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未尝欲诛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未尝欲诛

夕阳消逝,余光尽灭。

外面吵闹不堪时,李溪莛和赵清懿已然下了楼。

檀香木珠帘收起,门窗紧闭,透过雕着冰花的毛玻璃,绿石阶外,溪流环处,朦胧如梦。

漆黑夜色下,只能看清倒在地上的女服务生,以及那位穿着短背心牛仔裤、桃花瓣纹满全身的年轻男子。他踩着女人的小腿,神情里带着轻蔑和快意,似乎将女人践踏在脚下,能满足他近乎变态的心理渴求。

突然又是一踩,似乎紧咬在一起的牙床都在发狠:“把李溪莛叫下来!”

那女服务生虽然身材娇小,年龄不大,可被打翻在地后,却硬是一声不吭。她会来茶楼上班,原因一是所读大学就在左近,原因二是《老板有约》热播后,她已被李溪莛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想让她出卖老板,定然是没那么简单。

“真特娘贱!”纹身男操起棒球棍,对准了女人的脑袋,膀子轮圆了作势欲砸,匆匆下楼的李溪莛恰好推门而出,冷声质问:“你还是个男人不?”

“呦。英雄救美啊。”纹身男抹了抹嘴,朝地上吐了口痰,盯着今天夜里的第一个目标:“还以为你缩在楼上不敢出来呢。怎么?报警了没?”

那女服务生挣扎着站起来,走到身边低声道:“老板,我……”话未说完,声音便哽咽了,眉宇间藏着淡淡酸楚。

李溪莛见她只是摔了一跤,受伤不重,便抬手轻轻一拨,将她推向了茶楼店门,叹息道:“你这丫头啊,跟这种混账东西较什么劲儿?快进屋去。”正要反手关门时,门却被人给顶住了。

对面的纹身男嘿嘿笑着,饶有趣味地看着今夜的第二个目标:“你也出来啦!”

李溪莛眉头微皱,紧盯着纹身男的动作,头不动,眼不斜,压低嗓音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在里面等我,千万别出来。回去!”

“用冰块敷着可以消肿,下次别再逞强了。”赵清懿先是跟女服务生交代了一下,才淡淡回应:“我怕你搞不定。”

“搞不定?笑话!”李溪莛的眼眸里透射出一种狼性的桀骜。

虽说上次跟这个背景神秘的纹身男打成了平手,但这一次,他有绝对的把握给对方玩成残废。

纹身男静静地看着他们聊天,抬手将棒球棍横架在脖子上,舒展双臂做了个扩胸的动作,懒洋洋道:“清懿说得对,你确实搞不定。”

话音一落,球棒高高举起,仿佛呼应他一般,观海路外的金沙滩上,顿时亮起了近百盏疝气大灯。

而且每一盏灯都射向了面海而站的李溪莛,他没有防备,在强光中双眼下意识闭紧,只听耳边一声响,“小心!”随后有风迎面扑来。

他凭借本能躲闪,腿部腘窝处却被身后一只手按住,失去平衡的刹那间,另有一只手掌贴在他的肋骨上,再轻轻一带把他推开,棒球棍擦耳打出去,砸了个空。

紧接着又传来一声闷哼,以及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从方向上判断,应该来自纹身男那一边。

李溪莛还未完全适应强光,但还是竭力睁开眼睛,想要尽快适应目前的局势,好作出最恰当的战斗预判。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里,他隐约猜到赵清懿可能是做了些什么,但是,当他看见纹身男捂着心口,在强光背景下模糊不清的五官好似扭到了一起,他不觉讶然,却也心头一震。

那只棒球棍早已飞至街心,犹在不甘心地滚动着。发出的声音叮叮当当,像是被一脚踢飞的易拉罐。

赵清懿就站在自己的身前,头微低,膝半弯,借着纹身男的身体遮挡,躲在强光照不到的死角里。一只拖把像长枪般被她倒提着,配以身上青色长衫,倒也衬得她凤仪无双,英姿飒爽。

金沙滩上的飞车党眼见兄弟被一个女人打了,登时拧动油门在引擎的咆哮声中驶过堤岸,如金光汇聚而成的海潮般扑了上来,飞跃过观海路,逼近店门口才停下,引擎不灭,轰轰作响。

“你倒很敢下手啊。”纹身男慢慢揉着胸口站起来,每吐出一个字都倒吸一口凉气,似是被拖把头敲断了肋骨,剧痛难当,眼中却无分毫恨意,而是闪烁着捕猎者即将达成所愿的残忍。

赵清懿从容不迫地看着他,丝毫不惧。

“行,不念旧情了是吧?今天,你们两个,”纹身男抬起手,分别指向他们,蓦然一声喊:“谁都别想跑!”身后摩托车同时咆哮,转而汇聚成一道钢铁巨浪,疯狂涌来。

就凭这般阵仗,无需动手只是骑着车碾过来,也能把整间茶楼都给拆了,而在那之前,定然让他们二人横尸街头!

赵清懿曾亲历扬州城破,百姓流亡,虽没有目睹过残酷的战场厮杀,但随父皇狩猎游玩时,也曾见过千百匹战马驰骋草原驱赶猎物的真实场景。如今见到一众飞车党携带怨怒和暴戾而来,她亦面不改色,手指紧握拖布把,神情专注。

“清懿,先进屋躲起来!”李溪莛关心则乱,抬手就去抓她肩膀,想要给她扳回店门内,凭着自己的块头独挡一阵儿,结果手指刚触到她的肩膀,就被她灵巧一躲,抓了个空。

那根银白色的拖布把突然划出一圈弧光,砸在未及闪避的纹身男的小腿上,那男子过于轻敌,应声便倒,而且身体横摆,恰好躺在茶楼门前的路径上,堵住了摩托车的必经之路,身体的要害部位随时都会被狂暴的车轮碾成碎片。

伴着连绵成片的刺耳刹车声,最前排的摩托车率先停下来,又被后面那些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同伙给撞到了屁股,车辆摔倒声接二连三,呻吟叫骂声此起彼伏。

赵清懿踏前一步,抬高双手猛然击落,对准纹身男的脑袋又是一下,毫不留情地将其彻底打懵,随后将拖布把架在他的脖子底下,向后猛力一拖,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摩擦声,纹身男已被她拖到门口,横尸般躺在染苔石阶上。

这一套动作干净利落,快准狠绝,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好似杜空青那个只存在于小说里的人物,突然借清懿的躯壳复活了。

李溪莛回过味儿时,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好像又以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了。

“清懿,你真不念旧情?”纹身男的脖子被拖布把勒着,脸色都已经憋紫了,他却仍有闲心在笑,似乎被一个女人一招放倒,完全打击不到他的自尊一般。或者可以说,他根本就没有自尊心这种东西。

一个身高跟李溪莛差不多的男人,对女服务生都敢下死手,就足以说明他这个人是没有下限的。

廉耻心都没有,又怎可能有自尊心?

赵清懿皱了皱眉,忽然问:“你叫……陶锦喆?”

她不愿去回忆前身那些不太美好的经历,而跟眼前这个混混有关的一切记忆,都是不美好的。

纹身男怔了一下,复又笑笑,“奇了,你之前可没少喊我的名字。”

赵清懿只不过是想求证一下,便于“对症下药”,岂料男人的回答竟然如此龌龊!

恍如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无数令她头疼反胃的一幕幕画面扑面而来。

她的动作迟滞了一下,纹身男迅速推开拖把,翻身坐起,神情兴奋,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正准备召集弟兄们一拥而上时,斜刺里一只47码的大脚,像是迎头撞来的火车,直接将他踹得倒飞出去。

仿佛在李溪莛面前,他的身高就是摆设一样,轻飘飘如落叶般没有半点重量,从台阶飞出,撞在了茶楼门口的木栅栏上,半个脑袋浸入了绕店流淌的小溪里。

冰凉的溪水让他打了个寒颤,想转身站起时,已被李溪莛用双臂锁住。

可怜纹身男陶锦喆,才脱离了赵清懿的控制,又上了李溪莛的“断头台”,被身后男女交替着蹂躏个遍,胸中气闷难当,暗骂今天走了霉运,干净利落的身手在这一刻完全施展不出来了,似乎月余不见,他们二人的本事都精进了数倍有余。

其实他又哪里知晓,在筹拍《离心剑》期间,赵清懿每日里打拳练剑,不仅跟武术指导学了不少要害杀招,而且还把前世里习练的功夫给捡了回来,并且取长补短,融会贯通,武技精进程度,可谓一日千里。

李溪莛在拍摄期间也陪着她一起练习,二人皆有着“窥一斑而见全豹”的悟性,他的本事与赵清懿相比,自然也不遑多让。

陶锦喆根本想不到,李、赵二人曾付出了多少的艰辛与汗水,才将方才那一瞬的动作做得如此精准狠绝。

可即便身处险境,这小子仍旧顽劣不改,“哥们,你大可以勒得再狠一点,别像娘们一样不敢使劲!”

“少废话!老实呆着,再过几分钟,等警察一到,你的人生也就到头了!”

李溪莛下楼之前,只见陶锦喆一人叫阵,便想着自己处理下算了,没有事先报警,可眼下这个局面,除了警察出面,确实别无他法了。

萃红茶楼的男女服务生们,或是在校学生、或已毕业多年,法律意识都很强,遇见这种情况,应该会选择报警吧。

李溪莛如是安慰自己。

“他们……想干什么?”赵清懿看着夜色下那片由疝气大灯汇聚出来的光海,突然分向两侧,绕至茶楼后面,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就在此时,先前跌倒的机车青年们也骂咧咧地站了起来,在摩托车后面取下钢管或球棒等武器,杀气腾腾地走了过来。

陶锦喆嘿的一声笑,“因为他们知道,你们不敢弄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