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恐?朕看你是有恃无恐!传朕旨意,褫夺皇贵妃之号,免其册封之礼,仅留其贵妃位。”
“皇上一天之中连降两旨,难道为的就是羞辱臣妾吗?”
“枉费朕还念你入宫时长,劳心劳力了这么多年。想不到竟刚给你升了位份,你就做出如此歹毒心肠的事来。你倒真是长本事了,真给朕长脸。”
皇上原本是确确实实动了辅佐顾昭仪的念头的。毕竟宁贵妃这些年来一支独大,如若想让千机药顺利登上储位,后宫中的制衡就不能被轻易打破,而宁贵妃与顾昭仪则是最好的制约之子。
她们两个只有斗的欢实,千机药才能少些麻烦。
只是皇上千算万算却是没想到这刚下了圣旨,她就给宁贵妃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如若宁贵妃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要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就是宁国公府这些外戚,也是个麻烦。
皇上看着不成器的顾昭仪,眸底的厉色尽显,甚至还隐隐藏着几分不耐烦的模样。
“皇上,臣妾不知您为何突然动怒,贵妃之位之于臣妾不过是皇上的恩宠罢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是封是贬也不过如此。只是臣妾想不明白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惹皇上如此不悦。就算皇上想赐死臣妾,也请皇上给臣妾一个明白。”顾昭仪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连眸子里都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可惜雷霆来的太过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朕问你,今日你是不是命内廷司杖毙了一个偏殿的侍女?”
“是有此事,只不过臣妾也是秉公办事……”
“好了,不用再说你那套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朕。后宫里你们内斗的这点弯弯绕绕难道当真以为都能骗过朕的眼睛不成?朕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如若宁贵妃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也都难逃其罪!到时候休怪朕不念旧情。”
顾昭仪听着皇上的话,只觉自己好似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不过杖毙了一个偷窃的侍女,皇上何须如此动怒,还有宁贵妃若有个三长两短又是什么意思?
宁贵妃上午还好好地,怎么会这么短的时间就出现什么问题?
顾昭仪心底压着一连串的疑问却是无从问出口。
“怎么,怎么不说话了。“皇上冷哼了一声,对顾昭仪的不悦亦是到达了顶点。
顾昭仪自知此时多说多错,皇上既然已经认定的事实,就不容她轻易辩白的,只是她实在想不通这件事上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宁贵妃现在到底又是什么状况。
就在顾昭仪暗自沉思之时,太医令已经第二次为宁贵妃施针完毕。
只见他刚一过来就急色对皇上禀道:“启禀皇上,宁贵妃娘娘醒了。皇上快去看看吧。”
”醒了?可是已经无碍?”
“启禀皇上,宁贵妃娘娘现在身子虚弱的厉害,而且高烧未退,只是暂时被微臣施针疏通了气血而已。如若想根治,只怕尚需时日。而且宁贵妃此番病的极重,近七日都随时有可能出现危险。必须小心照看才是。这偏殿的环境实在差了些,对宁贵妃娘娘的病情更是百害无一利。”
顾昭仪的目光扫了太医令一眼,对他的不满更深。顾昭仪好不容易才将宁贵妃盼进了与冷宫无异的偏殿,此时太医令这话里话外却明显是在为宁贵妃求情,助其重返正宫,如此更是坚定了顾昭仪心底所想。
宁贵妃定是用了什么苦肉计或是买通了太医令联合起来做戏给皇上看的。
“传朕旨意,送宁贵妃回寝宫调养。宁贵妃生病期间,所有人无朕亲自允准一律不得靠近寝宫半步。”
“是。”李总管应了一声,当即便命人前去收拾东西。
顾昭仪却是咬紧了槽牙不能发出任何不满。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昭仪与韩嬷嬷二人,眸中满是厉色。只见他声音微沉,对二人说道:“宁贵妃没有康复之前,你们二人都给朕把脑袋好好别在裤带上备着。”皇上扔下这么一句,人便朝内殿走去。
当宁贵妃看清来人是皇上时,心底最后一丝惶恐终是缓缓落下。只要先出了偏殿,剩下的事情都好说……
“臣妾参见皇上。”宁贵妃苍白干裂的嘴唇轻启,话音也是极轻,如若不是离的近,只怕连她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清。
“罢了,先什么都不要说了。养好身体重要。一会儿待你缓和过来些,朕便命李贤顺带人送你回栖凤殿。这些时日你便安心养病就是。至于其他的就不要再多想了。”
“谢皇上。”宁贵妃的眼眶微红,看向皇上的一双眸子里也蓄满了委屈。在她那病态之下显得越发可怜。
宁贵妃虽然如愿回到了正宫,但为此付出的代价却也是不小。病来如山倒,病去却非同抽丝。
一晃眼到了除夕宫宴当日,宁贵妃依旧起不来榻,终日只能勉强靠着太医令开的药方将养着,看着很是虚弱。
“今日可有感觉好些?”皇上这几日虽然朝务繁忙却也天天都会抽上一点时间来宁贵妃宫中看看。
自萧钰轩出事之后,皇上来宁贵妃这里的时间就少了起来。就算来了,也很少过夜。
如今皇上几乎日日都会来这里陪宁贵妃坐上半个时辰,今日又正赶着除夕的日子,皇上更是一早就抽身前来此处。
“臣妾近两日只觉得越发昏沉,不过倒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情,甚至还连着两日都梦到了皇后娘娘。或许是她在那边等的太寂寞了,所以想臣妾过去陪她呢。”宁贵妃近日一直干咳不断,声音也早就哑了,说起话来也总是有气无力,没精打采。就连皇上见了都觉心底不忍。
毕竟是同睡一塌半辈子的枕边人,就算皇上再无情,他也终归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此时眼睁睁看着宁贵妃的意志越发消沉,皇上一时间也五味杂陈起来。
宁贵妃见皇上没有说话,自知他并未因自己提及皇后而惹他不喜,心思变也就活了起来,只见宁贵妃睫毛微垂遮住了眸底的光亮,嘴角只提起一抹刚刚好的弧度,像似回忆又似倾诉的低声说道:“臣妾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年的除夕宫宴后,我们一行人相遇的情景,当时皇后的琴音,顾昭仪的诗词,风华无限,都还历历在目。如今想来却已如同隔世。”
宁贵妃的声调极缓,此时面色也憔悴的很,那些陈年旧事从她嘴里娓娓道来,就像是被盘活了的画面一般,一幕幕再现。皇上听着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应过半句。
“自从这次病倒,臣妾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自从记事以来,臣妾这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便也就是刚入宫的那个时候了。只可惜臣妾福薄,怕是不能陪皇上走到最后了。皇上,臣妾自入宫以来,从不曾向皇上为自己求过什么,这一次,臣妾倒是想求皇上一事,还望皇上能够成全。”
皇上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阴沉,但抬眸看向宁贵妃的时候还是缓和了几分。宁贵妃的目光一直定在榻尾的地方。好似有些失神,又有些游离之色。
皇上顿了半晌,才沉声对宁贵妃开口道:“你想求什么,倒是先与朕说来听听。”
宁贵妃听闻皇上的话只轻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容:“人活一生,总要有些值得怀恋的,一直贪恋的做个念想才行。只不过臣妾如今所怀念的旧时光早已一去不返,而贪恋了数十载的人也已经不复当年情。如今,臣妾只觉得累了,也乏了。”
皇上的目光一直聚在宁贵妃身上,试图从宁贵妃的神色间查探出些猫腻来,但一直到宁贵妃起身,皇上也不曾看出个所以然来。
只见宁贵妃端跪榻上,朝着皇上正色一拜。
“臣妾恳请皇上下旨废黜,许臣妾长居偏殿,不再受宫中琐事繁扰。”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还不赶紧起来。”
“皇上,臣妾入宫几十载,可是这么多年来,臣妾却过得并无一日安生,甚至每日都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说错话,听错言,做错事。可是即便如此,却依旧难以守得住一颗本心,甚至还曾起过不少不该起的心思……时至今日,臣妾才将一些事情想透,其实念起念落,不过都是心魔作祟罢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朕不是已经答应过你会彻查此事?如今你这幅模样倒是做给谁看?”
“臣妾今日所言,字字肺腑,只求皇上成全。”宁贵妃说话间就朝皇上拜了下去。自从她坐上宁贵妃宝座以来,就不曾再行过如此大礼。
“朕不准,你也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皇上……”
“罢了,你也歇息吧,朕明日再来。如今你身体不适,晚上守岁的事就也别再费心神了。有奴才安排就是。”
皇上对宁贵妃今日所为愈发有些看不清楚她的目的来。如若宁贵妃当真有请退之心,那她又何苦平白提起往事来。
“皇上,下雪了。”李总管撑着伞,快步迎了过去。
“嗯,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
“是啊,这还是今年的头一场雪呢,又逢除夕,自是吉兆。”
“朕倒是不知你这个老家伙什么时候也会算卦了。”
“皇上总打趣老奴,若说起算卦,还不是花掌史最……”说话间李总管就笑了起来。没在多言。
皇上又与李总管闲聊了两句,也总是一扫之前在栖凤殿的阴霾,看着远处的雪景而站定住身来。
“那是哪个宫的?梅花开的倒是极盛。”
“启禀皇上,那里是娴妃的清月殿,每年除夕前后,娴妃殿中后园的梅花都开的最好。就连娴妃娘娘也是不舍得采的。”
“娴妃……朕倒是许久都不曾去过她那里了。”
李总管听着皇上的话音一落,便张口接到:“听闻娴妃最近用桃花酿了新酒,味香气浓,甚是极品。”
“她倒是有着兴致,走吧,今日是除夕,也该过去看看了。”
“摆驾清月殿。”李总管唤了一声,皇上的銮驾便朝清月殿而去。
只是当皇上刚一走进娴妃宫门前时却发现清月殿的大门竟是紧闭,就连个同传奴才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目光落在了清月殿那落了尘的匾额上,双眸当即闪过一丝温怒。
李总管见状当即朝皇上端拜道:“启禀皇上,娴妃娘娘自从春猎后就一直身体不适,后来也无心操持清月殿上下的事来,便将奴婢,内侍都遣散了去,只留了两个随嫁宫女在身边贴身伺候着。”
“朕这后宫倒还真是热闹。”皇上冷哼了一声,对李总管的解释自是不满的,只是也并未再说什么,干脆就朝清月殿内走去。
宫里蹦高踩低的事情发生的多了,众人自然也就见怪不怪。莫说娴妃一个毫无根基的妃子,就是宁贵妃或是顾昭仪这样家门殷实的帝后宫妃如若当真被皇上冷落了去任其自生自灭,她们的下场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况且这娴妃比起她们更是势力单薄的可怜。
皇上懒得去深究这宫中为何如此落败,当下他所关心的唯有一事,那就是宁贵妃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还有,若是宁贵妃当真病重,这宫里还有谁能与顾昭仪制衡。
思来想去,娴妃沉寂的时日也够久了,借此除夕宫宴的机会,倒是该让她出来见见人露个面了。
“去通传娴妃接驾。”
“是。”
李总管先皇上一步进入清月殿,刚一走进门去就高声唤到:“皇上驾到,请娴妃娘娘接驾。”
清月殿内除了回荡着的李总管的声音,只十分安静,甚至连个回应的人都没有。李总管见此当即朝里又走了几步,待他又高声喊了句:“有人吗?”才见偏殿方向跑出来一个小侍女来。
侍女急色匆匆的朝李总管迎了上来,赶忙跪拜道:“奴婢参见李总管。”
“娴妃娘娘在何处?为何不出来接驾?”
“启禀李总管,娴妃娘娘自入冬以来就病的厉害,近两日更是越发严重了起来。方才奴婢正在偏殿给娘娘的被子絮棉,确是没听到李总管的声音,还请李总管赎罪。”
“内廷司和太医院都是干什么的?”皇上温怒的声音传来,吓得侍女当即瑟缩一团。面都不敢抬的小声回道:“参见皇上……”
“朕在问你话呢。”
“启……启禀皇上,内廷司今年只给清月殿分了两床丝被,炭火也是最差的干石,娘娘她本就体弱,实在受不住这寒冬的干冷。所以奴婢才自作主张将内廷司发放的被子拆了重新絮棉,请皇上恕罪。”
“去告诉内廷司的人,如若朕再发现他们假公济私,私下克扣宫妃奉制,内廷司上下全都给朕滚到黎人院去各领八十大板。”
“是,老奴遵旨。”
皇上对李总管说完话,人便朝娴妃寝殿走去。
当他进了门,娴妃才后知后觉的挣扎着起了身。
“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呢。”娴妃人本就生的极美,此时披散着的发丝全都服帖的披在背后,偶有一两缕青丝散落胸前,看着更有别样风情。
娴妃年龄尚轻,就算与宁贵妃同是病态,但却也是姿色犹存。甚至因为未施粉黛的面容更比之前浓妆艳抹看着赏心悦目。
自从娴妃当初因偷喝坠胎药一事被皇上所不喜,已经快有近一年的时间没在得到皇上垂青。今日皇上一来,娴妃便知外面所传消息的确不假。
宁贵妃果然已经失了皇上的心,否则他不会如此急切的来找自己出去与顾昭仪抗衡。
想通厉害的娴妃,只一副无欲无求的淡然模样静静望着皇上,完全没有了之前受宠时的娇嗲与任性。看着十分安静。
只是皇上一想起这个女人竟然会亲手扼杀掉他的龙种,就还是会心生怒意。只可惜,当下的后宫,的确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