去,俩兔崽子一点都不尊重我,凭什么招呼他们?由他们自生自灭去。”说归说,还是松开手来,不情愿地转身,向坚昆、慕容襄行去。
沙叱勋际此恰好向寒花笑望来,寒花笑有些不自然地笑一笑,硬着头皮走过去。
沙叱勋与多泊牙青靠在一个窑洞的门前,一站一坐,后者瞑目倚壁,像是已经睡着,要么就是装作睡着。
寒花笑在沙叱勋面前站住,打声招呼,信口闲扯几句别后情形,很快转到正题:“……沙将军,你最早进来此间,依你看,这里会不会别有出口?”
沙叱勋抱起胳膊:“照理说,这么个地下村落只是临时躲避战乱之处,一定会有进出洞口。”苦笑摇头,“不过我搜的那条岔道没找到出口,”明知故问地,“你呢,你刚才去探查的那条岔道有没有?”
寒花笑有些敷衍地挠挠头:“我就是走马观花地看了看,亦没看出什么呢。”
沙叱勋“哦”一声,沉默片刻:“村口那块石碑看了没?应该是记载这村子的来历,可惜那些字有够古怪,我一个都不认得,你认不认得?”
寒花笑:“它两面用的是两种文字,一面的篆文我差不多都认得,可惜磨损得厉害,没剩下几个字,另一面倒是没有磨损,可我一个字都不认得了。”
沙叱勋:“有意思,你不认得的字完好无损,认得的却被破坏得一塌胡涂。”
寒花笑眉头一挑,暗叫惭愧,或许自己过于将离开的希望寄托在连镶玉身上,竟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简单的线索。沙叱勋的暗示相当有道理,石碑的篆字部分肯定是遭到人为破坏,为什么有人要将其破坏?难道里面记载了离开此处的方法?可细想下去又有些不太合理:“沙将军是说有人故意破坏了篆文?不对呢,破坏篆文不会比毁掉石碑容易,真想破坏的话何不将整个石碑砸毁?”
沙叱勋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是瞎猜,觉得被毁损的那一面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什么原因却琢磨不透。”顿挫,问,“你说的‘篆文’是不是很多人都认得?”
寒花笑:“读书人一般都认得。我们那儿有不少秦汉时候留下的石碑,都是篆文刻写,小时候没事就去读着玩,认得不少。”
沙叱勋:“很多人都认得的一面给毁掉,另一面却完好无损,你不觉得奇怪?”稍稍顿挫,“或许,破坏石碑的人手头工具有限,只能磨损碑文,无力将石碑砸毁。”
沙叱勋的猜测不无道理,石碑很可能暗藏着出离此间信息,但寒花笑仍然将出去的希望寄托在连镶玉身上,所以他还是要撇下沙叱勋,想来想去,觉得最好是以实相告。稍做酝酿,正想着该怎样开口,不意沙叱勋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他胳膊,压低声音:“还有件事情,你随我来。”不容分说地拉起他向北边走去。
出十几丈外,沙叱勋闪身将他拉进一处窑洞,才一进门,一股恶臭已扑面而来,比先前突袭他的怪物身上味道更加浓烈刺鼻,却分明同出一辙,寒花笑凛然一惊,不由手落剑柄,紧急备战。一团漆黑中,目不能视,沙叱勋却洞悉他的反应,附在他耳畔:“别怕,我搜查过了,里面没人。”
寒花笑缓缓放松,摸出火折子,擦亮,点燃一枝小火把,往四下一照,看清窑洞长宽各有一两丈,几乎没有任何家具,满地的碎骨与污秽,骨头几乎都是蛇鼠之类小型动物遗骸,有些还很新鲜,带着血肉,显然没有经过任何加工,被生吞活剥。
沙叱勋显然忍受不了恶臭,捂住鼻子,声音听起来不免有些古怪:“我饿急眼了吃过老鼠蝎子,连死人肉都吃过,却没这样生吞活咽过,本来还有点饿,现在光想吐了!”
叶天元温文尔雅,可训练弟子却一点都不斯文,寒花笑吃过生蛆,甚至在粪便中找过没消化干净的食物果腹,眼下的情形对他而言远算不上恶劣。当然,这样恶臭环境亦非他理想的栖身之所,草草环顾一遍,迈步往里,左上方另有一道石门,跨过石门,是窑洞里屋,大小与外间相当,只多了一张依天然之势凿就的石床和一些简陋的陶制器皿。石床很大,铺满了各种小兽皮毛,多已腐烂,臭不可闻,却没有蛆虫蜿蜒其间,大概那些倒霉的蛆虫都已成了主人的点心。
沙叱勋紧跟进来:“我估摸着,这里住了四个人,没弄错的话,一个是老太婆,一个是壮年男子,还有两个小崽子。”
寒花笑稍加观察,同意他的观点:“我看亦是。”不过两个小崽子的说法不很确切,至少有一个孩子应该已接近成年,“所有的窑洞你都搜查过么?”
沙叱勋摇头:“只看了这附近几家,除了这里都没有住人痕迹。”按常理推断,如果这个鬼地方还有其他的原住民,必定会比邻而居,住在周围窑洞,周围没有的话,那么整个村子都不该再有其他居民。
寒花笑在一排七八个大小不一的陶器跟前蹲下,一一打开盖子,里面分别都是些蜈蚣、蝎子、毒蛇之类的毒虫,最后一个罐子里,装着三条碧绿的小蛇,只有一尺多长,其中一条小蛇身上犹如安了弹簧一般,猛地往外一跃,若非他眼疾手快,迅速将盖子盖回,便要被他破罐而出。
沙叱勋:“要是只有这四个怪物需好办得多,袭击你的听起来应该是个壮汉,他已受了重创,剩下一老二小能有多大本事?”
寒花笑:“伤是伤了,重创倒未必。”忽然想到,“你们早到半天,此间地形亦不怎么复杂,他们没道理没发现你们,为什么不攻击你们,偏偏袭击我呢?”
沙叱勋沉吟片刻:“或许是你八字不好,反正我是看出来了,走到哪里你都很招打?”信口问到,“你知不知道这群怪物的底细?”
寒花笑以他一贯的老实,据实以告:“据说秋阳曦有个逆子,和庶母乱,伦,被关在这里面,若传闻属实,这些怪物该是他们遗孑。”
沙叱勋眉头严重皱起:“听起来有些年头了,他们被关在此间这么多年都没法出去?”那么,这鬼地方就算有出路怕亦相当隐蔽,很难被找到。
一串细碎脚步倏忽传来,猫一样的灵巧与诡秘,耳熟能详,连镶玉不旋踵掩鼻而入,小巧精致的眉毛皱得很深,无视屋内的两个男人,目光四处游移,不漏过任何细微末节,最后无一遗漏地一一打开那一排陶皿,亦差一点被那条碧绿小蛇逃出。抢先一瞬将陶罐盖上后,她没有丝毫迟滞,翻身奔出窑洞,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算不上新鲜却远远可以忍受的空气。
寒、沙二人亦步亦趋,跟出。寒花笑:“想不想再告诉我一些什么?”
连镶玉狠狠呼吸几下,才缓过气来,简单说声“不想”,迈步走回走去。
沙叱勋瞥一眼迟疑中的寒花笑:“她是不想告诉我吧?”短暂顿挫,挑明,“刚才看你们那样鬼祟,是不是她知道怎样离开此间,只不肯便宜我?”
寒花笑有些尴尬地乱笑一声:“小女孩儿家,有点记仇,我会努力说服她呢。”
沙叱勋:“是吗?我还以为你来找我,是想说服我自求多福,你们好跟她离开。”
寒花笑干咳一声:“不会,这样没义气的事谁会干呢?”话出口才觉得多余,沙叱勋分明早已洞悉自己心思,踟蹰片刻,坦白,“好吧,我是想说服沙将军姑且留下,不过,我不会撇下你不管,就是先跟出去,弄清楚迷宫走法,再回头带你出去。”
沙叱勋面无表情:“亦好。‘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连老六死我难逃干系,不能厚着脸皮硬要连镶玉领我出去,你们自便吧,我不会跟着。”瞥眼一旁似睡非睡的多泊牙青,“他与连老六之死无关,还望寒兄能将他带上。”
寒花笑本来就没打算撇下多泊牙青,待要答应,心思倏忽一转,品出沙叱勋话中颇有试探意味,临时改嘴:“看多将军自己意思吧,反正我还会回来领你们出去,他愿陪着你的话你们亦好有个伴呢。”他心中多少有一点数,迷宫的奥妙几乎没有可能走出去一遍就能掌握,他们出去后还能不能进来很不好说。
沙叱勋望向远处正和叶迅私语的左言迟:“我不会缺伴吧?至少他需留下来陪我。”稍稍顿挫,大有深意地加上一句,“没准不止他一个,会有一大堆人来陪我。”
寒花笑心照,没有人是无缘无故进到此间,亦休想无缘无故地离开,连镶玉完全不可信任,可他必须尝试,必须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我去和她聊聊。”迈步,向连镶玉追去。
连镶玉已回到正摆弄鬼见愁的赤侠群与鲍虎身旁,倚着石壁坐下。寒花笑来在她面前,蹲下身去,望着她仍然有些苍白的脸,忍不住有些怜惜,这个小丫头其实亦蛮可怜,承受了远不该她这样年纪承受的巨大压力:“秋阳曦逆子的事,你不是瞎编的吧?”如果沙叱勋和自己的推算正确,而连镶玉所言属实,从时间上推断,两个未成年的小怪物该是秋阳曦第五六代后人,而且必定是血亲反复乱,伦,才可能承传下来。
连镶玉沉默小片刻:“骗就没骗你,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我忘说了。”“忘说”在这里的意思是“故意不说”,“秋师祖当初不止是把逆子关在了这里,还藏了一样东西,是他的一本笔记,他一向都喜欢写笔记,随时随地把心得记下,不过这一本和其它笔记不一样,算是一次心得总结。我太爷爷在世时,怀疑赵州九库的秘密亦记载在这本笔记里,他们那一辈有三兄弟,我三太奶奶是常川曹家的女儿,家传毒功,擅长下毒,他们四个人为寻找那本笔记,来过这里,我太爷爷负责看守石门,进来的二太爷、三太爷和三太奶奶却一去不返。现在看来,至少我三太奶奶当时没有死掉,袭击你的怪物一身毒功,肯定是从她那里承传得来。”
寒花笑一直留意她的眸子,眸子很定,应该没有说谎,不过,就算撒谎,她的眸子怕亦未必会轻易闪烁:“那个怪物为什么要袭击我,不对,是袭击你呢?他是冲着你去的,而且不是找最弱的下手,是你故意把他给招来,对吧?”
连镶玉才不认账:“冲着我来的他打得你七死八活?瞎子都能看出他冲着你去的,有些人走到哪里都招人嫌,招人打。”不等寒花笑争辩,话锋一转,“老实告诉你吧,我会被你抓住是故意的,就是想你陪我下来找那本笔记。我知道你不是贪财的人,一门心思就想找到赵州九库的武器毁掉,我们齐心协力把笔记找到,财宝归我,武器归你,我说话算话保证领你们出去,怎样?”
一旁正玩得起劲的赤侠群蓦然回首:“什么财宝?你们刚才有说‘财宝’对吧,别想蒙我,有财宝得算我一份!”
连镶玉毫无诚意地敷衍:“放心,少不了你那份,就算找到一堆狗屎亦分一大半给你吃。”
赤侠群“哦”一声,深表满意地继续对付起鬼见愁来。
寒花笑对连镶玉的说法深表怀疑,秋阳曦怎没道理把笔记藏到这个鬼地方,可她冒险进来此间必有所图,极可能真是找寻什么东西:“你先告诉我刚才在岔道里拿走的到底是什么,藏在哪里?”
连镶玉:“我什么都没拿,实话跟你说吧,丁问二带来的秋师祖笔记里,有说到这本笔记,没有明确说明笔记存放位置,只画了一张这个地方的草图,草图上用朱砂涂红了这座古村,还标明了岔道的那个位置,连高度都写得清清楚楚,我猜笔记就在这两个地方,岔道那里什么都没有,就一定在这个村子里,挨屋搜一准能搜出来。”
寒花笑打量她一回,决定不信她的鬼话:“算了吧,都快一百多年了,什么笔记都烂掉了,别骗人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带我们出去。”
连镶玉:“秋师祖藏起来的笔记,一万年都不会烂掉。要出去你们出去,我反正先要找到笔记。”
寒花笑:“你再胡闹,我们一起回迷宫里去,把你一个关在这里面,让你和你三太奶奶作伴,或者和她鬼魂作伴。”按沙叱勋推测,四个怪物中有个老太婆,她可能就是连镶玉的三太奶奶,亦可能不是。
连镶玉不由打了个寒战,虽然不信寒花笑真会如此,毕竟是有些害怕,沉默下来,眼珠乱转,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寒花笑待要进一步胁迫他,叶迅已一溜烟地过来,压低声音汇报进展:“我们要对这地方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搜查。”
寒花笑一头雾水,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搜查?你自告奋勇去支开左言迟他们是吧?怎么变成大搜查了?”
叶迅:“我们兵分四路,一路留下来搜查古村,另外三路分别向古村外三条路进行搜索,左言迟他们三个走一路,东、西两条岔道随便他们选,明白吧?就把他们撇开来。”
寒花笑皱眉:“这么麻烦?”
叶迅:“你想个不麻烦的主意来。”见他无语,补充,“我们要装得积极一些,才骗得过他们,不要急着溜走,分批离开,到石门前集合。”
连镶玉插嘴:“正好呀,先认真帮我找找笔记。”
叶迅一怔:“什么笔记?”
连镶玉就再说一遍:“我秋师祖藏在这里的一本笔记,里面肯定记载了赵州九库的详情,找到它,就找到财宝,我不独吞呀,跟你们分。”
叶迅一脸狐疑:“你不是已经找到赵州九库?那颗夜明珠……”
连镶玉瞥一眼寒花笑,信口胡诌:“我是找到一些财宝,大概是散落的,反正,笔记肯定就在这村子里,找到它我们就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