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我会说上一句路上小心,可你为什么要提顾骢呢?你明知道的……唉,算了。”
绵娘苦笑摇头,不想再说起那个名字。
江停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提起顾骢,话甫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此刻只能拙劣的给自己找着借口:“顾骢离开,你就可以不用烦心了,担心他会再找来。”
两人为防这些话被人听到,此刻声音都刻意放低,倒有几分窃窃私语的错觉。
江停看着近在咫尺的绵娘脸上显出纠结,烦恼的神情,心里的不安逐渐扩散。
“我本来也不担心他来找我。”
绵娘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轻叹。
江停掩饰着内心的错愕,却亟待于想要知道答案,轻轻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不怕他找来,是因为心里本来就有他么?
自己又将这答案给否了,绵娘的心里若是真的能装下一个顾骢,事情也不会闹成这样。
“因为我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解决了啊?”
绵娘抬着眼看着天空中的星星:“因为有了决定,所以反倒希望他能尽快来找我,将这些破事彻底了断,当然了,他不来也是好的,能让我们一家过个安稳年。”
大过年的,见血总是不怎么好的一件事。
她将这句话放在了心里,谁也不打算说,包括江停在内。
江停看着她的侧脸,心中涌上了一股不安的感觉。
绵娘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说道:“不过还是要祝你一路顺风,也要和你说一句,万事小心,哪怕你武功再高,遇到什么事情,也不可以不管不顾的。”
“放心,我行事自会考虑周全。”
江停点头,又因为这份叮嘱,一直冷冰冰空荡荡的胸腔里,包裹着一层暖意。
绵娘点头,又道:“你也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好你的玉佩和匕首,等着将来有一天,完好无损的还给你。”
江停迟疑了一下,方才点点头,轻声道:“好,你且好好保存着。”
绵娘送人离开,转身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宋李氏已经抓着小儿子的手,让他将那张字条读了第三遍了。
“阿娘。”
绵娘担心她是在撒癔症,走过去却被宋李氏立刻握住了手。
“明天,明天咱们娘仨去你阿爹的坟前,告诉他这件喜事,这件大喜事!”
她说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一直压在心里的那些沉重的东西终于能搬开了,儿子不再是配军,免了罪名。
她不知道十夫长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官,比起儿子脱罪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了。
她的手指紧紧地捏着绵娘的手腕不肯松开。
被她攥着手腕的绵娘也不知不觉的再次掉下泪来。
是啊,要是九泉之下的阿爹知道阿哥脱罪的事情,想必一定会有所安慰。
宋知恩停了下来,看着阿娘和阿姐,眼睛里也渐渐湿润了。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解开所有的压抑,哭了好久,哭得痛痛快快,在这个新年赶来之前,哭走了所有的压抑和憋闷。
顾骢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刚进门,就有小丫鬟过来请安。
院子没听到什么声音,让人不由得怀疑顾百福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明天就要走了,顾骢不想真的闹出点什么事情来。
最要紧的是若是这件事传到绵娘的耳朵里,不知道她又会怎么想自己。
小丫鬟请安的声音惊扰了屋子里的人,萧婉茵身边的嬷嬷率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弯着身子给顾骢请安。
神色也不见慌乱。
顾骢撩开门帘走了进去,就看见一个身影正跪在地上,背对着自己。
萧婉茵见他进来,站了起来,温柔的唤了一声:“相公。”
顾骢淡淡的点了点头,问道:“你叫她来,是做什么?”
秀池听到顾骢的声音,立刻回头,期期艾艾的唤了一声少爷。
顾骢不喜,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找她来问问话。”
和秀池的慌乱凄婉比起来,萧婉茵越发显得落落大方。
她侧了侧身子,想要顾骢坐下来。
顾骢却没走进,坐在了另一侧,浑身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萧婉茵神色暗淡,却又很快遮掩了过去,坐了下来。
“问完了?”
“问完了。”
“问完了为什么不将人放回去?”顾骢内心急躁,若不是萧婉茵将人拘在了这里,顾百福也不会缠上自己,他现在急于想要去见绵娘,这一次,自己就算是要离开,也要和绵娘将话讲清楚,让她安心等着自己。
“她的话是问完了,现在要问问相公你了。”
顾骢猛然扭头,看着萧婉茵,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婉茵喝了一口茶,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不存在的水渍,笑道:“我只是想要问问相公你,这个丫鬟究竟该怎么处置,是不是要带回京城去?”
“为什要带回京城去?”顾骢只觉得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匪夷所思:“问完了,就让人离开就是,以后莫要再进这宅子了,她伯父以后就要去庄子上做事情了。还是说,你想要责罚她?”
他很不耐烦,说完就站了起来,想要去找绵娘,却又被萧婉茵拦住。
“若是不想带去京城,就将人留在这宅子里也行,相公,你且安心,我断不会让人觉得这件事是你的错,就算是回了家,我也会和长辈们回禀清楚,是我看着丫头生得齐整,脾气秉性也是个好的,才想要将她纳回来的,给你添上一个贴心人儿的。”
这番话说出来,吃惊的不仅是顾骢,包括一直伺候着萧婉茵的丫鬟和嬷嬷们。
嬷嬷惊呼着叫了一声“三少奶奶!”
秀池抬眼看着两个人,脸上露出希冀的光芒。
顾骢的眉头打成了结,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意思。
正要说话,秀池却忽然跪在地上开始磕头。
“少爷大恩,少奶奶大恩,秀池一定会好好侍奉少爷,少奶奶……”
“你侍奉什么,来人啊,将人拉出去,扔门外去。”
顾骢只觉得糟心不已,屋子里的下人不由得看向萧婉茵,很快,站出来两个丫鬟,却是顾骢屋子里原来伺候的大丫鬟,平时在这屋子里隐形人一样的存在,平日里在屋子里只是闷头做事,不显山不显水的,这会儿忽然站了出来,萧婉茵和身边的一众丫鬟婆子都来不及反应,两个人就上前一左一右驾着秀池出了这屋子。
秀池不甘心就这样被丢出去,嘴里还在嚷嚷着给自己求情,诉说着自己对顾骢的一往情深,却被两个丫鬟立刻捂住了嘴。
顿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房门被随手关上了,萧婉茵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顾骢这不是和她说说而已,是压根就没有这样的心思。
她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家里父兄都是那种来者不拒的人,她从懂事起,看到的就是父王身边源源不断的姨娘庶母,兄长还未成年,身边的通房丫鬟就已排成了排。
家中只有两个男人,后院的女人却常常斗的鸡飞狗跳。
她原以为顾骢也是这样的人,所以,当嬷嬷做主,将这个不安分的丫鬟带进来的时候,她想到的就是将人纳进房中,倒不是说她有多大方,愿意与别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只是从小到大,眼睛里见着的事情,告诉她的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没有男人是不偷腥的,偷不着的男人尚且还惦记着,对于这样投怀送抱的,男人更是不会拒绝。
更何况顾骢这个与兄长齐名的纨绔子弟。
只是她没想到,顾骢与她父亲,兄长竟然全然不同。
“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少沾手。不要故意来表现你的贤良淑德。”
顾骢同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子主动要求给丈夫纳妾。
他心里只有绵娘一个人,娶妻已经是迫不得已,不能更改的事实,纳妾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萧婉茵木呆呆的坐在了椅子上,顾骢拒绝纳妾明明是好事,她的心里却沉得厉害。
“我没有想要表现什么。”
她试图解释,自己并没有顾骢想象的那么贤良淑德,她也只是一个女子,曾经眼见着亲生母亲为了得到父王的一点点宠爱,而绞尽脑汁,耍尽手段的样子,更是亲眼见着嫡母堂堂一个王妃,为了丈夫宠爱别的女子的事情每日愁眉不展。
“没有女人,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嬷嬷带着丫鬟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屋子里只留给了这对新婚的小夫妻。
“那你做这些又是为什么?”顾骢更加不解:“你既然自己都觉得为难,为什么又偏要为难自己呢?”
萧婉茵摇头苦笑:“我为什么要为难自己,相公,你说我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我如何知道!”
顾骢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还是压不下他心中的急躁。
“你说我是为什么?我所做的一切,还是为了讨好你啊,我想看到你的笑脸,我想每天和你在一张桌子上吃放,我不想每天晚上,看到的只是你的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