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记忆?”罗瑛扶秦佚到卧房里,搬把椅子让他坐下,双手按上天柱穴,“你不是跟我说过小时候的事么?”
准确来说,是没有七岁之前的记忆。秦佚道:渔村的事都记得,但是在那之前发生过什么,他完全没有头绪。
记忆仿佛被人生生截断,呈现出彻彻底底的空白。他方要回想,就陷入汹涌思绪的洪流中,抽身不得。
“七岁……”罗瑛喃喃着眯起双眼,人能记事的年纪,最晚也不超过六岁。虽然在后来年复一年的积累中,从前的记忆片段会变得模糊,乃至渐渐消失,但完全记不起来的情况,怎么看都不正常。
“头之前疼过么?”
秦佚摆摆手。若非她提起,他根本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罗瑛抿着唇,心里不由得发紧。
失忆属于精神学的范畴,不在她的专业领域内。况且,诱导发病的原因各种各样,在这个时空条件下,根本无法准确判断。
秦佚最见不得她这种如临大敌的样子,起身握握她的双手,目光柔和地安慰:许是年数久了,自然遗忘而已。无需挂心。
罗瑛真是心疼得要命。明明最不安的便是他,反倒来关心自己。
她伸手,想要抚摸男人英挺的眉眼,却顿了顿,只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万千情绪,万千话语,在心中翻腾不休。她忍了又忍,只脱口而出一句:
“我一定治好你的喉疾。”
嗯。
秦佚点头,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英蜂膏的熬制需要十六种材料,蟾酥与蜈蚣风干,再加上之前在城里买的几味外地药,原材料就凑齐了。
熬膏一费火,二费油。三费时间。光是炼制,就得花上两个时辰。期间需得不断地用铲子在锅中搅动,观察其凝固的状态,控制火候,以便成药后及时起锅。
大热的夏天,罗瑛握着长铲子站在炉火前,手中一刻不停地重复着搅膏的动作,目光严肃而专注。秦佚看她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心疼地要命,几次表示可以替换,却都被拒绝了。
这种专业细致的工作,她不敢假手他人。
终于熬到膏药入水成珠,炉子抽柴熄火,罗瑛垂下酸软无力的胳膊,一晃三摇地走到阴凉处。秦佚忙端来于井中冷镇过的竹沥水,喂着她一点点喝下。
头晕么?他拿湿毛巾擦着小村姑红彤彤的脸蛋,大手贴上汗津津的额头测探温度,生怕她中了暑气。
罗瑛垂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道:“没事,歇会儿就好了。”
一早就是这么高的气温,盛夏真的太恐怖了。
待膏药凉透,已经是傍晚了。王寡妇家的虎子一路小跑着来送西瓜,见罗瑛奄奄一息地瘫在竹椅上,吓了一跳。
“姨姨得病了!?”
秦佚摸摸他的头表示无事,接过西瓜,用竹筐盛着系到井中去。
虎子乖巧地走到罗瑛身边,拿个蒲扇给她扇凉风。
罗瑛缓了半日,总算是清醒了些。掀起眼皮看看小孩儿:“虎子来了?姨姨有点中暑气,没多大事,别担心。”
男孩眼红红的,拿手背抹眼睛:“娘、娘说,中了暑气,一发热就会死。”
“不会。姨姨是大夫,不会得病死掉。”罗瑛笑笑,握住小孩儿的手:“你看,不是没发热?”
她的掌心凉凉的,脸色也很正常,虎子这才放下心。
“就是头晕而已,躺一会儿就好了。”罗瑛捏捏他的小脸蛋,温柔道:“谢谢你特地给姨姨送西瓜。”
提起这个,虎子两只圆眼睛泛出光,“那是我家种在沙地里的瓜,又水又甜!姨姨吃了保管好!”
“是么!”罗瑛闻言也来了精神,蹭地一声坐起来,迫不及待道:“那就开切!”
秦佚刚将锅里的膏药往罐子里封装好,见她神气活现的样子,不由一乐,指了指井口:刚放进去,且凉呢。再等等。
“哎——”罗瑛失望地瘫倒回去,长叹一声:“要是有冰就好了!”
这种闷死人的夏日,最解暑的方法就是冰镇西瓜啊!又冰又甜的来一口,不管多大的疲惫都能消除!
秦佚摇着头笑。小村姑说的吃法他在惠王府见过,但那是王府,有分例的冰块。寻常百姓只能到街头巷尾的凉果铺子里去买刨冰,花是花不了几个钱,关键是罕见。京城中鳞次栉比自不用多说,但在这种荒郊野村,哪会有人费功夫制冰呢?
虎子听着罗瑛的描述,眼巴巴地流口水,“我还没吃过冰镇的瓜呢……”
罗瑛眨眨眼,忽问道:”想吃么?”
虎子点头:“想!”
罗瑛眯着眼摸了摸下巴,右手握拳锤在左掌心:“那咱们就找找看!”
秦佚满脸黑线:只为了吃冰,又要进城么?
“不是进城。”罗瑛神秘地竖起食指:“是去找硝石。”