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的伤还没好利索,但他走过去的步伐却异常的快,我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梁原一眼,梁原是杨树的主治医生,他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杨树的伤势,尽管杨树的腿没有之前的稳健,但他看起来不像是给我父亲定罪时说的那般严重。
但梁原那谜之微笑,却让我怎么也看不透。
伴随着新郎新娘入场,王慧兰在工作人员的劝说下,也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所有人的掌声响了起来,既然是古典婚礼,就必然有在台上给长辈奉茶这一出,但我四下看了看,来的人真不多,似乎女方的父母并没有出席这场婚礼。
主持人在台上打圆场:
“今天这场婚礼的创意,是新娘子出的,她希望未来的婚姻生活能够与自己的爱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同时也因为现代化的生活节奏实在是太快,那些繁琐的礼节,她都进行了尽可能的删减,尽管如此呢,婚姻大事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如若父母缺席,那将是子女必生的遗憾,于是我们婚礼策划中心受新郎所托,去采访了一下女方的父母,希望他们能够在百忙之中录制一段小小的视频,为自己的女儿女婿送上婚礼的祝福。”
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新娘子的头下意识的去抓杨树,杨树凑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杨树紧急叫住主持人,贴耳过去低语着什么。
但主持人却拿着话筒笑嘻嘻的说:
“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所有祝福都是来者不拒的,现在,请大家看大屏幕。”
我和大家一样,都把目光投注在大屏幕上,然而,大屏幕漆黑一片,只有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别拍别拍,你们走吧,我们不想接受你们的采访。”
一时间,婚礼大厅炸开了锅。
紧接着出现了一个打了马赛克的男人:
“今天没什么大日子,对于别人而言就是平平淡淡的一天,对于我们老两口而言,只有屈辱,没有祝福,我们没有这样的女儿,从此以后我们跟她一刀两断了,她过的好与不好都跟我们没关系,你们走吧,别来打扰我们的生活,我们就当做二十几年前和曾念一样,生了个死胎。”
突然提到了我的名字,那些认识我的亲朋好友都看向了我,我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但因为扩音的关系,又听的不是很清楚。
主持人有些尴尬的说:
“呃,这是放错了一段视频,其实每个子女结婚,做父母的都是想要真心祝福的,但我们今天这一对夫妇,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新郎官前不久呢,刚和前妻离婚,一双儿女也胎死腹中,人们都说,爱情不分先来后到,但礼义廉耻却贯穿中华上下五千年,所以……”
杨树是彻底恼了,愤怒的去夺主持人的话筒,但主持人轻盈的往一旁挪了两步,接着说:
“所以今天这场婚礼,不仅仅是祝福两位新人喜结连理,也希望所有对于他们这段感情的指责和怒骂,都在婚礼结束之前宣泄而出,过了今天,关起门来过日子的是他们两个人,希望大家不要再在背后议论,一巴掌拍不响,假如不是两情相悦,那就必然是罪犯罪。”
这主持人是来砸场的吧?
我微微仰头看着傅奕寒,他耸耸肩表示:“跟我没关系,这哥们不是我的人。”
甭管他是谁的人,只要他是来捣乱的,王慧兰就会把所有的气撒在我身上。
果不其然,我们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上时,王慧兰突然冲到了我面前,抬起手来就要扇我。
我本能的伸手去挡,王慧兰退后一小步后再次抬手,我抓住她的手腕:
“打人上瘾吗?不知道打人犯法啊。”
傅奕寒双手抱胸,以一副看戏的样子旁边着。
王慧兰挣脱了两下没挣开,主持人大跨两步下了台,拿着话筒凑近:
“今天这婚礼可真是热闹,新郎的前妻也来到了祝福的现场,那我们现在听听新郎的前妻有什么祝福的话想跟今天的新郎新娘说。”
话筒凑到我嘴边了,傅奕寒朝我点点头,我松开王慧兰的手:
“阿姨,您先说两句吧。”
毕竟那么多人看着,王慧兰不敢再伸手打我,只是生气的指着我:
“滚,带着你的新欢,从我眼前消失。”
我无奈的看了看主持人:
“阿姨不欢迎我这个前妻,我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祝他们百年好合这样的话,太虚伪了,毕竟谁都不知道今天的新郎官会不会又一次的在妻子怀孕期间和别的女人苟且偷食,谁都不知道曾经在我身上发生过的悲剧会不会再次重演,我没什么话可对新郎新娘说的,如果一定要讲两句的话,做人凭良心吧,大人遭罪是命运不济,让孩子受连累的话,必遭天谴。”
话语有点重,我知道我这么做并不讨人喜欢。
相比起在婚礼上大闹一场,或许大大方方的说几句祝福的话更让人觉得我无辜且可怜。
但那不是我的脾气和性格,我做不出楚楚可怜的姿态。
所以众人对我的话都颇有微词,主持人却很逗,拿着话筒问我:
“那你作为新郎官的前妻,你知道今天的新娘子是谁吗?”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于是我摇了摇头。
主持人锲而不舍的追问:
“那你想不想知道新娘子是谁?”
说不想是假的,说想的话又太丢面儿,幸好梁原在一旁起哄:
“新娘子这么神秘,谁不想知道啊,大家说是不是?爷爷奶奶们难道不想吗?叔叔阿姨们难道不想吗?哥哥姐姐们,弟弟妹妹们,还有这么多的小孩子们,难道你们不想知道今天这神秘的新娘子是谁吗?不如让我们欢呼,让新郎官赶紧揭开新娘子的红盖头来。”
杨树很局促的站在台上,新娘子深怕有人会突然掀开她的喜帕,用手紧紧攒住。
很显然,新娘子根本不想露脸。
但架不住这么多人的欢呼闹腾,我趁所有人都不备的时候悄悄拉了拉傅奕寒的衣袖:
“这些卖力呼喊的观众,哪儿来的?”
傅奕寒不承认:
“这些都是杨家的亲戚,你都不认得,我怎么会认识?”
那些人明明就是和主持人一样故意来捣乱的,场面很混乱,还没有保安来维持秩序,酒店的经理远远的躲在大厅后面,恐怕是想制止这一切,又碍于傅奕寒的面子不敢上前来。
因为欢呼声实在是太大了,惹的来酒店吃饭的其余客人都聚集在大厅后面围观,声势浩荡的人群不断的给杨树施压,杨树和新娘子一直在说着什么,最后好像是谈崩了,新娘子转身想从后台离开,主持人见了,箭步上去拦住了: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虽然这段缘分的开始不是那么的美妙,但我们一定要相信一句话,在这世上,女表子配狗,才能天长地久。”
全场的唏嘘声,一浪接一浪。
杨树再也忍不住,挥起拳头朝着主持人揍了过去,但杨树身材比较瘦弱,主持人轻松躲过后,杨树险些摔个狗吃屎,还是被主持人拉了一把:
“看来我们的新郎官比较迫不及待的要给父母下跪敬茶了,那就开始我们今天这场婚礼的奉茶仪式吧,大家看热闹的都安静下来,来祝福的人都请坐,现在有请新郎的母亲坐到台上来。”
王慧兰不愿意上去,这场婚礼早就失去了控制,不知从哪儿冒出两个工作人员来,架着王慧兰上了台坐好。
杨树逼不得已,只好拉着新娘子跪在王慧兰面前,亲手给王慧兰奉了茶,王慧兰是被这阵仗给吓到了,主持人笑着说:
“来,新娘子喊一声,不然这婆婆的红包,怕是不太愿意给。”
新娘子有些迟疑,声音微弱的喊了声妈。
主持人起哄:
“这婆婆一看也是个有年纪的人了,怕是听力没那么好,来,新娘子大声一点,咱们收了红包拜了堂,就能送入洞房了。”
新娘子或许也是想早点结束这场尴尬的婚礼,大喊了一声妈。
这声音太耳熟了,我收回视线,正好看到安可伸过来一只手,她手指很瘦,紧紧抓住我的手臂,手上的血管都暴起,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了一句:
“我没事。”
但安可好像情绪比我还要激动,双眼都猩红着。
安可的情绪变化波动很大,之前我一直都没注意到,现在感觉她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梁原也察觉到了,将安可稍稍往一旁拉了拉,不知道在安可耳边说了什么,安可回过神来松开我的手,我手上竟然有被她抓红了印记。
我只当做是安可在为我打抱不平,毕竟这场婚礼太仓促,对我和对我们死去的孩子,都算是大不敬。
台上的主持人还在为难新娘子,想让她多说几句话,杨树趁机抢了主持人的话筒,站起身来对着大家鞠了一躬:
“感谢各位莅临,今天的婚礼到此结束,谢谢大家,现在服务员可以开始上菜了,大家吃好喝好,照顾不周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主持人朝着台下的梁原摊摊手,梁原给他做了个OK的手势,台上的杨树放下话筒后,搀扶着新娘子站了起来,王慧兰和杨树一左一右的挽着新娘子的手正要下台,突然从大厅后面传来了一句:
“婚礼结束了吗?那么该我们上场了。”
我们所有人再次回头,傅奕寒悄悄搂住了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说:
“站稳扶好,该上大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