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上高高飘扬的“朱”字,让所有都知道了这次领兵抵御外敌的正是朱泚。想必是知道节度使的“威名”,县令罗大人没敢在这个时候露面,当然也不需要他露面。在全镇百姓的强烈要求下,王仙客带着对子弟兵的殷切希望以及一点全镇百姓凑集的军需跑去慰劳部队。负责接待他的是一名队正。唐朝的军事编制是一火十人,每五火为一队。也就是说相当于一个指挥五十人的这么一个下级军官。
部队上的人对地方上的官员从来是不怎么鸟的,特别是这样一只特别能吃苦,特别能耐劳的能征善战的队伍。当然,全靠他们保家卫国,有点小小的傲慢也是理所当然的。王仙客觉得有人能来接受他的犒劳就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在他现在看来,他们没有“主动”要求他的犒劳就已经很能体现军民一家亲的格式了。因为镇子太小,再加上军队已经驻扎,所以王仙客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组织几千人夹道欢送,以壮军威。
大军未至,粮草先行,这个时候的唐朝还是有经济能力提供这一只王牌部队的供给,所以,在这名队正眼里,王仙客提供的那点东西不值一提,几头猪,一些羊和鸡,他们所在前锋团200人吃一顿都不够。但为了使军队和地方保持良好的关系,队正代表前锋团校尉以及全体200名官兵笑纳了王仙客的犒劳,并表达了对王仙客和地方百姓的感激热忱。这就充分体现了军民鱼水情。交割了这些东西,王仙客正准备告辞,突然传令兵传来前锋团蒋校尉的命令,希望见一见王仙客,并说都尉苏将军也希望见一见王仙客。
王仙客感到纳闷,自己一个小小的驿丞,名不见经传,为何还能得到军队高层的接见。这次朱泚领军四万增援戍边部队,手下有二十个都尉,当然,这些王仙客是不知道的。他好奇心驱使,便跟着传令兵到了一处军帐外,传令兵让他在外面稍作等候,他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传令兵让他进去。
由于先前自己的剑已经被暂时交管,所以王仙客赤手空拳掀开帐门,他当然不会害怕里面埋伏着刀斧手,人家没有理由要他的项上人头。
帐内主位上坐的可能就是先锋官苏都尉,左右两列各自坐着一些军官,要么是旅帅,要么就是校尉,像是在商议作战方略。这似乎有关军事机密,自己要是擅闯,那不就是死罪一条。梁山好汉林冲仅仅是因为带刀进入空无一人的廷尉府,就被高俅安了个重罪。自己进入的可是进入战争状态的军队,弄不好就成了一个奸细,被人以通敌罪论斩了。
其实,这些人只不过在发表一些对即将面临的战争的一些看法,不属于正式的军事研讨,所以大家对王仙客的进入并没有感到惊讶。
“仙客!”苏都尉见王仙客一进来就笑容满面地站了起来。
这一声呼唤令王仙客措手不及了,照这个情形,这个苏都尉难道是王仙客的老朋友。可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人,对王仙客既往的社会关系所知甚少,以往有个风儿在身边,可以随时告诉并提醒他,可现在自己孤身一人,叫他如何去分辨谁是新朋友,谁是旧相识。
“你……”王仙客只好硬着头皮,以一种初次见面的姿态打量对方。
“听说你受伤昏迷了好几天,我这一直公务在身,没时间来探望探望。后来听说你到长乐驿来当驿丞了,而且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咱哥们还真替你感到高兴。”苏都尉没理会或者没看见王仙客的惊愕的表情,走下来一把抱住王仙客。
“苏……”王仙客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推开,他是谁啊,就跟自己这么亲热。
“苏都尉,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清楚,我是受了一次很重的伤不假,但你还知不知道我还有些别的状况!”王仙客对他一无所知,想要装作是老熟人都不行,光知道人家是苏都尉,但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这下轮到苏都尉惊愕了,“你出了什么状况?”
“我患上一些选择性的失忆。也就是说,对从前的一些事情已经记不清了。就比如,在我残存的记忆里,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苏都尉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如坠五里云里,眼前这个好端端的王仙客,在驿丞位置上干得热火朝天的王仙客,突然对自己说,他失忆了。甚至都记不得自己这个老朋友了。
“你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了,哥要生气了!”他当然不相信王仙客真的失忆了。不能别的事情都记得,就单单不记得他这个老朋友了吧。
王仙客这个时候真希望风儿在身边,她怎么没把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兄弟告诉自己呢,“苏兄,兄弟怎敢相瞒,只是,我舅舅和我母亲并不知道,我不能让他们担心,我认为我会好起来的。”
苏都尉满脸疑惑地看着王仙客,这个王仙客难道真成了陌生人,“咱俩可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虽然我比你痴长几岁,但我这个做哥哥的可从来都把你当亲兄弟看待。你突然告诉我你失忆了,记不起有这么一个我了,这如何能让我欣然接受,你是不是怪我这两年跟你少了联络。你要知道突厥猖狂,我们这些当兵的身不由己啊。”
王仙客突然泪流满面,拉着苏都尉的手,“哥,兄弟也不想这样啊,弟于心有愧!还望大哥见谅!”王仙客听这么一说,只得泪流满面地奔上前去。
“我怎能怪你,你得这病也不是你自己想得的,我就把我们的事说说,看你能不能想起来。”
“多谢大哥!”
“我和你亲如兄弟的主要原因是我父亲和你父亲也亲如兄弟。当年平定安禄山叛乱的时候,我父亲和你父亲出生入死,情如手足,这当中当然还包括你的舅舅,也就是现在的宰相刘大人,那个时候刘大人是节度使,我父亲和你父亲在刘大人手下是最骁勇善战的两员猛将,深得刘大人倚重,后来刘大人把姐姐许给你父亲,也就是你母亲,而我父亲先已婚娶,所以我就比你大几岁。后来平定了叛乱,刘大人入朝为官,你父亲因为在战场负伤,在京城疗养,我父亲也在京城谋了个官职,这样我们就从小一起长大了。后来你父亲英年早逝,你就去了你舅舅家,我也得到我父亲的荫袭,到边关当兵去了,这就使得我们经常几年难以见面,最近一次见你还是在两年前,也难怪你记不得我了。”
原来如此,呆会你可别跟我说什么生活的细节,那样我就只能更加糊涂了!“原来是这样!”王仙客好像在内心深处揪出了这份记忆一样的感叹到。
“是啊,这次接到朝廷的命令去平定边患,路过京城,回家看望了一下老父,父亲告诉我你的情况,我才知道你受了重伤,现在在长乐驿当驿丞。这次正好要路过这个地方,本来想来看看你,但军务在身,有很多不便,刚才听手下人报告说,长乐驿的驿丞送来一车猪羊,我想肯定就是你了,就叫他们让你过来,这次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你看,光顾着说话了,来人,搬一把椅子来。”
“兄弟,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呆会我给你引荐一下我们的大将军朱将军。这次就由他统帅我们去西南剿灭吐蕃。”
“朱泚,”王仙客想果然还真是他,历史书看来有些东西还真的是真的。
“嗯,就是朱将军,他当年也在刘大人手下为军官,跟你父亲,还有我父亲都很熟。”
王仙客坐下来,就和苏都尉聊着各自的往事,这个时候他知道苏都尉叫苏泉,比他大四岁,当了四年兵,积累了无数战功,小小年纪就做到了都尉。苏泉给他讲边关的风尘,自己就给他讲京城的风月。当然,有关自己的往事那只能是杜撰出来的,好在,苏泉只对他近两年的事情感兴趣,不至于对王仙客选择性失忆表示怀疑。他还告诉苏泉,自己的这些往事还都是风儿告诉他的。
“风儿这个丫头怎样了,她对你可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啊,你怎么能一直让她做个丫鬟呢,那样真是太委屈她了。”
“唉,我有我的难处啊!”王仙客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现在还在受到正统的一夫一妻制的影响,既然自己有了未婚妻,其他的女人自己是不敢染指的。
“无双肯定不会有意见的,风儿和无双不都是跟你一起长大的吗,虽然有无双的指腹为婚,但纳妾是没有问题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在意风儿丫鬟的卑贱出身的。”
“还是大哥了解小弟,呵呵,这些事情慢慢来吧,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见朱将军吗。现在就去吗,明天你们部队要开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大哥。”
“走吧,现在就去!朱将军可能正在用晚膳。”他们相携走出军帐,去往这个部队的指挥枢纽,朱泚的中军帐。
“大哥,看来你和朱将军的关系不错吧。”因为有苏都尉在旁边,巡查的士兵并没有对王仙客这个非军队人员进行盘问。
“还行,不过……朱将军这个人……”苏泉欲言又止,周围时不时出现的巡查的士兵,当然不能让一些心里话被听了去。
王仙客当然也知道他的这些顾虑,不过,不用他说,他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走到一处稍微僻静的地方,王仙客拉着苏泉的手,郑重地对他说,“大哥,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我希望大哥找个机会离开他,”他当然不好明言,据史料记载,这个朱泚,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犯上作乱,而后伏诛,不得好死,手下的人也有很多受到株连。
“你说什么?”苏泉其实一直都有这个意思,他总是觉得这个朱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地方,外表装起来总是那么友善,但苏泉和他接触久了,总感觉他掩盖着自己的某种东西。但朱泚现目前对他还是很倚重,而且自己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离开他。
“大哥应该有更广阔的驰骋之地。”
“不说这个了,我们到了!”
门外站岗放哨的卫兵见苏泉到来,似乎也没打算进去禀报,看样子苏泉是可以自由进出而不受限制的。但卫兵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王仙客。
“你进去禀报一下吧,就说苏泉带着一个故人来访。”苏泉担心自己这样直接进去可能的确有些冒然。
卫兵进去了一会儿,然后出来告诉苏泉让他和王仙客进去。
王仙客看到朱泚果然在吃饭,桌子上的盘子里放着一整条猪前腿,一辈子当兵的人果然有军人的豪爽,所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是也。此人面色友善,但一看就知道是当兵的,身体坚实,孔夫有力,脸色黝黑,因为做惯了节度使,又有些发白,也就是说,正在渐渐脱离一些战场的痕迹,有一些文官的气质凸现出来。
“朱将军!”苏泉站在边上报告。
“哟,小泉,吃饭了没,来吃点,这位是?”朱泚抬头看到苏泉和王仙客,就叫他们过去。
“这位是王仙客,王贤王将军的儿子。”
“哦,果然,难怪你说有故人来访,想当初,我们几个驰骋沙场,同仇敌忾,何等意气风发,可惜,老王他死得太早了。”
“朱将军!”王仙客当然也只能表示自己认识他。
“不要叫我朱将军,你是地方上的人,叫我朱伯伯就行,令堂大人可好!”
“多谢朱伯伯关心,她老人家很好!”王仙客果然看出来这个朱泚不简单,很是会笼络人心,要不是自己知道他以后的种种劣行,说不定自己当场就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不过,他还是得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感动,“我舅舅也时常跟我讲起当初!”
“是啊,那个时候,我们几个都在刘大人手下当兵,深得刘大人的爱护。”
“吃饭了没?”朱伯伯果然像一个慈祥的长者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
“他下午代表长乐驿和这个镇上的百姓给咱们部队送来了慰问,还没回去呢,也没来得及吃饭,”苏泉只有实话实说。
“你在长乐驿做驿丞,好样的,年轻人就要从底层做起,不经历一些磨砺,怎么能出人头地,来人,”
外面的卫兵应声而入,“去弄两个人的晚饭来!”
卫兵答应着出去了。
“就在这儿吃吧。”虽然朱泚表现出了一个长者的钟爱,但一直都没有从自己的座位上下来,他当然可以这样,他是这个地方最高的指挥官。面对连个后生晚辈,自己当然用不着倒履相迎。
不一会儿,卫兵端来了两个人的饭菜。苏泉和王仙客当然就不好拒绝,就坐在一边边吃边回答朱泚的一些提问。
“怎样,部队上的伙食还习惯吗?”这话当然问的是王仙客。
“很好啊!”当然很好了,他朱泚要吃的都不好,那下边的人就只能饿死了。
“有没有兴趣到军队上发展一番。你父亲何等英勇,而且听说你的武功也不错,到我手下来怎么样?”
王仙客当然不可能答应他,到你的手下,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舅舅让我先在驿丞这个位置上干一段时间再说,我也想上沙场,报效朝廷,只是,母命难违,她总是说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舍不得我不在身边,不过,以后有机会我想我肯定是要去的,大丈夫当马革裹尸,驿站怎么能培养出强力的男子汉作风。”
“好,有志气,以后想从军了来找我。”
“有朱伯伯这话,我就放心了,我就担心从军无门,”王仙客想,自己要真当兵,第一个拿你开刀。那就是说,当朝廷要平你的叛乱的时候,就是我从军的开始。
“那小侄就先告辞了,祝朱伯伯这次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那是当然,有皇上的英明领导,有百姓大力的支援,区区吐蕃,何敢猖獗。”
历史的事实证明朱泚还是有一定的军事才能的,要不然他也不能统帅大军平定内忧外患,然后自己公然造反。
从中军帐出来,天色已然不早。
“大哥,一定要记得我的话。我就先走了,等着你从战场凯旋回来,小弟在长乐驿敬候佳音。”
“我知道,保重!”苏泉和王仙客紧紧地抱在一起。
“保重!”王仙客觉得自己鼻子有些酸,虽然不过是刚刚认识的人,但苏泉对自己如此信任,他当然不能隐藏自己的感情。
运送货物的几个人还在等着他,部队里也招待他们吃了一顿,守卫奉还了王仙客的佩剑,王仙客就带着人回到了长乐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